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七过年(星梦13)

散聊杂谈

            随州人过年,吃年饭是在年三十的早上。腊月二十九的夜里,人们就开始准备,零点转钟,就属于三十的日期了。那个时刻是最神圣的,弄一大桌饭菜,先烧香祭祖,然后放鞭,一家人就开始享用。
    三十的下午,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内容,贴春联,一般是在天黑之前。收拾好屋子,打扫完院子,贴上春联,干干净净迎新年。还有一说,贴了春联就算过年了,讨帐的是不能上门的。
    张老七就怕有人上门讨帐,每到年三十,他便早早的贴上春联,用他自己的话说,活了一辈子,欠了一辈子。
    张老七今年六十了,属羊,本命年。因为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又加上成分不好,没娶上媳妇。快到四十,有人给他介绍镇上杨铁匠的女儿杨桃子。杨桃子自幼有癫痫病,眼睛血红红的,经常傻笑,三十多岁了不懂人事。张老七本来不同意这门亲事,他打光棍习惯了。后来杨铁匠突然得了肺癌,已到晚期,桃子的生活又不能自理。越是在这种时候,张老七反而出乎意料的同意了,他用一辆板车娶回了桃子。
    知情人都晓得,搞运动那年夏天,老七被工作队绑在榨屋的电线杆上,开批判会。突然一场暴雨来袭,贫下中农纷纷散去,老七被淋成了落汤鸡,耷拉着脑袋。杨铁匠看他可怜,曾给老七一顶草帽。
    婚后桃子生了一个女儿,虽然长的眉清目秀,但智商明显遗传桃子,反应迟钝。老七背着女儿四处求医问药,回家还要照顾傻笑的桃子。自母亲去世时买棺材起至今,已经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务。
    为还借款,张老七省吃俭用,连续多年没有杀过年猪。每到过年,一家人只是给女儿买身新衣服。沉重的家庭负担,让老七过早的衰老,走起路来腿一瘸一瘸的,有人干脆不再叫他张老七,直接喊“歪歪”。
    老七不忌讳别人喊他歪歪,反正自己走路就那样,他最怕的是左邻右舍笑他欠帐。
    那年三十下午,老七正准备贴春联,要帐的来了。老七真的没有钱,只说好话,好不容易送走了要帐人。邻居麦子和大贵远远的看着他,窃窃私语,笑时捂着嘴。
    老七进了自己的家,关上门,仍然能够听见他们说话。
    麦子说,个歪歪年年贴对子就有人来要帐。
    大贵说,打光棍的命,非要找个傻子,又生个痴呆。

    想起麦子,老七很自卑。女儿上小学时学校集资,老七找麦子借一百块钱,麦子说没有,事后却跟大贵说,歪歪少那么多帐,晓得这辈子还的完不?
    老七没有和麦子与大贵理论,他感觉自己矮人一等,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过年应该和和气气。
    麦子的父亲是退休村干部,人际关系好。麦子承包了村建筑队,有做不完的工程,买了小车,盖了四层楼房,房子竣工,光烟花就燃放了一卡车。
    大贵去过香港澳门,见过大世面,在县城租了几间房子开棋牌室,日收入几千,老婆年轻漂亮,吃名牌穿名牌用名牌,整天背个挂包直收钱。
    老七虽然为女儿看过不少医生,但是女儿仍然不是精灵,读书成绩不好,上完初中就辍学了。后来在一家饭店做传菜员,月工资一千多,上班两年,帮忙老七把家里的债务全部还清了。
    年初,村委会为老七和桃子办理了农村低保,桃子平时用的药凭社会救助证可以报销,解决了老七的后顾之忧。
    年三十,女儿领回来一个对象,农村的,是饭店的三级厨师。小伙子炒菜,女儿帮忙。香喷喷的一桌饭菜做好,老七烧香祭祖,放鞭炮,一家人吃年饭。
    麦子和大贵两家都没有在家过年。
    麦子少民工工资,几百人闹到县政府。经信访办查,麦子欠农民工资两百万,材料款一百五十万,以前盖楼房时候用的水泥,至今没有付钱。甲方所有工程款早已付清,麦子失联,家人外出。
    大贵棋牌室涉黄被查封,欠房屋租金两万,高利贷一百万,债主放话,要么还钱,要么下条腿。大贵老婆因婚外情提出离婚,并用大贵的信用卡透支现金三万元出走,不知去向。
    左邻右舍没人,老七感到过年很冷清。下午,他洗个澡,把门前房后打扫干净,一身轻松。天黑前贴上春联,关好大门,一家四口团年,嗑瓜子,等春晚呢!



文章评论

来去如风

故事精彩。河东河西之间的距离说短也不长,好人好报

雾里看花

在星月的文字中两个阶层的幸福与快乐有着截然不同的诠释,知恩图报与见利忘义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外表华丽,一个外表丑陋,一个内心纯净,一个内心龌龊,华丽的也许生不如死,纯净的苦过之后便是福!

温暖如春

实实在在的生活原形,不做作,接地气。文字里融入笔者对人生及事物的独具视觉和论调,真正的是语随心感。[em]e157[/em] [em]e179[/em]

《心若尘》

感叹皇上的日志中描叙的几个人物,还是踏踏实实做人好!我们老家乡下过年一样贴春联,二丫头那老爸是年28下午就贴好了。我们那的风俗啊,讨账的可以讨到30晚,初一就不能要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