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呀开-----------茶青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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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青禅
一直以为,没有一种花香,比栀子花开的香气更加朴素而纯粹了。
也没有见过哪一种花开,比栀子花开的时候,更冒着傻气。开呀开,吐出全部的香气拼了命似的开,直到开成萎萎的一朵黄,干瘪而无水色,也要耷拉在绿叶间,迟迟不肯落下去。也只有不舍得放手的爱情吧,才会那样不甘心的死缠着,傻得无可救药。到了终于不得不落下去的时候,也要整朵整朵地往花枝下掉,绝不在绿叶间,留下片绡。那是绝望至极的心死,凄凉栀子落,秋水也生寒。
终于放下了,不再绵绵无绝期,惹人厌嫌。
却也没有见过哪一种花,比栀子更有亲和的气息。人言尽日不归处,一庭栀子香。朱门深院的宅第,市井小巷之窗前,老人家花白的发间,小媳妇圆润的胸前,玻璃水杯,或是传世青花瓷的笔洗上面,都可以看到她花开的身影。夏天来了,开呀开,不择地不骄宠不卑怯,无论身在何处,花开都一样香。
只是如此日常的花朵呀,怎么可以,这样香呢?世事真是难以琢磨,如同参悟不透的禅机。
那样的香,是一段远去的老时光,是青涩的少年,梦里花落知多少,风月流转,天地缤纷春水长。只是平素的花容,并无妖娆之姿,却有着妖然的香气,直抵你的心灵。恰似素心女子,或许只有寻常之貌,更无意于以美人自欺,她淡看这人世间哗众的取宠和乏味,一意寻找那繁华背后的如雪清真意。素白花朵,纯粹干净,幽微冰凉。
不会嫌清寂,淡淡然就好。
古诗有云,闲看中庭栀子花,那闲,大概是清寂吧。素心到唯有纯白色,是精神世界里的一朵余白。这内心,要那么多颜色干什么?有时闲来弄弄笔,闻一闻花蕊中扑出来的异香,再画两鸳鸯嬉戏在水上。虽然笔法笨拙,那又如何?终归是自己的,自己的鸳鸯。
那清寂花朵,不会在朱门的豪宅下怯步不前,惊惧得忘了盛放花开的香气,亦不会在贫贱中不甘,收了花开的欢喜。
那个总是在邮局的营业厅里,拿一张白纸当钱买邮票和信封的疯女人,头上就常戴着一朵栀子花。那是她固定的造型。她总是在夏天出现,穿着长长的裙子,几乎拖地。知道她病因的营业员,总会自己掏钱送给她邮票和信封。那当然是,一封封永远也无法寄出的信。她的信封上没有地址,只有小军两个字和装在信封里的一朵栀子花。
也真是长情。这世间事,能让她记得的,已经是几乎为零,可她偏偏记得那个人,连同他的名字和他最喜欢的花,还有他最喜欢看她穿的长裙子。那人早就死了,可她不知道。她说“只要小军收到我送给他的栀子花,他就会来找我。”我看到她时,心头总是浮上一层酸楚,冰一样的凉下去,凉到无声碎。这人生,怎么是刹那间的欢颜,换来的一生痴?疯了傻了,也忘不掉。
栀子花开呀开,那灵异的香气仿佛是花开的精魂,透着天然的灵气,任这世间任何一种名贵香水,仿真功夫做得再好,再如何接近天然的香,也只是赝品。仿佛浓妆女子,再如何摆弄风情的姿态,那刻意描画的媚眼和朱唇,总还是假的,是真不了的东西。少了骨子里的高格。
风也知道一生爱好是天然。纯净的素白色,朴实得仿佛是不需要用任何心机来铺排的,那一种爱情。爱了就是爱了,拼尽所有绽放香气,即使素白得一贫如洗,也掩不住浓烈真挚的,爱的香气。素白之色柔人心肠,寂寂然的香,在心里缠绕成噬骨相思。他的一颦一笑,让你内心起伏跌宕,意乱神迷,只不过,夏季一样短暂,山间隧道一般悠长,悠长在记忆的深巷。
我在清晨的晓光中看到这样的花开,枝上滴着露水,夏风如诗禅,乘寂寂无色的花香而来,而我贪恋的素白花色,已经在我的发际间,在黄昏的光影下,老在了微暗的镜子里,映出一片厌厌萎黄。不肯散去的花香气,孤魂一样在暮色里游离,无限苍凉。
凉成一滴心尖上的泪珠,无法痛哭失声,只能独自吞下去。再酸再涩,也默默地,吞下去。
转身之后,就是天涯。
栀子花开呀开,开成了如雪的样子,覆在枝头。忽而一念间,想起了被许多人念在心里的一段话:是不是只有下雪的时候,我们才可以,一起,走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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