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海浪花

个人日记

 忆海浪花(--)
 
    央视教育频道播送《我爱发明》节目,内容是发明者发明了凿岩机,其功效远远超过二十人的手工打炮眼的数量和质量,三米多深的炮眼,瞬间就完成了,我不禁赞叹地说:哎呀,太神了,那个时候有这种设备就好了!老公不解地问:什么时候呀?我说:我想起了七十年代初三线建设时,我们在辽西修铁路的情景了······
    那是在一九七一年,为了落实“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号召,上级决定在辽西修一条战备环形铁路。我们县出动十几个民兵连开赴辽西。那个时候我还是一名知识青年,被临时抽到公社宣传组搞通讯报导工作,所以,公社领导指定我随连队作“战地记者”,实际就是报导员兼广播员。
    出发时,我们连队坐的是清一色的铁道兵部队的敞篷卡车,从清晨一直走到深夜,所以,我们都迷迷糊糊睡着了。朦胧中,忽然听到有人惊呼:妈呀!太吓人了!我睁眼一看,
车灯在脚下的山岭上分好几层盘旋,隐隐约约看到路旁是黑幽幽不见底的峡谷,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困意早已跑到爪哇国去了!手心都攥出汗了!部队的同志们告诉我们,这山叫滚兔岭,兔子不小心都会滚下山去呢,听听这个名字,就足已使人毛骨悚然! 还好,半夜时分,我们平安到达了目的地,一个叫杨家杖子的村子,住进了事先安排好的老乡家。早上起来,我环视这个村子,四面环山,可是都是褐黄色光秃秃的裸山,山上连一棵绿树都没有,也没有植被。老百姓家的房子都是石头垒的,外观可以,可是屋里空空如也,孩子大人都穿着黑不黑,灰不灰的家织布衣衫,可能很少见到汽车,围着卡车摸摸这里,看看那里,久久不愿离去,无疑,这是个贫瘠、闭塞、落后的小山庄。
 
    稍事休整,我们就进入施工工地,部队为我们搭建帐篷,不几天,我们就搬进了连队帐篷。三个排的男生住进三个大帐篷,加上连部和女独立班两个小帐篷,聚拢在山脚下一个院子里,炊事班的帐篷则在另一个院子里,连长怕我们女民兵着凉,特意在女独立班帐篷里搭了火炕。
   那时,我们是军事化管理,每个连里分别驻在四名铁道兵战士,负责施工技术指导。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手表,所以,我们每天作息时间都以军号为令,刚开始我们记不住号谱,听见号令,不知所措,时间长了,就把号声琢磨成容易记住的顺口溜,比如上工号,我们翻译成:铁锹、洋镐、铁锹、洋镐,上工了。渐渐的,我们听懂了什么是起床号,上工号,放炮号,吃饭号、熄灯号······
    虽然我们是按部队编制,但是,这些土八路都是清一色的农民,种地是好把式,修铁路那是一窍不通,都是边干边学
 ( 二 )
 
