悠悠钢铁

小哥哥环顾了一下如兰身后的书柜，又说：“前天，突然接到一笔生意，来头很大。是昆明外贸公司的。”

“哦，什么生意？”

“他们要我做一批民族服装销到国外去。”

“你懂服装行业吗？”

“我懂一些，但是，不是很懂的，我的朋友是昆明外贸的总经理。”

“你的朋友？”

“我在昆明的朋友可多了。看守所里也有我的朋友，那个管理录像的人是我的小兄弟。”

“哦。”

“哎，姑姑，我在朋友那里看到您的录像。”

如兰非常不高兴他说昆明看守所的事。但是，因为人家第一次来，总得客气一点。

于是说：“看守所的录像，怎么能随便给人看。”

“因为我阿爸关在那里，我经常去送点衣物，所以就熟了。”

“那么也不可能给你看啊。”

“因为我爸的律师要看……”

“哦，是这么回事。”

“姑姑我们不是查看您的录像，是不经意间看到的。”

“看到了又有什么关系，我确实去过那里。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的生意。”

“对，对，我见了姑姑您，太兴奋了，把正事都忘了。是这样的，我朋友让我马上赶做一批民族服装，他帮助我打到国际市场。”

“那么忙，你还有空到处跑。”

“不是吗，姑姑你也知道我家的底细，全被我阿爸抽大烟败光了，现在侄儿向姑姑学习，吃苦、受累干点事业，可是，囊中羞涩。”

“哦。”

“姑姑，我的亲姑姑，我就借一百万元，几个月我把衣服卖了马上还上，当然，生意场上讲的是利益，我会把利息一并算给您的。”

“你没有钱，可以做得小一点。”

“我是向姑姑您学习吗。”

“生意场上无晴天，那里风急浪高你知道多少？”

“姑姑，侄儿虽然没有姑姑那么聪明，可也不是个无用之才。”

“好，姑姑就听听我这个栋梁之才的侄儿的宏伟计划。”

 小哥哥从遥远的交际开始，介绍他有多少铁杆朋友，而这些朋友又很有能耐。如兰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还不时有人来找她汇报工作。小哥哥的高谈阔论时儿被打断，弄得他非常不开心。

“姑姑，您能不能安安心心听我把话说完呢？这样断断续续的讲到什么时候。”

“好，好，现在好了，你继续说吧。”

“姑姑，我的朋友都有很硬的靠山……”

“董事长，包装厂车间新来的机器换吗？”孙笔推门进来问。

“换，把原来的放到分厂去，这里以后主要生产出口西欧的服装，包装要求不一样了。”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姑姑，您又把我的话打断了。”小哥哥非常不满如兰总是打断他的论谈。

“这样吧！我这里的事确实也不能不应接一下，现在我在上班时间，必须要去处理公司里的事务。你先长话短说，先说说忙里偷闲到我这里来的目的？其他的事，晚上我请你吃饭，咱慢慢细说，好吗？”

“目的，前面我说过，就是请姑姑贷点钱给我。”

“小哥哥，姑姑是董事长，但是，也不能随便把公司里的钱借出去，公司里的经济走向和大事都要通过董事会的决议的。”

“姑姑，您这么大的一个集团公司，临时挪用一百万元，还用通过董事会决议吗？”

“别说是我家人要用钱，就是公司里的正当开支，都要通过董事会决议。”

“姑姑，你是不想借钱给我，也不用编故事骗我。”

“姑姑只能用自己的工资为家人办事。”

“好，好，姑姑是董事长，家里一定很有钱么。”

“说说看，你那批出口服装的合同是怎样签的？信用保证金单子上是多少金额？”

“姑姑，您说什么合同？什么信用保证金？我怎么听不懂呢。”

“嗯，这么大的一个加工项目，还没有签合同？”

“啊呀，姑姑，我们都是非常铁的朋友，人家能把这么好的项目给我做，我还能不信任哥们。”

“生意场上无戏言。”

“姑姑，我只要有本钱就一定能挣大钱。”

“做生意，只能从挣小钱开始做起。哪有还未长大，就去吞象的。”

“姑姑，你不愿借给我？”

“你连生意的影子都没有，我怎么帮忙？”

“姑姑，您……”小哥哥扭曲着黑黑的脸，叹着粗气说：“姑姑，不是侄儿不认亲，咱们就走着瞧吧。”

“小毛孩子，都说些什么呢。”

