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小鱼

“疑似”受骗

 “受骗的程度是多少？”

当多日未见的阳光终于裹着立式空调的温暖，金灿灿地照射在半弧形的办公桌时，我的同事给了一个保守的估计：

“你98%是受骗了！”

我百无聊赖地靠在蓝色的办公椅上，头搭在椅背望向雪白的天花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空调单调的运转声让屋子更显空旷。

一阵无语后，我突然偷偷地想：“98%也算疑似，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受骗。在这个离家千里，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在这个屋外温暖，屋内阴冷的南方，我！一个善良淳朴憨厚的北方人，竟然上当了！”

……

话说几天以前，长沙天气突变，温度骤降，雨雪交加。我一人走在下班的路上，迎面走来两个男人，擦肩而过时，突然喊了一声“大姐！”我以为是问路的，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

昏暗的路灯下，一前一后立着两个外乡人，前面的高个方脸男人操着方言说：“大姐，我们是河南的，来找老乡想在这儿打工。老乡现在也没找到，身上没钱了，又冷又饿，能不能给俺点钱，让俺买个馍！”

听了几个月的湘音，让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异国，一声“大姐”不由让我升起亲切之感。

“我也不是本地人！”我脱口而出。

“你刚才说什么？”我突然意识到，可能有些更重要的东西让我给忽略了。

男人先是一愣，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这两天又下雪又下雨，我们刚来，又冷又饿……”

“对呀！你刚才说了！让我干什么？”我热情地问。

男人有些不知所措，迟疑地说：“能不能给俺们点钱，让俺们买个馍，太饿了！”

“是呀！这几天是挺冷的。你看这样吧！前面有个小饭店，你们到那去吃饭吧！我帮你们付钱。”我用手指向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

两个男人点头称好，连连道谢。一遍一遍地说：“可算碰到好人了！”

我在前面领路，两人跟在我身后。一回头，又跟上两个男人。

我无奈地笑着问：“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呀？我可真没多少钱！”

和我搭话的男人连忙说：“就我们四个，就四个！”

四个男人跟在我身后，一路说着感激的话，这让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不用客气，我是长春的，大家都是外地人，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长春呀！你山东人吧！”一个小个瘦老头弓着身子接话道。

“不是，吉林，吉林的。”我连忙说。

我把四人领到小饭店，他们坐到大门旁的桌子边上。

“你们想吃什么？”我问。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你点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四个人客气地回答。

“还是你们自己点吧！”我再次让道。

四个人谦和地推让了半天，最后让那个拥有贫瘠地理知识的瘦老头点餐。

老头看了看墙上挂的菜单，指着豆角炒肉盖码饭说：“就这个吧！”

“来四份！”我对柜台后面的女服务员说。

“对了，天太冷了！再给他们上碗汤吧！”我补充道。

“盖码饭都配汤！”女服务员正下单，头也没抬，冷冰冰地回答道。

四个人连忙说：“够了，够了！”

付完钱，我转身和四个人道别。

最开始和我说话的大个面露难色：“大姐，你看你能不能再给我们点钱坐公交车呀！”

送佛送西天，饭都请了，这点小忙怎么有不帮之理呢？

我从兜里又掏出10元钱，放在桌子上。

“长沙公交车贵，一般都要2元，这钱应该够你们坐车了吧！”

“够了，够了！太谢谢了！”

瘦个老头起身，一直把我送到门口，还不住地点头道谢。

回到家，我把事情前前后后一说，便被爱人狠狠地骂了一顿：“大家都碰到过这样的人，只有你傻到请人家吃饭。多亏没有几个像你这样的，要不这些骗子一天不知道吃多少顿饭！早撑死了！”

“你们都碰到过呀？”我的头一阵剧痛。

不用说了，我是遇到骗子了。如果，路人甲被砖头砸了头是场意外，那路人甲乙丙丁戊己都被砸了头，那只能说是蓄谋已久了！

我就这样上当了。

我像大病初愈一般气息微薄，头重脚轻，瘫软到床上。头脑中回忆着每个细节，寻找着上当的蛛丝马迹。这才发现，一幕一幕其实如同一口铁匠铺里千疮百孔的铁锅；一张挂在海风中漏洞百出的渔网，怎么看怎么都经不起推敲。可我没有丝毫警惕，我慈悲为怀，却不成想遇蛇一条。

我开始埋怨，埋怨自己的一时大意；我开始追根溯源，我要找到自己上当受骗的根源。

第一个让我想到的就是我的母亲和小学老师，是她们给了我错误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母亲从街上领回来一个流浪的女人。先是给她洗了澡，又给她做了饭菜，最后还送上了返程的车。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我觉得母亲真是乐善好施。

后来，我把这事写进了考试作文，我的小学老师特意核实，当得知此事却有发生，而非一个11岁小女孩的杜撰后，大笔一挥给我打了满分。母亲和老师都在用行动教育我助人为乐是一种美德。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了“送人玫瑰，手有余刺”呢？是她们教育错误？还是我找错了“施恩”的对象？

第二个让我想到的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悲凉在作祟！同为“异乡客”，不免升起一丝怜悯，也许潜意识中并不是可怜人家，而是在可怜自己。想想自己为了生活，独自一人，远离父母身在外地，一声“大姐”虽非乡音，但也在不经意间打动了我的心…….

哎！即便这样的原因找上千百条，总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我上当了！

但我总是挣扎地想，也许这四人站在雨水里，在一天的行骗中，也会饥肠辘辘，筋疲力尽。马有失蹄，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也许，在那一刻，他们真的需要帮助。我的援手，让他们在寒冷中感受到温暖。

也许，他们不会为欺骗感得羞愧；也许，他们将我评为年度最愚蠢的受骗者；也许……

哎！有太多“也许”，似乎永远也只能是“也许”了！

……

阳光终于耗不住时间的流逝，移动了位置，只留下被它照耀过的温热的白色桌面，作为它到此一游的佐证。立式空调倒是还老实地站在墙角，一如既往地吹着干燥的热风。同事也早就面向电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我从沉思中缓过了神儿，望向窗外，蓝天、白云、高楼一切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我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和我没上当受骗之前是一个样子呀！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上了一次当而有改变丝毫。但是，在我内心深处还是在侥幸地想：

也许，我没有上过当！也许，他们真的是需要帮助的人。

就当是一例悬案吧！就当是“疑似受骗”吧！

只是不知道谁应该去“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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