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E网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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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死了，”土豆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啥？”我一激灵差一点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
“杨云死了！”土豆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接着抖抖嗦嗦的摸出烟来，拿出一根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了三次才点着。
“啥……啥时候的事？”我问。
“昨天下午，”土豆突然就暴怒起来：“你说这个缺心眼的玩意儿，都他妈不想干了还去巡检，巡检个屁啊！这下好了，把命都搭进去了，在热风平台中了煤气，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凉了……”说着说着，土豆就呜咽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直愣愣的看着他，还没从震惊中摆脱出来。
“他早就在外边混够了，可又觉得没混出个样回来没面子。上个月他来厂里找我，我就劝他回来。我说只要他回来我就把班长的位置让给他，他还开玩笑说回来也不当班长，就在我手底下干。还说到时候看他怎么气我。……我都和车间主任打好招呼了，就等他回来了……他喜欢车，上星期驾驶本下来了，他爸妈把买车的钱都准备好了……他儿子刚满周岁生日，还不会叫爸爸呢……”
  我默默地听着。

   土豆原名叫曹小虎，因为长得矮敦敦圆鼓鼓的，就落了个土豆的绰号。杨云的体型和曹小虎差不多，只是更高一些，得了个冬瓜的绰号。他们俩是死党，脾气却恰恰相反。土豆一副炸药脾气，而杨云见谁都是笑呵呵的。他俩是建厂时一起应召入厂的，那时都还是刚刚领了身份证的毛头小子。虽然和我不在一个车间，却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打交道。一来二去的，也算有了交情。

   杨云只在厂里干了四年。当上班长以后就和原来的车间主任跳槽去了山西。这四五年里换了好几个地方，因为调动频繁始终还是个班长。他来厂里，就是为了调动工作的事儿来的。

   其实，杨云上次来厂里我是知道的。那天我正在进行例行检查，身后飞来个小石子砸在我腿上。我回头一看，他正和几个工友站在不远处眯着小眼冲我笑呢。我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哎哟老弟，有日子没见了，让哥看看少了啥零件没有？”一边说一边往他身上摸去。杨云双手作势护住裆部，连声说道：“没有没有，我要是真混丢了，你弟媳妇儿也不干哪！”惹得几个人哈哈大笑。
   我问他混得咋样，他笑嘻嘻地说混得不咋样。
   “那就回来吧。还是回来好，起码离家近。老婆孩子热坑头，咱这号人还图个啥。你这一回来，哥几个又能在一块了。”我假装踢他一脚。
   “这不正想往回调嘛！”他认真的点点头，递给我一支烟。
   “我是真想回来”，杨云接着又加了一句：“过几天就回来。”

  没想到，那次竟成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土豆已经停止了叙叨，正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烟。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哥，你说人是为了啥活着？”我一愣，缓缓摇了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把烟屁股狠狠杵在烟灰缸里：“我算看透了，都是他妈的瞎活着！”接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在椅子上呆呆的坐着，想着土豆问我的话：人是为什么活着呢？顺手摸出烟来，打火机半天也没打着火。气得我索性扔一边，掏出手机在百度上输入“人为什么活着”，里面噼里啪啦跳出几百条搜索结果来。一些喊大口号说些人生理想什么的我都一一跳过，还有些搞笑的回答，看了看也没什么新意。我心里苦笑，看来活着真不容易，想要找个活着的理由都这么难。不过到底有一条吸引了我：“老爸老妈带我来到这个世上，又不想死，所以只好活着。”乍一看这回答挺无聊的。不过细细一想，却有道理。不想死，所以活着，大概算是个最平常又最充分的理由吧！

  有人说，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受罪来的。不想死，就只好活着。为了活的好一点滋润一点，所以去受苦，去遭罪。多么无奈的选择？我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网络小说，叫《逆龙道》。里面的一头野猪被一群怪人恶搞，移植了爱因斯坦的脑细胞，结果有了极高的智商。在一次宴会上这头野猪侃侃而谈，主题就是人为什么活着。在经过一大段推理论证之后得出了结论——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我们的最低目标是在规则之中活着，我们的最高目标是为了超脱规则而活着——既然如此，那就活着吧！

抬腕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开会时间了。厂里和别的钢铁企业一样，实行四班三倒制，每周一，照例要开安全会。我们车间的安全会，是由我这个安全员兼设备检修员主持的。
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我拿着笔记本向会议室走去。外边暖暖的阳光把心里的阴霾驱散了不少。这时候机车工王成杰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塞给我一个装着瓜子糖块的袋子还有一包烟。
  我直愣愣的问：“王哥，你这是……”
  王成杰很憨厚的笑着：“我得儿子了。”
“儿子？这个是……三胎？”王成杰四十出头，是车间里有名的老实人，我知道他是有两个女儿的。
“嗯呐，三胎！”
“那个……罚钱了没有？”
“哪能不罚啊，罚了四万！”
“四万够买辆车了，王哥，你这何苦啊！”
  王成杰依旧笑的很憨厚：“我就是觉得吧，有个儿子，活着有劲。”
  要是以前，我会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我知道，他不过是想活得更有盼头罢了，何错之有呢？看着他眉宇间压抑不住的喜色，我也跟着觉得喜庆起来：“成，过几天喝你的喜酒。”“好好，一定要去。”

  会议室里，人都已经到齐了。我把上一周的总结大致讲了讲，又把厂里开会的内容一条一条详细复述一遍，会议就差不多结束了。有几个性急的工人甚至已经拿起东西要走，看我没动，又犹犹豫豫的坐下了。
  我把双手按在桌子上，盯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字一句的说：“我还有几句话想和大家说说，再占用一点时间。”
“咱们钢铁行业的作业本身就有高危险的特点，有些人又马虎大意，80%的事故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在座的各位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缺了谁对家人来说都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大家以后干活时多想想自己的家人，心里有牵挂手下自然就会小心。咱们挣的工资是不多，可咱没本事大富大贵就踏踏实实做个小人物吧。想想那些缺了胳膊断了腿甚至丢了命的弟兄们，咱们比他们幸福多了。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比什么都强。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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