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吾斋习艺录之三十六------子愚读诗
个人日记
【子愚读诗(一)】 《蜗居曲》一组 留取残荷 吃完盒饭缩蜗居,懒看荧屏秀舞裾。播到江南风景片,东湖遥忆出红蕖。 湖有红蕖花有鱼,竹排轻荡旧曾渔。不知何岁归湖上,辗转高城命有余? 一世终为一事趋,笑谈难避骨缠疽。稚儿数语繁滋味,憨说邻家已买车。 相携滋味岂如仙,一上白班一晚班。倦极望到星期六,待洗衣服已满山。 华宇流金亦愿亲,相逢争避汗衣鹑。高城倘得分吾土,亦作洋洋气气人。 最早读残荷的组诗,印象中应该是斯姆哈那那组军旅诗,当然也许是因为那组印象太深刻,“褐面坚苍马头紫”,充满油画与雕塑感。 组诗之趣,在我看来,或在一物之多角度观察,便如移步换景,层出不穷;或在一物多层面解析,恰似百叠套盒,层层解开,愈入愈奇;或以一物为眼,幅射八方,世间万象,皆以此角度出之,也见奇妙;或彼此交叠,七彩炫光,相生相克,妙不可语… 《蜗居曲》一组,以民工之眼,思乡、感世,五个片段,既独立成点,又交织成面,从多个角度,立体展示了民工的思想、生活。更值得一提的是,作者以第一人称展开叙述,读者也感同身受,不胜唏嘘! 第一首一个“缩”见生活之窘,一个“懒”见身心之疲,起承两句已将民工形象刻划栩栩。转句因电视中景,而起故乡之思。“东湖摇曳出红蕖”,一刹时跟着民工的眼光穿越千里,我们分明可以看到疲惫的“他”忽然眸光闪闪,似有泪盈于眶。生活之苦,故土之思,交织一起,怎不令人感慨! 如果说这是序曲的话,接下来,作者拉开“乡思”的大幕。红莲摇曳,渔歌阵阵。首句既承上首而来,以故土风物起兴,倒叙切入。昨日之闲适,更衬托出今日之无奈。于是本首结处,又回到窘困无奈的民工本体。 很自然的,第三首中,“窘”成为表达的主旨。作者没有正面去表现了,而是通过孩子,“稚儿不识繁滋味”,恰见主人公心中五味杂陈,无可名状。如此,作者便不言,“窘”也得到了充分的展示。此首以侧面表达主旨,颇见用心,前后读来,方得不板。 其四,作者展现的是生活之“疲”。完全生活化的语言,一个艰辛的民工之家已展露备至。 其五,作者进入的是民工的内心世界。那种城乡两种人的对比,深深撼动人的心灵。 这样,五个片段,支撑起一个立体的民工形象。辛苦、疲惫、艰难,可是却怎么也熄灭不了他憧憬美好生活的心灵之火。 这就是组诗的魅力! 这组诗应该是很成功的。 当然,残荷作品,涉及面既广,而风格又成熟多样。所深敬者,更在于他的不断吸纳,不断求新求变。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肯放下手中已有成果,去归零重新探索。况且这之中肯定有成功之作,也肯定会有颇多争议之作。 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理解并且支持他的探索吧! 【子愚读诗(六)】 夜眠乡宅 川东散人 醉眠乡宅梦回家,醒倚柴窗看月斜。一树清辉应不重,三更压落紫桐花。 记得某次聚会,与散人先生聊起绝句,先生以此诗见示。这是他一段真实经历,说起当时情景,仍有感慨。月光何尝重也,但当时分明那么真切的感受到,桐花辞树,清脆有声,飘然旋落…… 散人先生为诗,素不喜典,或者僻字,曾曰,以最简单的字,表达最深刻的感受。这首诗应该算他比较成功的尝试吧。 整首诗结构并不复杂。妙在一缕乡思,尽融月色,轻轻压落窗外桐花,亦真亦幻,深挚,空灵。 哈尼梯田(新韵) 川东散人 爬出红河欲上天,龙衣蜕在哈尼山。抖开银甲三千叠,化作层田云里盘。 先生尝曰:诗之法,不外情、理、趣。三者便不得兼,得其一二,也属佳妙。而先生尤其属意一个“趣”字,奇思妙想迭出。 先生系驴友,喜行游,哈尼梯田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他也把那种印象,借助非常生动的形象,表现了出来。 爬出红河欲上天,龙衣褪在哈尼山。 红河围绕哈尼山缓缓流淌,开篇幻一“龙”的形象出来,便不算无“本”。好玩的是“爬”,龙从云,如何“爬”呢?承句“龙衣”二字,算给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龙这种神兽是否需要褪皮,倒是并不重要的,通过对各种褪皮生物的体验,很容易联想到那种努力而疲惫的状态,于是,“爬”也成为比较准确的表达。而这里还得到另一个视觉效果的呈现,哈尼梯田是依山势而上的。 承句很有力的支持了起句的设想,“龙衣”褪下,而由“衣”带来的层层叠叠的联想,正是作者需要的效果。 转结便在这个基础上,细致刻画。 “抖开银甲三千叠,化作层田云里盘”。转得极具动感,一振前面缓慢的节奏,仿佛玉龙之飞腾。结自然缴题,归于平静。 这首诗联想奇特,动静结合,品读令人非常愉悦,充分表现了作者对“趣”的追求。
地铁口号
留取残荷
划指低眉各不言,片花神曲递喧喧。一车秋水如辙鲋,跃跃微澜微信圈。
残荷的一首新诗,粗粗一读,只觉得“一车秋水如辙鲋,跃跃微澜微信圈。”如此形象,忍不住喝彩!倒是未往深处想。少顷,作者回曰:“我们已经被绑架了,而且是心甘情愿的,想到这我痛苦万分。”始凝神细查,方知自己的阅读仅仅流于表面。
首二句刻画地铁上芸芸众生,虽俱在人群中,却各个密闭于个人世界,空气里依然流淌着热闹,究竟与人有多少关系呢。这让我想起一幅漫画。圆圆的地球被划成无数的囚笼,人人各处一格,或喜或悲或漠然...连接大家的,是一条条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线...
