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娘

个人日记


   回到家里,眼前总抹不掉的是海洋娘的影子……
      3月30号下午,雨下得很大,一路摇摇晃晃,来到了目的地,我们打着伞站在黄海洋的坟前。因为同行的比去年少了两人,所以大家各怀心事,神情更加凝重。老李把车子停在墓地的外边,可以很清楚地在低矮杂乱的坟堆里找到海洋的坟头。我知道海洋看不见我们,正如我们看不见他一样……
     在那个坟头的前边,有他的妻子植下的一株针叶松。三年了,那株针叶松多了一些葱郁,枝干却依然是那样的纤弱。清冽的寒风里,针叶松飒飒摇摆着自己细瘦的枝叶,默然而又孤寂地守护着脚下那一抔黄土。我不知道,海洋在那个世界里是否会寂寞,我宁可相信他不会寂寞,我也宁可相信,即使海洋在那边是寂寞的,这株针叶松一定会把自己的温尔细语送给他,一定会的。四周一片静寂,觅食的麻雀在荒野里疾起疾落,翅膀抖动着凝滞般的空气,细细弱弱地从耳畔掠过。
 还好,海洋的坟前还没有祭奠过的痕迹,这,说明他的家人还没有来过。
 每年这天下午(约好的,每年清明节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我们几个与海洋在医科大相识相知相怜,而今又各处广西各地的病友们,即使再有特殊的情况,也要搁置下来,相约聚到一起,到他的坟前祭奠悼念。三年了,那株针叶松一次次见证了我们的泪水,凝视过我们悲戚无言的眼神,风儿,轻托着我
们心中的祈祷和思念,洒在空中飞过的南归大雁的翅膀上,一直送入天堂。而每一年,我们到海洋坟前的时间,要么早,要么晚,只为刻意避开他的家人。说实话,我们真正要躲避的,是海洋他娘。
  海洋生前是广西宾阳县财政局的一名普通干部,在他被确诊为癌症晚期的那段日子里,我在他娘的眼睛里脸庞上,真正读懂了惊惧、哀伤、迷惑、无奈、不甘等等所有我之前没有真正体味过的眼神和表情,而所有的这些眼神和表情,像肆虐的病毒一般,迅疾浸透到海洋他娘的心肺,再急速地从她的心底蔓延到骨髓,恶毒地穿透她那已经衰老下去的肌肤和精神。岁月,仿佛在一夜之间插上了翅膀,迅疾从海洋娘的沧桑心田掠过,那个活泼开朗幽默干练的老人,被肆虐的病毒抽空了灵魂中的所有,剩下的,只有木然和哀痛;那个一生善良充满慈爱的老人,从此却只能在背地里与眼泪和疑惧为伴,不分昼夜。
  2010年的农历正月十六,当春节喜庆的气息还在天空中弥漫着的时候,黄海洋,我最最挚诚的朋友,终于没有躲过死神伸出的魔爪,经历了整整6个月的痛苦,他闭上了那双无法割舍这个世界的双眼。海洋走了,不管他是否甘心,也不管他是否安心,生命,在他38岁的时候,变成了一个休止符。
  海洋的生命终结了,对于一个靠化疗维持意义上生命存活的躯体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而这种解脱,留给他的家人的,是无尽的哀伤,留给他娘的,是永恒的锥心之痛。
  那个正月十六,天空是晦暗的。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海洋的家人和我们,只感到了寒冷,凛冽的寒风直刺心底。
  那张简易的灵床上,海洋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永远也不会再感知到,此时趴伏在自己已经僵硬的身躯上欲哭无泪的娘的所有的感受,他更不会感受到自己瘦骨嶙峋的手此时被一双筋骨虬结的沧桑的手紧握着,而趴伏在他自己身上的那个瘦弱的身躯,此时,已经与他僵硬的身躯一样僵硬,谁都无法将她从他的身边掰开。
      当我抬着海洋的遗体走向灵车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那双一直让我揪心的眼睛,海洋的娘,失魂落魄地靠在墙角上,紧紧盯着那张灵床,眼睛里居然没有任何的悲伤和恐惧,那样的眼神,让我知道,当巨大的悲痛来临的时候,人的心里是空洞的,无助的没有任何意识的空洞。
  海洋下葬之后,我开始刻意躲避着他娘,说实话,我真的无法面对那双眼睛,我无法面对那欲哭无泪的眼神,我实在受不了,我怕我的眼泪再去拨开一颗倏然苍老下去而又整日里无法平复的疤痕累累的心,即使我通过电话问候她的时候,我都会感受到,那双眼睛,会通过话筒紧紧盯着我的脸,而每一次通话,我都会泪流满面,我更会感觉到,那边,早已是泣不成声。
  我不止一次的听说,海洋的娘,隔三岔五会到海洋的坟前痛哭一场,我还知道,逢年过节,对于别的人,是一种喜庆,而对老人,那些节日,就是一把把锐利的刀子,在那些日子里,狠狠地戳在老人的心上,滴着血,含着泪。娘啊,娘,这样的苦痛,在别人那里,会被岁月吹干,而在你这里,却是永恒,直至伴你离开这个世界!这样的苦痛,只属于一个人:娘!
  天色开始暗淡,坟头和树林的影子再深一成,淡暮渐浓,天幕上,有星星开始眨起眼睛。山下的村子里,点点灯光若隐若现。
  祭奠完毕,我们对着坟头鞠躬。而此时,我们又听到了那悲戚的哭声,这哭声,我再熟悉不过,从与海洋结识到现在,那如泣如诉的哭声,在我的耳边从来就没有中止过。我们准备离开的脚步,不得不停顿下来,转过身子,从树林的空隙中,我们看到了山下一行模糊的身影向着墓地走来。
  瘦弱的身躯愈加羸弱,苍白的头发已经全白,趴伏在坟前,海洋娘的哭声愈加的悲戚 ——看来我们上山之前是被海洋的家人发现了的。我抑制着自己的泪水,去搀扶老人的时候,真的怀疑,那瘦弱干枯的身体,还属不属于一个存活着的生命的躯体,而就是那瘦弱的身躯,趴伏在地上,我却无法拽动半分。
  当我们力劝着海洋娘和他的家人离开墓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下村子的上空,灰蒙蒙的一片。而在远处,我们还能听到海洋娘那断肠的呜咽。
  悲痛,对于我们,对于海洋其他的家人,可以用时间去消磨,而最好的解脱或许就是忘却,可对那个还在日夜痛苦着的苍老的心灵而言,却永远无法做到忘却,时间对于她来说,也只是分分秒秒的思念和悲痛。因为,那个人,有个特殊的称呼:娘!
 

                                




                                                            





文章评论

心荷飘逸

读完文章,心里很沉重。。。。。。。[em]e115[/em]

玫瑰人生

看的人心很痛,,,,金老师玫瑰此刻唯有祝福送给你们了!!好人一生平安!![em]e176[/em]

姗姗

冒雨去给海洋上坟,够哥们!

紫浓

最伤心是亲人的离去

滢溪

失子之痛,剜心剜肺。愿可怜的老母亲能尽快从痛苦中走出,以此来安慰儿子的在天之灵。问好,金山!保重身体!

随缘

失子之痛,撕心裂肺。 有你们这些朋友的照顾,海洋在那边一定很欣慰,他会安息的!很久没来看你了,祝你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