“后会有期。”小哥哥愤愤地站起来，回头看到如兰桌子上有一包中华牌香烟，冷笑着说：“姑姑，你表现得一脸的矜持，却躲在办公室里抽烟。”

“这烟是开庆祝会时买的，多下来放在这里，用来招待宾客。”

“姑姑，您怎么不给侄儿发一根，让侄儿开开眼界。”

“啊，对不起，我只记得侄儿是个小毛孩，你拿去吧。”

小哥哥拿过中华牌香烟，用鼻子在烟盒上闻了闻，深吸一口气，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在烟盒底部弹了弹，迅速抽出一根吸上，把整包烟往衣袋里一塞扭头就走。

小哥哥回到姥姥那里，一脚跨进门就问：“奶奶，钱取回来了吗？”

“取回来了。”

“快给我。”

“你今天也走不了，现在已经没有船了。”

“谁说我现在要走啊！我千里迢迢来了，总得住一晚上。哎，奶奶，晚上弄点菜，让我陪爷爷喝喝酒，也算尽点孝心。”

“你空手来吃我们的，倒说你来尽孝道。”

“唉，爷爷，我不是现在还没有挣到钱，我挣了大钱，第一个孝敬的就是您老。”

“我等不到这天了。”姥爷站起来去拿香烟。

“来，抽我的，是中华牌。”

奶奶忙着去炒菜，小哥哥跟到厨房，开开这个吊橱的门，又去翻翻壁橱里的东西。突然拿着两瓶五粮液高兴地说：“奶奶，你们的生活水平真的不错，五粮液随便喝。”

“这是前几天开会多着的，阿君就给你爷爷送两瓶过来。”

“哦，我说呢。”

姥姥把菜摆好，正要开瓶喝酒时，马文君过来请他们过去共进晚餐。小哥哥嬉笑着说：“奶奶，你们反正靠着大山不怕没柴烧，这两瓶酒就给我带回家，让家里人尝尝。”说着把两瓶五粮液放进他的旅行包里。

为召开集团公司成立大会，如兰和阿君忙了几个月，又是公司里要准备接待的场面，又是要与各个股东洽谈。还要与领导联系，要凑成大多数的主要领导都有空的一天，真是费尽心思。

好容易顺利地开好了这个重要的大会。刚缓过一口气，自从小哥哥来后，如兰发现阿君有点没精打采的，以为他太累了。就尽量叫他多休息休息，可是，又听到他唉声叹气的，晚上老是翻身睡不好。吃过晚饭，就睡觉，既不看电视，也不去车间转了。

如兰想：难道小哥哥的到来，激起他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不至于老是纠结而出不来。还是因为我晋升为集团公司董事长，他心里不痛快。然而，当时与他商量过，那时他挺乐意的。后来也不见他有什么不高兴。小哥哥来了，大家一起喝酒时，还那么兴高采烈的。因为那天多喝了点酒，回到家里疯得还像年轻人那样，亲她、拥抱她。

而最近连话也懒得说，跟他说话他都不抬头看一眼，有时候好像没听见，有时候嗯一声。每天早出晚归，问他点事也是爱理不理的。有时如兰忙到很晚回家，他也不问一下原因。

有一次，如兰想喝水，拎起热水瓶发现是个空瓶，就问道：“阿君，家里没有热水啦？”

“我不知道。”马文君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懒懒地说。

“哦，我累死了，你起来帮我烧一壶开水好吗？”

“你累，我难道不累吗？”

“阿君，你怎么啦？最近好像很不开心，是我对你不好吗？”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才问你啊。”

“别装了，你装得挺像的。”

“阿君，我对你为什么还要装啊？”

“你是希望我出事了才好呢。”

“阿君，我现在很累、很渴。我希望你指出我的错误所在。不要让我猜谜语好吗？”

“董事长，请你批准我辞职。”

如兰像被电击了一下，赶紧扶住桌子。阿君冷冷地看着，没有去扶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想丢人现眼地去离婚，我离开你的方式，会非常彻底的。”

“阿君，你在说什么？”如兰跑过去，抱住马文君，马文君生硬地把如兰推开，如兰一个趔趄没有站稳，跌下去头碰到台角上，用手一摸一手的鲜血。马文君还是不理不睬，如兰用毛巾按住了伤口，想去找父母，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

如兰太了解马文君了，她深信马文君心里一定有事，而且是件让他非常痛苦的事。可是，什么事让他这么消极，而又不能告诉自己，那么一定是关系自己的事，可是，自己又有什么事让阿君这样地难受呢？这个谜团怎么解开呢？

