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休

      去年，我来到八家子镇的一个工地上班，我曾在八家子供销社工作过四年，这里留下了我的梦想、欢乐和忧伤，如今二十多年蹉跎而过，单位的房子已经扒掉盖起了楼房，往事依稀，故人依旧。

工地在一个叫刺梅花沟的小山沟里，我曾经的同事赵焕泽大叔就住在不远的顾屯村。

回想起往事的一幕一幕，零散而又清晰如昨。那时我正二十出头的年纪，住单位宿舍，有着充足的精力和业余时间，除了玩篮球就是看中外文学名著和古诗词，满怀壮志豪情，对所有的新鲜事物都跃跃欲试。赵焕泽大叔那时四十左右的年纪，是单位的会计，乐观开朗，为人和蔼，爱开玩笑，跟年轻人很有共同语言。

赵焕泽大叔每天都骑自行车上下班，我天天下班时留他在单位住，他说：“你买鱼我就不走！”我说：“你不走我就买鱼！”单位外面的市场上经常有卖六股河小鱼的，一元钱一斤，二斤鱼足够我俩喝顿小酒的，但吃鱼也是很奢侈的，我一个月工资才四十多块钱。有时留不住他，我便给他的自行车放气，光放气也不行，他能借打气筒再打气，我索性把气门芯拔掉藏起来。他不能走了，叹口气，说：“这淘气孩子！”

晚饭，我俩会愉快地喝点小酒，他教我划拳，划拳喝酒这种游戏现在已经没人玩了，也许是不耻玩，划拳毕竟是太吵闹了，但那时的人喝酒还是很热衷于划拳的。

在单位住宿的人没几个，除了看电视，没有任何娱乐项目，八家子镇是矿区，八家子铅锌矿隶属于中国有色金属总公司，铅锌矿有内部的闭路电视，供销社的电视也连接了闭路，可以多看好几个台。我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喝茶水，老赵大叔端起茶杯，以茶当酒，示意我说：“来，咱俩喝一口！”我当然要配合，故意把茶水喝的“嗞”地一响，说：“好酒！”然后，我用手比划个形状，伸到他面前说：“大叔，这个鸡腿你吃！”他说：“好，好，这孩子真客气！”嘴里说着，手上做出撕扯的动作，说：“这个鸡翅膀，你啃！”

两个人你推我让，好像真的就着烧鸡喝酒。两个人真正的心灵相通，与年龄差距无关，他想调侃一个人或一件事，说出了上句，我必然会按照他的意思说出下句，可以添枝加叶，但不能偏离主题，而我们俩之间也互相抬杠，我说了肯定的话，他总会找出漏洞反驳我，以博得开怀一笑。

单位的电视是老式的黑白电视，没有遥控器，调台得到电视机前旋转调台的按钮，我最爱看的是体育节目，他爱看新闻和电视剧，为此我俩常常发生争执。他常常叨咕我的名字“启明啊启明，起啥名？刘启明！”这回我灵感突然迸发，终于对上了下句，“换台呀换台，换哪台？乱换台！”在我们这里口语把“泽”字读成“宅”的音，而宅和台是谐音，乱换台听起来就成了赵焕泽，大家都说我这下句对得好。

开玩笑时，我们如同是同龄的朋友，在工作上他却是相当的严肃认真。年轻人都马虎大意，月末盘点时，他会仔细地查找微小的纰漏，耐心地教导我应该怎样去做，俨然是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父辈。

后来我离开了八家子，家庭电话和手机都还没普及，我们之间断了联系。

我们的人员车辆刚进入工地时，当地的老百姓封堵道路，不让我们的车辆向外拉土，我去了解情况，他也在堵截的人群里，我俩没有说话，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家吃饭，二零一二年我到八家子办事，偶然遇到他，互留了手机号，他一直保存着。他家做的豆腐脑，老友重逢，别是一番愉悦心情，我俩相对小酌，互诉别后生活工作情况，共同回忆从前的有趣事，如今他已经退休，老两口开个酿酒的小作坊，过着平淡而充实的日子。他说他泡酒的人参还是我给他的，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同样，我说起当初他对我的关照，他也都忘了。

从前的一朝一幕都成了美好温馨的回忆，情感依旧，只是都已两鬓斑白，时光匆匆流逝，竟不觉这一别就是二十多年，曾经青春年少的我，如今已是中年人了。

人的一生其实很简单，经历一段又一段平淡的过往，遇见几个相处融洽的人，渐渐的，名利和荣誉都不重要了，弥足珍贵的，是友谊，是感情，一直陪伴着你的生活，并且会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