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小鱼

夜幕降临，我撩起乳白色的纱帘，向窗外望去。

故乡的景象在万家灯火的映衬下于车窗勾勒出黛色的画面。随着火车高速的行驶，向后散去，又瞬间凝结成新的图画。

多看几眼吧！以后还不知何时再能踏上这片黑色的土地。

几分钟前哥嫂送我来到车站，把我安顿好后，立在站台上，挥手向我道别。厚厚的玻璃窗，阻挡了他们温心的话语，却无法挡住他们的牵挂和不舍。

嫂子突然将身子转向后方，哥哥冲我笑了笑，用手指从眼角轻轻地向腮间划去，暗示我，嫂子哭了。站台上淡黄色的灯光洒在她着白色羽绒服的背影上，似乎发出冷冷的光芒，犹如一座伤感的雪雕。

这不由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学生时代，每次返校，他们俩也总是这样送我。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没有让人心酸的离别泪。因为，家人们知道我下次返程的时间，知道我只是暂时的离去。

而这次呢？当面对未知的归程，家人们显得茫然和无助，我也同样觉得忐忑和不安。几千里的距离呀！十八座城市的跨越，将我与家人们的团聚变为一种奢望。

火车驶出了城市，窗外愈加漆黑，寂静里偶尔有虚弱的车灯划过。我放下窗帘，心绪随着火车的颠簸此起彼伏......

告诉家人我工作变动，已经是主意拿定之后。母亲说：“女儿，你这哪里是和我们商量，分明就是把结果告诉我们一下呀！”我这样的结果是“去”或“留”的抉择，是经过几个昼夜的辗转难眠和长吁短叹换来的。我连当面说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通过电话告之。

虽然“我要走”被我说的如微风般轻抚水面，但仍在家庭中引起了海啸一样的冲击。九岁的侄子紧紧靠在我身上问：“姑姑，能不能不走？”我说：“不能，姑姑要工作呀！”“你可以像宏才舅舅那样！”侄子急切地说。宏才干个体老板，工作不受地点和时间的限制，年少的侄子已经开始懂得我和他的不同。

这样的变故让母亲突然耳鸣，并持续了一周之久，别人说话，她常会要求重复。永远坚强的母亲，那阵子眼泪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涌出，她一边用手背拭去，一边自责道：“也没想哭呀！怎么就流下来了？”

在这个初冬的季节里，我如同一只打算南飞的候鸟，忽闪着翅膀在北方蔚蓝的天空中一圈一圈地盘旋不舍离去。但我与候鸟相比又有所不同，鸟儿因为季节变化飞向远方，而我则沿着石油管线延伸的方向迁徙。

其实，父母们年轻时也是这样由北向南，由南向北迁徙着。一个是下乡知青，一个是复员战士，先后从寒冷的东北走出，来到徐州当上了石油工人。八三会战，东北管线建设，父母又举家从炎热的南方向北方迁徙。锦州、四平、长春，小时候每每听他们讲述“迁徙”中多姿多彩的生活，我都会生出强烈的向往，向往父辈们四海为家的豪迈，向往他们足迹遍布大江南北的丰富阅历。

这样的迁徙似乎成为某些族群的特性。科学家到现在也没完全弄明白，在四季轮换中候鸟为何会在同样的时候迁徙到相同的城市。

而石油工人的迁徙呢？原因似乎变得简单。每一口油井都需要石油工人的开采；每一米管道都需要石油工人的建设；每一条管线也都需要石油工人毕生的守候。在祖祖辈辈的传承下，沿着管线迁徙的基因也许早在我们的血液中流淌……

经过将近三十个小时的长途旅行，我终于在凌晨时悄悄地走进了这座陌生的城市-长沙。长沙此时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被冲洗的晶莹剔透。街道上看不到行人和车辆，城市安静的如同一个酣睡的婴儿。它也许还不知道，有个外乡人远离生活了三十年的故土，此时已经来到它的怀抱，正用好奇的眼睛打量着它，试图了解它，并下定决心融入它。

科学家虽没搞清候鸟迁徙的原委，但根据城市与候鸟的关系将它们分成留鸟和旅鸟两种。留鸟是鸟儿常驻于一座城市，而旅鸟只是将一座城市用来“打尖”，休息好后，再展翅飞翔。长沙对我和许多人而言，是“留”或“旅”，都还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经过一次次迁徙，管道事业会不断壮大，我们也将不断成长。

等有一日，我的牙齿如残垣一样斑驳，头发泛起波光粼粼的银色时，我可以悠闲地坐在摇椅里，向子孙们讲述我在迁徙中发生的一个又一个精彩的往事。也许，他们也会像我儿时对父辈那样从内心生出崇拜之情。

当然，我一定不会忘记告诉他们：

因为不再留恋，所以选择了迁徙；因为选择了迁徙，人生便有了更多的希望！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