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并快乐着

                                                                                                                                            召唤

       我下岗了。这是我压根没想到的，我几乎是与妻同时下岗的，心雷的发了一层毛。想想上有年逾古稀的母亲，下有不谙世事的稚女，一向靠工资度日的家这回冷不防地断了财路，困惑、失意、沮丧织就的网罩住我，窒得我透不过一丝气儿来。那天，上学前班的女儿跟我要钱买蜡笔画画儿，而我因囊中羞涩，大扫女儿之兴。就在这当儿，院子里想起了那位收酒瓶子的乡下老头沙哑的吆喝声。“你还不如一个收破烂的”。妻一句戳到了我的痛处。我愧疚地只差没地缝钻进去。第二天，我赌气地开始了收酒瓶子的生涯。

       一个坐办公室舞文弄墨的书生，居然下岗做了“破烂王”，这是生活对我的嘲弄。自然，头几回我是颗粒无收，惨败而归。我总放不下那身臭架子，但生活又逼得我不得不弯着身子做人。

        那是一个双休日，天忧郁着脸。我推着自行车，想再去试试运气，女儿却硬缠着跟我去“玩”。过大街、穿小巷，尽管有女儿一路壮胆，但还是没有勇气吆喝出“收酒瓶子啰——”来到税务局大院，我停住。我知道，税官们有钱，一定有好多好多的啤酒瓶子等着我来收。于是，我叉开双腿，挺胸收腹，丹田下沉，朝着一扇扇紧闭的门窗吆喝，谁知，我的吆喝竟变成了声泪俱下的“酒干倘卖无······”“爸爸，你哭了？”女儿搂抱着我的腿，懂事地望着我，说“我会呢”。女儿说着便将两只手曲成喇叭形，涨红了脸，仰头稚声稚气的吆喝开来“收酒瓶子啰——”

       呵，那稚嫩的吆喝声，带着巴望叩开了一扇扇紧闭的门窗，也从最深处唤醒了我那冬眠的父爱。很快，空荡荡的两只箩筐装满了酒瓶子。现收现卖，我赚回了活蹦乱跳的20元钱，当天我便给女儿补买了一盒蜡笔外加两袋话梅。

       以后的日子，我别无选择地干起了收酒瓶子的买卖。女儿呢，无论是从幼儿园放学回家，还是双休日在院里玩耍，只要发现墙角路边有空酒瓶子，她都一个两个的拎回家，说“捡去给爸卖钱”。日积月累，阳台上就摆满了女儿捡回的酒瓶子，有绿幽幽的啤酒瓶，也有白亮亮的白酒瓶，我总想告诉她，在这个城市白酒瓶无人回收，卖不了钱的。但面对她那双天真无邪的眸子，我又不忍心点破，直至有一天，女儿问我为啥不将白酒瓶子卖掉时，我才不得不对她说明原因。女儿听了，若有所思地说：“爸，我知道了，你是说白瓶子不卖钱，绿瓶子才卖钱，对吗”女儿自然不晓得什么是啤酒瓶，什么是二锅头酒瓶。又是一个双休日，我像往常一样收完酒瓶子回家，一进屋，女儿就诡秘地拉着我直奔阳台。“爸，是绿瓶子，好多好多的绿瓶子哩”。

        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原先码在阳台上的那些白亮亮的二锅头酒瓶子竟然全被女儿用蜡笔染成一个个绿幽幽的酒瓶子。一线线阳光照在蜡染的绿瓶子上，又发射出一缕缕七彩的光亮儿，刺得我两眼发热。我蹲下身，一把搂紧女儿，哽咽着喃喃道：“好，去卖、绿、绿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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