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邃

玄女是家里的长女，也是家里的独生女，玄女还有两个弟弟。玄女出生的时候，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她祖父希望孙女长大后上大学，做个有学问的女性。她祖父认为“玄”有大而且深奥的意思，所以给她取名叫玄女。

玄女的父亲在县政府工作，是办公室的秘书；母亲是居委会的主任。父母都是党员，而且还都是文化人。

么女只有三个姐姐，没有哥哥弟弟和妹妹。她父亲读过几年私塾，母亲一字不识。她大姐比她大八岁，生下她后，想生儿子的父亲希望继她以后的孩子是男孩，就给她取名叫么女。

么女的父亲在县政府的食堂里烧火；母亲在家做家务，有时外出做临工补贴家里。

虽然玄女比么女小一岁，但在班里，玄女的成绩总在前几名，而么女的成绩总是平平的。么女很羡慕玄女。

玄女穿的衣服不但面料好，样式也好，从小一直穿新衣服。而么女几乎没穿过新衣服，全是接姐姐们的旧衣服。么女想，旧衣服也没什么，只要洗干净了也可以，但旧衣服上都有补丁，有的还有好几块。么女做梦都想穿新衣服。玄女一穿新衣服，么女就羡慕得不得了。

不过，么女认为自己不是在所有方面不如玄女。她认为自己长的不比玄女差。那天，么女像往常一样在玄女家做作业，玄女的妈妈夸么女长的好，圆圆的脸像杨贵妃。么女不知道杨贵妃是谁，第二天问老师，老师说杨贵妃是古代的大美女。么女到现在还记得玄女妈妈说过的这句话。

玄女的妈妈不让玄女到么女家做作业，说么女家没有电灯，在煤油灯下做作业，要把眼睛弄坏。

小学毕业后，玄女上了全县最好的中学，么女上了一所民办中学。么女又很羡慕玄女。

因为不在一所中学读书，接触的时间少了，两人的关系就渐渐地淡了。成人后，两人就没有往来了。

初中毕业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两人都没能上高中。么女无所谓，认为即使不是文化大革命，自己也考不上高中。玄女可失望了，因为她的大学梦不能实现了。

么女进了一家工厂当工人。玄女下放两年后，进了机关，在县政府工作。

在找对像的人生大事上，玄女的要求很简单：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但男方必须是大学生。玄女有位从部队刚退伍回来的男邻居斌，比玄女大三岁。有位好心的大婶给玄女妈提亲，玄女在心里觉得好笑，她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这位虽然长得清秀但只有初中文化的斌。

玄女结识的第一个男朋友是北京二外语大学的一位大学毕业生。是玄女的妈妈的一位好姐妹介绍的。玄女很喜欢这位大学生。但相处半年后，这位大学生和玄女分手了。分手的理由是双方的文化水准不在一条线上，没有多少共同的语言。玄女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只要是别人介绍的，玄女就一律拒绝。

在收到彬的求爱信时，玄女突然发现，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彬和自己在一个办公室上班多年了，怎么就没想到彬也是一位大学生？无论是哪方面，彬并不比那位北二的差！

不久，玄女和彬结婚了。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长得和玄女一模一样的俊俏的女儿。

女儿六岁时，玄女脱产到地区的干部高中班学了一年，拿到了高中文凭。接着又参加湖北大学的函授班学了三年，拿到了大专文凭。虽然不是正规的大学生，但玄女总算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彬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被提拔为大办主任。九十年代中，被提拔为副县长。

么女和玄女不一样。么女找男朋友，条件要复杂得多。么女的首要条件是男方要长的对得起“人”。这个“人”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别人就是大家。大家就是她周围的同事、同学和朋友。么女的第二个首要条件是男方要聪明。是不是大学生不要紧，不能说大学生都聪明，大学生里还有很多书呆子。么女想，自己不会读书，找一个聪明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就会读书。么女的第三个首要条件是男方必须当过兵。那时候，现役军人和复转军人很吃香。在女人们眼里，军人有男人味，军人能吃苦，军人不是党员就是团员，政治上有前途。

么女是个把虚荣心当饭吃的人，这三个首要条件就是她虚荣心的最具体的体现。三个都是首要条件是因为其中的任何一条都有否决权。么女为什么要制订这么苛刻的择偶条件？因为么女对自己很自信——玄女的妈妈说过她长得像杨贵妃。她成人后，给她提亲的，向她示好的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不过，么女没有一个满意的。

无独有偶的是当她姨妈给她介绍玄女不满意的斌时，她满意了。不但是满意，而且还是相当满意。么女并不认为玄女不要斌，斌就很差。相反，她认为斌是她心中最理想的男人。么女的心中还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玄女的那个彬经常来么女的厂联系工作，曾托人向她求过婚，她嫌彬虽然是个男人，但文质彬彬的像个女人，再长的又不是她想像中的那个样，就没同意彬。当然，这是玄女和彬好之前的事。