如兰不想告诉父母，可是，又想不出拿哪条钥匙去开这把锁。

马文君睡不着，如兰也睡不着，马文君心里的疙瘩，自己觉得没有能力和勇气去解决。如兰思绪万千地想解开这个谜团。

她迷茫地想着心事，回想着这16年来与马文君的点点滴滴。实在觉得马文君是个好人，好到不能再好的好人。而自己虽然是董事长，真要商量个事都是在家里说的。当众，一直非常的注意，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给他安排过工作，更不用说驳过他的面子。有时遇到难题了就直接跑去请教他，马文君虽然没有如兰那么敢闯，但是，在解决问题的办法上比如兰多，自己也一直把他当做能依靠的丈夫，而不是她的总经理。

“阿君，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我一点睡不着。”

“你睡不着，可是，我很困，我想睡觉。”

“我觉得你也睡不着。”

“睡觉，睡觉，明天还有工作要做。”

如兰想啊想，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觉得医生在给她的伤口消毒、包扎，突然觉得有一阵刺痛。

“啊咦！”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阿君在帮她包扎伤口。

“阿君！”

“伤口上敷点消毒药水，用纱布包一下。”马文君虎着脸说。

“阿君，看在儿女的份上，你就不要再这样犟下去了，好吗？”

“我没什么，好好的。”

“那么你说什么辞职，非常彻底等等……我不理解。”

“没什么，瞎说的。喝了酒。”

“我知道你晚上没有喝酒。”

其实，马文君非常在乎如兰，而且非常心疼如兰，更深层次害怕失去如兰。他给如兰的伤口敷上消毒药水，贴上纱布。如兰微闭着双眼，像小孩一样任凭阿君帮她弄伤口，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这种享受了。阿君轻轻地细心地做完一切，突然抱住如兰，说：“桂珍，不要离开我。”

“啊！阿君你说什么呢？我们同心同德，16年来风雨同舟的患难夫妻，你是我最能依靠的丈夫，是我的避风港。我怎么能离开你，离开你我就是孤雁了。”

“桂珍。”阿君紧紧地把如兰拥在怀里说：“只要你不离开我……”

“不，阿君！我不但不能离开你，我们还要携手撑好桂珍集团公司这条大船。”

“桂珍……”马文君欲言又止，轻轻地吸口气说：“好了，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你啊！阿君，你能不能高兴点，我看着你不开心的样子，心里非常别扭。”

“知道了，睡觉吧。”马文君收拾完药水和纱布，亲了一下如兰，淡淡地笑了一笑。

林思城刚踏进家门，寒梅就拿给他看一组照片。

“什么照片，这么急着让我看。”林思城接过照片，翻看了几张，忙问：“哪来的。”

寒梅拿过信封说：“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一封无头信。”

“这组照片动过手脚，这是在昆明看守所里的录像。”林思城换好鞋，又说：“寒梅，你记得我给你说过，那天如兰在看守所晕过去了，是我和马文君的姐姐把她抱起来送医院。这照片里怎么没有他姐姐的身影呢？这个人一定别有用心。”

“思城，难道又有人想加害你了？”

“我现在快要退居二线了，还攻击我什么呢？也许是针对如兰的。”

“哦，那么马文君也会收到这组照片？”

林思城拿着信封仔细地翻看着，说：“好像就在上海寄出的，这些字迹太差了。”

他把信封一捏，往信封里一瞧说：“吚，还有一张信纸。”林思城一边说，一边从里面抽出一张簿簿的信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字：“林思城和陈如兰在昆明一直睡在一起，开了个特好的兵馆，不相信请看照片……”

“寒梅，你看这封信。宾馆的宾字也不会写。如果阿君也收到了这样的信，后果很难想象。”

“是谁这样下三滥。”

“寒梅，我得马上给马校长打电话，让他叫上女儿一起去看阿君。”

“在看守所，阿君不是也看到他姐姐的吗。”

“那不一样，如果他姐姐不去说明，从这封信上看，可以这样解说的，阿君的姐姐是当天去昆明的。阿君也不知道我们在前去过几次看守所。”

“啊！这个屎盆子可扣不得的。”