接下来注意到一个有意思的词:"辙鲋".《庄子.外物》:"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后因以"辙鲋"比喻处于困境﹑急待援助的人。
之前还有一个词“秋水” :比喻人的眼睛。望穿秋水,比喻眼睛都望穿了,形容殷切的盼望。原来我们都是处于困境﹑急待援助的人,却个个如此急切的盼望着,且甘之如饴。这种心甘情愿的整体陷入才是最可怕的,到底有几个人清醒的看到了呢?是以作者如此沉痛。
而作者的用意,竟于匆匆浏览中忽略掉了,惭愧!读诗也不可不慎啊!
【子愚读诗(三)】
天气绝好口占此绝
留取残荷
工地春芜争隙生,天空潋滟暮吹澄。熔金铸出长安市,落日应须爱大城。
记得残荷曾道,诗的解读,有无限的可能性,这才是它最迷人的地方呢.这首诗,已有朋友根据题目,以及字面,做了比较合适的解读。
可是我想试试,换一个方向,会如何。春芜争隙 ,天空潋滟,果然天气绝好!
仅仅如此么?
熔金铸出长安市,落日应须爱大城。熔金,当然可以解释为落日之灿烂,可是,也可以解释为消融,消耗。
其实我觉得这样就有意思了。长安,可以实指,也同样可以作为京城的代称。
估计每个生活在小城或者乡村的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孩子上学,拼命托关系送城里,那里有最集中的优良的教育资源;家人生病了,想方设法奔赴大城,那里有最先进的医疗手段...
这就是大城!消耗了最多的资源的地方!
现在回头看这个作品,还仅仅是春光明媚么?
【子愚读诗(四)】
诗友群以美杜莎为题邀写七绝予喜此题颇生新聊写六绝句
留取残荷
披鳞遗恨定茫茫,轻忤红颜诅咒长。莫怪诸神不容女,霸王终让智刘邦。
风车爱琴海茫茫,呜咽歌来遗恨长。篝火狐鸣终未济,当年陈胜梦为王。
婷婷二八发鬈鬈,鳞覆牙獠复媚妍?闲忆武松诚壮士,千秋话本说金莲。
一朝秀发变蛇缠,禁咒儿男敢与旋?人拜人歌雅典娜,当时亦自妒矜妍。
无限楼台莫看花,雨狂风横几曾遮?泉台若觌金莲面,应解伤春美杜莎。
飘风爱琴海浪浪,天际孤星眼底霜。群像深宵同沆瀣,伊谁独立奏微茫。
美杜莎,美丽善良的女子?邪恶狰狞的女妖?希腊神话的一曲悲歌,生不得为己一辩,死犹饰强敌之盾,东西方神话人物,几人能达此悲哀之极致。
印象中残荷是不肯为游戏笔墨的,美杜莎,确实一定打动到他了。
且析第一首。
披鳞遗恨定茫茫,轻忤红颜诅咒长。莫怪诸神不容女,霸王终让智刘邦。
首句倒叙入题。茫茫,见其人之孤,其境之恶,其恨之深,其神之迷惘。承句述事之因由。转句蓦然换一个角度,从诸神的角度看过去,世人皆曰可杀,何也?结句给出答案。妙在并不明说,忽然引入项刘故事。项之率直,造成他的拙于谋略,短于心计,相对于刘,少了多少圆滑之智。美杜莎何不若此?这大约是她悲剧的根源吧。
到此,作者对她的整体形象塑造完成。
接下来,进入另一个画面。
风车爱琴海茫茫,呜咽歌来遗恨长。篝火狐鸣终未济,当年陈胜梦为王。
这应该是美杜莎避据冥天之角时。旧事茫茫,遗恨悠悠。眼前不见风车与蓝色丝缎般的海洋,只有篝火狐鸣,撩起失意者的悲伤。这首通过新旧对比,很自然的追索原因。
和前首相沿续,再次用东方历史人物作比。经历剧变之后,想起当年争强好胜,美杜莎或许也是有些懊悔的吧。
第三个:
婷婷二八发鬈鬈,鳞覆牙獠复媚妍?闲忆武松诚壮士,千秋话本说金莲。