和么女的三个苛刻的择偶条件对照，斌的确很符合。么女的女友中有认识斌的，都说看斌眼睛舒服，看久了眼睛也不累，么女自己也这么认为。斌的聪明更是公认的事。斌没有上高中，初中毕业后就当兵去了。斌不是考不上高中，斌的成绩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因为家里太穷，斌不想上高中。斌退伍后，分在三线的一个工厂的政工科工作，和么女好上后，每次写给么女的情书，都把么女喜爱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这情书上的话，在么女心中，句句都是蜜；这情书上的字，在么女眼中，不是字，个个都是艺术品。斌不但是退伍军人，还是共产党员。那时，共产党员这四个字可是拿多少钱也买不来的金字招牌。

么女和斌结婚了，婚后，生了一个儿子。

两年后，斌从三线调回来了，安排在么女所在工厂的主管局当政工股长。斌后来参加湖北省的首次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十二门课分三年考，每次都是一考过关，三年后，第一批拿到了中南财大的大专文凭。九十年代初，斌被提拔为副局长。

么女不爱学习，到现在连手机也不会打。

玄女的女儿和么女的儿子在同一年上了小学，但不在同一所小学。上初中也不在同一所初中。

玄女的女儿学习很努力，从小学到初中，成绩都是上上。

么女的儿子爱玩，从小学到初二成绩总是中上。么女认为儿子这样的成绩考不上重点高中，很着急。在心里埋怨，这儿子怎么不像他爸，像自己。么女为儿子准备了五千块钱，准备儿子考不上时就拿钱进。么女没想到，儿子进入初三后，一次比一次考的好，到初中毕业时，成绩在班里不但是上上，还拨尖了。当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后，么女高兴得在梦里都笑醒了好几次。

玄女的女儿也考上了重点高中。不过，高中三年，和么女的儿子都不在同一个班。

进入高中后，玄女的女儿学习更刻苦，但感到很吃力，成绩在中中，分数总在大专的录取线上晃过来晃过去。玄女的心一直玄着，她担心女儿高考时，因为心情紧张，连这样的成绩也考不来。

高中有八个班，其中有两个重点班。重点班大多是城里的学生或是有关系的学生。玄女的女儿在重点班。么女没有注意到这些，分班前光顾着高兴，没有去找人，她儿子分到了一般的班。一般的班农村学生多。么女气愤地责怪斌一点也不关心儿子，像个木头人。斌笑着安慰她，和农村的孩子在一个班好，农村的孩子学习刻苦，儿子会学他们的。儿子还真如斌所说的，高中三年，玩的少了，学习发奋了，成绩总在前三。儿子的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是男的，他们都对么女说，你儿子心理素质好，考重点大学没问题。么女的同事、同学和朋友也都羡慕么女有个会读书的儿子。么女高兴得脸上整天像开了朵牡丹花。

高考前几天，有几位认识么女的家长找到么女说，如果我家的孩子和你儿子分在一个考场，你儿子要照顾哦！所谓照顾，就是高考时，成绩好的考生给成绩差的考生递纸条，帮他们提高分数。么女也不管儿子会不会同意，就自作主张的都答应了。

高考前一天，么女和儿子一起去考场熟悉环境，在考场里遇到了玄女。多年没有和么女说过话的玄女主动地和么女拉起了家常。巧的是玄女的女儿不但和么女的儿子在同一个考场，而且两人的座位紧挨着，么女的儿子在前，玄女的女儿在后。这两个座位很适合递纸条。

当天晚上，斌的一个表妹和玄女的妈妈来么女家了。斌的表妹在劳动局工作，劳动局是彬分管的局。斌的表妹和玄女是很好的朋友。

斌的表妹和玄女的妈妈来的目的很明确，希望么女的儿子在考数理化三门课时给玄女的女儿加点分。

么女答应了。么女这么多年来一直对玄女的妈妈有好感，因为玄女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曾夸过她长得像杨贵妃。

斌答应了。斌一直认为用一次考试定终身的做法不妥，容易埋没人才。这高考试卷上的题目考生今后也许一辈子也用不上。

么女的儿子也答应了。么女的儿子听爸爸的。

斌叮嘱儿子，每门课帮一道最难也是分数最多的题。

高考时，么女的儿子按父亲的要求做了。

高考的结果，么女的儿子和玄女的女儿都上了重点大学分数线。么女很高兴，玄女非常高兴。

么女的儿子考上了外省的国家重点大学。

玄女的女儿考上了本省的部属重点大学。

玄女和彬喜欢上了么女的儿子。有好心人来撮合这门当户对的好事，么女和斌觉得很适合的。但么女的儿子说，他有女朋友了，是他初中时的同学。么女听了，笑得差点把腰闪了，像他爸找我一样，也找个没文化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么女的儿子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分在深圳的一家金融公司上班，和读研时的一位女同学结了婚。三年后，有了儿子。

玄女的女儿考了两年也考上了研究生，毕业后也分到深圳的另一家金融公司上班。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

去年春节的正月初三，么女一家五口人在深圳海岸城家乐福超市，意外地遇到了玄女一家五口人。外地遇到了家乡的熟人，两家人都非常高兴。玄女的女儿花八百多元请么女一家吃了饭。

饭后，回家的路上，么女笑着对斌说，玄女总偷偷的看你，好菜也放在你面前……

几十年来，这是玄女第一次和斌说话，斌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