马校长接到林思城的电话，非常愤恨。邀了女儿第二天就赶到桂珍公司，如兰到学校开家长会议，马文君去了设计中心。他们来不及与陈万尧打招呼，就转身去了设计中心。

马文君的情绪虽然比前几天好一些，但是，总是心事重重的，见父亲和姐姐突然到来，非常惊喜：“爸爸，姐，你们怎么闯到设计中心来了，到乡下来也不打个电话。弄得你们跑个空门。”

“我没有心思跟你在电话里说了。”

“爸爸，什么事让您那么不安。”

马校长把昨晚林思城给他的信和照片往桌子上一放，说：“为这个。”

马文君拿起来一看，说：“这是寄给寒梅的信，怎么在您的手里？”

“你告诉我，有没有收到这样的来信？”

“收到过，不过……”

“不过什么？”

“桂珍说不会离开我的。”

“她知道这封信吗？”

“不知道。我没有给她看。”

“阿君，弟弟，你上当了，这些照片上怎么没有我的身影呢？分明是有人动过手脚。那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昆明看守所的。”

“姐，你什么时候到昆明的？”

“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昆明的，姆妈因为你的事病了，爸爸在家照顾姆妈。”

“姐，你辛苦了。”

“阿君，那天警察把你带走时，桂珍昏倒在我的怀里，林主任把她抱到椅子上，然后我们一起把她送医院。”

“姐，你一直和桂珍在一起。”

“她晕头转向，饭吃不下，我一直陪着她，外面的事都是林主任在张罗。”

“我确实也收到了这样的信，但是，时间比这封早多了。”

“你跟桂珍闹了吗？”

“没有，我看她那么忙，而且我也舍不得……”

“哦，这个人看看你这边没有动静，又动起寒梅的主意。阿君，幸亏你还没有摊牌。不然这个当上大了。”

“阿君啊！弟弟你知道吗，桂珍为你的事都丢了半条命。我们从看守所出来后，桂珍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但是，她坚持要去山里见姥姥姥爷，才买到了这只用作证据的包。”

马校长爷三个一起回到总厂时，如兰也回家了。大家先把这件不可思议的事说开了，如兰若有所思地说：“是小哥哥干的。”

老朋友又见面了，马文君买了点菜，大家一起烧了几个菜。赵树凤一边排开桌子，一边招呼如兰：“桂珍让大家来吃饭了，边吃边聊吧。”回头又对大家说：“这事到此为止，尽量不要扩散，更不能让姥姥姥爷晓得。”

“阿姨说得有道理，有些事不说也就过去了，你想解释什么，会越抹越黑的。说开了，姥姥姥爷的脸上又要挂不住。”

“姆妈，姐姐，你们说得都很对。我们首先把这件事忘了，不提。但是，对于小哥哥也不能袖手旁观。”

“要追究他？”马校长放下正要举起的酒杯，非常惋惜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说：“小哥哥还年轻……”

“如兰，你想给他一百万？”陈万尧也有点诧异。

“爸妈们好，你们都猜错了，我既不想惩罚他，也不是给他一百万。我要是给他一百万，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也许这一百万会把他推进泥坑里。”

“你？”马文君惊诧莫名得说不出话来：“那么你想怎么做？”

如兰端起酒杯，慢慢地呡上一口，说：“从小处说，小哥哥是姥姥姥爷的孙子，我们理应帮他一把，从大处说，他现在确实如他所说的要钱没有钱，要爸没有爸，如果我们都不愿帮助他，那么他的后果将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如兰继续说：“他的脑子很活络，叫他来工厂做工是呆不住的。给他一百万，他会手舞足蹈不能自制。”

“那么他？”

“借给他几万元，让他从小本开始做起。他们山里有很多特产，他可以做这方面的生意。”

“嗯，桂珍这个授人以渔的办法好。”马校长竖起了大拇指。

“阿君你跟他谈谈，钱由你借给他，让他恨我，这样他就想争口气，一定要干出点名堂给我看看。”

“还来个激将法！”马文君哈哈一笑。

 “大家干杯，为如兰的成熟干杯！”陈万尧端起酒杯说：“如兰这样做完全正确的。社会的发展离不开精英的活动，精英的活动与金钱挂钩企业的老总，无不都在为实现企业利润最大化而努力。”陈万尧放下酒杯，继续说：“但是，如果精英的活动离开社会的责任，那么他们存折上的钱除了数字的加减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爸爸！谢谢您！”如兰给陈万尧又一次斟满了酒。

“爸爸！也谢谢您！”如兰转身又给马校长斟酒。

然后挨个给所有的人都斟满酒！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