 我们的工地在离我们驻地不远的山上,山不是很高,也就二百来米吧,那个山穷的可以,连一棵树都没有,偶尔看到一棵不大点的小蓝花,把这帮姑娘乐坏了,精心的挖出来,栽到大号碗里,捧回帐篷,小心翼翼地侍候着。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山上盛产蜈蚣,黑黑的半尺多长,爬起来弯弯曲曲,那么多爪子,一看就头皮发麻,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背簌簌有东西似的。每天都能听到姑娘们的尖叫声,一定是那个破东西,休息时有的男生故意吓我们,手指着我们的背后喊:看那是什么?姑娘们一机灵跳起来,看看后面什么都没有时,少不得去追打那个调皮鬼了,工地上时常爆出欢笑声,大大缓解了疲惫的身心。
    为了整理出施工作业地段,必须先整平山坡,然后,就地打竖井,竖井够一定深度了,再装药爆破,削去山头,为铁道兵建设铁路站台准备好地基。开始,我们不会用那个独轮车,掌握不好平衡,装好一车土石,刚刚推几步,就倒了,有的好不容易推到临近倒土的地界儿,没有控制住,连车都翻到山下去了,还得费劲巴拉跑到山下,把车抬上来。小伙子们气得嗷嗷直叫,一回生两回熟,渐渐地大家才摸索出推稳车的窍门,推起来健步如飞,还叫号比起赛来,这样工作效率也越来越高了。最让人头疼的是那个山石特别烦人,褐红色的顽石,根本打不出像样的石料,刨也刨不动,撮又撮不动,只能用钢钎打眼,用炸药崩,一锤打下去,一个白点,钢钎头直冒火星,一根钢钎用不了一天,尖就秃了,必须去山下烘炉重新打出锋利的尖来,真赶上是蚂蚁啃骨头了,十八磅的铁锤,一抡就是一天,开始打不好,打锤的怕打到扶钎人的手上,不敢使劲,扶钎的怕打到自己的手上,吓得直躲,半天打不进多深,铁道兵施工员就手把手地教,终于过了这一关。大家的手都震裂了,出现了很多血口子,谁都不叫苦,卫生员给包扎一下,继续干,打锤和扶钎的换班干,恐怕完不成任务,影响战备铁路的完工。我们的口号是:出大力,流大汗,保证任务提前完,不能让铁路在我们阵地上晚点!这样,在铁道兵施工员的指导下,我们的民兵掌握了打眼、放炮、推独轮车的技能。
    那个时候放炮用的导火索得用火柴点,稍稍有点风,就点不着,而且每个人必须点两眼炮以上,后来,竖井里还要点好几眼炮,是个非常危险的活,所以,连里都安排年龄大点的,稳重一些的民兵当放炮手,而且,每次放炮都经过铁道兵施工员检查,放炮号令一响,全体人员都要撤离工地到安全地方躲炮。开始,大家有些紧张,慢慢的就习以为常了,女民兵们也摩拳擦跃跃欲试,经过软磨硬泡,连长让铁道兵施工员陪同,一次只许一个女民兵点炮。班长小戴是个沈阳知识青年,平时就像个假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当然谁都争不过她。我们只能在隐蔽处远远的看着她,为她暗自加油,只见她体轻如燕,点着一个,又点着一个,然后同铁道兵战友顺着推下山的浮土,飘然而下,迅速钻进躲炮室,就在此时,轰轰!崩起的土石四溅,工地被浓烟笼罩着,稍息片刻,施工员检查没有哑炮时,大家方才可以进入工地。大家都为小戴的胆量而叫好。这样,我们女民兵都尝试过放炮,最爽的是点完炮顺着溜下的土瀑布,脚踩松土陷进去很深,不滑还不摔,像仙女下凡般好玩,连长说,你们每个人点一次就行了,以后不许女民兵放炮了,我可担不起那个心,我记得我只点过一次炮,以后连长再不松口了,只过了一把瘾。
     我们清理出一个平台后,就在工作面上一排打了三个竖井,在直径大约不到两米竖井里打眼放炮,绝非易事,胳膊、腿很难施展,放炮就更难了,井浅时,好办,点完炮蹬着井壁上的坑就爬上来了,当井打到十几米深时,想爬上来就难了,碰到下雨天,特别滑,蹬不住,非常危险。不记得是哪一位民兵了,那天刚刚下了雨,放炮时,施工员一看,那个竖井里的人没有上来,跑去往井下一看,导火索嗤嗤响着,火花四溅,那个民兵正手忙脚乱的往上爬,也许是井壁过滑,也许是精神紧张,爬两个蹬就掉下去,爬两个蹬就掉下去,说时迟那时快,铁道兵施工员大喊:躲开!一下子跳进竖井,三下五除二,把导火索统统拔了出来,一下子把那个民兵按到自己身下,用身体护着他,这时就听其他井里轰轰的炮响,尘土和碎石落了他们一身,好在没有大的石块,有惊无险!兄弟连也出现过这种现象,一个民兵在放炮时,也是没有及时跑出来,看着嗤嗤冒火的导火索,怎么办?他想起安全教育可以自救的方法,急中生智,用尿迅速浇灭导火索,隐蔽在竖井中,避免了一场恶性事故的发生。团部经常开会表扬施工中涌现出来的好人好事和交流推广好的工作经验。铁道兵施工员以身作则身先士卒的 工作作风,时刻教育感染着民兵们,虽然我们日复一日,重复打眼放炮,清理碎石,这样单调、乏味、苦累的工作,大家的心情是愉快的,工作热情是高涨的,经过两个多月的奋斗,竖井终于挖成了,每个井里又挖了大大的炮室,预备填充炸药,放炮那天我们提前上工,天稍亮就往山上扛炸药,好几车的炸药都是人背肩扛运到山顶的,然后,又把炸药输送到竖井里,装进炮室,接好电雷管,再把细细的雷管小心竖井,用土把炮室封好,然后,接好竖井与竖井之间的雷管,确保安全后,才能把竖井填埋严实,据说我们几个连所挖的竖井一共装了二十七吨炸药,统一装的雷管,统一爆破。大家都累得汗流浃背,后背的衣服上布满了汗渍,脸上弄得乌漆墨黑,谁也顾不上笑话谁,紧张地忙碌着,我在山顶上,深深地地被这一热烈的场景所感动,一遍遍地报道着施工进度,哪个排怎么怎么样,哪个人扛了多少包炸药,大家向他看齐!不断地提醒大家抓紧时间,注意安全!嗓子都喊哑了。快到晌午了,万事俱备,一声号令,两个连的民兵撤出阵地,走到很远的对面山头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眼欲穿地盯着对面的工地,期待放炮的一瞬间。这时,号声在个各山头一个接一个响起,只听“轰”的一声,只觉得我们坐着的山抖动了一下,眼见对面的山上腾空升起一团好大的蘑菇云,翻卷着升起,升起,久久没有散去,我们情不自禁的都跳了起来,拼命叫喊着,不知喊些什么,泪水也无拘无束地流淌着,那个情景真的不亚于原子弹爆炸时的激动。等到连长返回的口令一下,大家跑步奔向我们的阵地,艾玛呀,山被炸翻了一半,半间房子那么大的石块横躺竖卧,见此情景,没人不感叹人定胜天的强大威力! 三个排分三个作业面,女独立班没有任务,只是负责宣传、卫生、帮厨等项工作。这几个女民兵多半是沈阳知识青年,聪明活泼、能歌善舞,助人为乐,她们看到哪里任务重,就去哪里帮忙,一有时间就主动帮男生洗洗刷刷,缝缝补补,深得全连战友们的喜欢。
    那年“五四”青年节,我被连临时团支部吸收为共青团员,也叫火线入团,因为我在校时没有到入团年龄,就成为知识青年,下乡了。面对连首长的政治关怀,自己非常感动,暗暗下决心,一定干好工作,不能辜负领导的关怀。  我的任务是负责连里的宣传报道工作,每天上工背着一个装着十二节电池的半导体收音机,男生替我背着一个直径有一尺多长的大喇叭,然后安放在山的至高点上,俯瞰整个工地,也不用什么稿件,临场发挥,看到什么说什么,只是表扬好人好事,鼓舞斗志,调动班排之间劳动竞赛,休息时为了解除大家的疲劳, 播放新闻和文艺节目,互相拉拉歌,活跃活跃气氛,那时,虽然劳动强度很大,但是,大家都非常开心快乐。我们还有连歌呢,那是我利用一首老歌的谱子,装了歌词:站在高山望北京,心中一轮红日升,三线战士志如钢,劈山铺路为·····团里开会我们连的连歌还挺好听的呢,别的连队都很羡慕,而且,我们自编自演的文艺节目也很走红,由于我们连队工作成绩突出,团里命名我们连为,“钢八连”,这帮男生美的走路都耿耿着小脖,昂着头挺着胸。
(三)
   辽西那个地方干旱少雨,夏天特别燥热,连点风丝儿都没有,我们住的帐篷窗户特小,太阳一晒,帐篷里就像一口蒸锅,没办法,大家只能把帐篷扣解开,把四面墙搭在棚顶上,帐篷盖是万万不能动的,因为要防炮,有时炸飞的碎石把我们的帐篷的顶上的毛毡都炸坏核桃那么大的洞。这样,帐篷变成了遮阳伞,晚上才把四面墙放下来,开始,我们女独立班坚守着,绝不打开帐篷,可是,中午根本不能午睡,没有办法,只好像他们一样白天打开帐篷,晚上再放下。有一天,刚吃完午饭,大家都躺在床板上,说着闲话,我就听一个人小声喊:姑奶!姑奶!虽然声音压得很低,全连的人也都能听得见,院子很小嘛,我一看是我们村的一个姓李的民兵,二十来岁,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叫他丫头,因为他小名叫丫头,据说起这个名,好养活。大家都很诧异,喊谁哪?都抬起脑袋朝我们这边张望,丫头下巴支在枕头上,看着我们这边,喊着我的名字,姑奶,叫您哪。我?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激灵一下就坐起来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声嚷起来,瞎说什么?谁是你的姑奶?那帮小子跟着起哄,付连长张大哥看我真的生气了,走过去拍了丫头一下,然后走过来劝我说:别生气了,都是老亲少故的,辈份大还不好?有空我替你打你侄孙子。院子里掀起一阵轰笑,丫头小声说:您真是我姑奶,不信以后回家问问你们家我太爷(指我的父亲)不让叫就不叫呗,别生气了。那我也没解气,好几天不理他,心里想那么大的人,管谁叫姑奶呀?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奶奶在我们村辈分大,我的辈分也就随着大了,因为我四五岁就随着爸爸妈妈搬出老家了,不知道这里的情由,才闹出笑话来,从那以后,我招工回城,再也没有见到丫头,现在他该六十多岁,儿孙满堂了吧,我觉得很对不起这个侄孙子,现在想起来,还忍俊不禁,深感内咎。
   我们在那里住了三四个月后,大家有点想家了,那个时候只有用通信方式同家里联系,而且,还得有人去县城办事才能稍去,接到家信是我最高兴的事,一次,我接到家信,打开一看,我弟弟妹妹们一人写了一页,见字如面,我的泪如雨下,把信藏到枕头底下,经常拿出来看一看。可能大家跟我的感觉一样吧,连里发现后,同公社领导请求,让各生产大队派人,组成家乡慰问团。大家听后,乐坏了,终于盼来了,大家热烈握手拥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我们青年点的徐队长给我们带来了家乡的水,亏她想的周到,大家分享着比甘露还甜的家乡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我的泪吧嗒吧嗒掉到碗里,不知道谁哭出了声,当然是女独立班哭声最大了。连长噙着泪大声喊:怎么了?钢八连变成糠八连了?来,咱们给家乡亲人唱首歌吧。大家破涕为笑,共同唱起了:
站在高山望北京,心中一轮红日升,三线战士志如钢,劈山铺路为命······歌声在群山环抱的小院久久回荡。
     如上是我看到央视节目,勾起久远的回忆,谢谢朋友们光顾!
     
 宛若莲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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