其实,从这首开始,个人觉得作者渐入佳境了。
前面两首均结在东方的典故里,初读多少是有些不适的,那种穿越和嫁接的感觉,始终有些不自然。但到此首,忽然明白作者安排的苦心,原来俱是伏笔,作者并不仅仅想流于对一个悲剧故事的阐述,他有更深的思考。
在哪里?在东方。
他要做一个均衡的对比,故前两首宛如热身,重头戏从第三首开始。
此时,东西方文化势均力敌,他选择了水浒故事,潘金莲,一个同样悲剧的弱女子。
这样的对比是有意义的,不管文化有多少不同,人性有相同的一面。
余光中说:“西方有一株病水仙,东方有一枝莲”。他是言爱,而作者这里复杂一点,是言恨与爱。第四首:一朝秀发变蛇缠,禁咒儿男敢与旋?人拜人歌雅典娜,当时亦自妒矜妍。这一首作者转换一个观察角度,目光引向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雅典娜,这位美丽与智慧并存的女神,深受人敬畏的战神。
事实上希腊神话与咱们国家神话蛮大不同的。咱们的神人格上比较完美(吕洞宾除外,呵呵!中国神话因吕仙而可爱),希腊的神更接近人性,神性比较少,因此,即便光辉如雅典娜,一样有小女子通病。
这里作者揭示的恰恰是这一点。我个人不对雅典娜这一行为做牛女传说中关于王母的反派形象的解读,因为在我看来,这只是人性的悲哀,即使她是智慧女神,一样不可避免。
这首诗结构上还是从美杜莎入手,转结奇妙。
第五首:
无限楼台莫看花,雨狂风横几曾遮?泉台若觌金莲面,应解伤春美杜莎。
此首在第三首基础上更进一步,意象更见融和。
最后一个:
飘风爱琴海浪浪,天际孤星眼底霜。群像深宵同沆瀣,伊谁独立奏微茫。
此首是组诗中个人最喜欢的一个。
如果说本组头两首东方典故的植入,多少有些突兀的话,至此,已修到功德圆满,水乳交融。飘风、海浪、孤星、寒霜,这些多么熟悉的意象,营造的景象,东方如此,西方又何不如此?
群像深宵同沆瀣,伊谁独立奏微茫。
美杜萨的孤独、懊悔、悲伤…以及种种复杂的心绪,结于一景,非常传统的表达方式。
而读者,应该早忘了其人为何,只遗一线琴声悠悠。
美杜萨的传说很多,实际上我感兴趣的还有一种说法。在那个说法中,美杜萨和雅典娜原来不过是一体两面,一个代表美与智慧,一个代表丑与邪恶。美杜萨是雅典娜不敢正视的自己,两者皆有力量,即便杀之,其力量也不可以丢弃。这依然表达的是人性,谁没有不敢正视的另一面呢!某个意义上说,人人皆是此二者的综合体,其外在表现,不过是两者交战的结果,人生悲剧与否,存此一念。
【子愚读诗(五)】
美杜莎(续)
留取残荷
海天披发恨如何,海雨浪浪夜作歌。人似初平羊不起,偶来孤鸟避经过。
她蛇发獠牙,面目狰狞。任何人看到她的眼睛,就会在瞬间变成石头。男人害怕她,憎恶她,但是也想取得她的头颅,证明自己的能力。然而,所有人,去征服她的时候,还是难逃变成石头的厄运。
她就是美杜莎。
某些情况下,智慧实际上是更邪恶的存在,比如雅典娜对美杜莎的惩罚。
一个美丽女子的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失去美丽而依然存在。莫泊桑的某篇小说中,一位年轻美丽的母亲,因为看了一眼患传染病的孩子,从此产生幻觉,以为自己脸上出现伤痕,美丽不存而最终患了严重的精神病。美丽的瞬间被剥夺,几乎是致命的。
可是美杜莎的悲惨远不止于此。她的魔力的眼睛,成为一堵不可穿越的墙,隔开世界的一切交流。她的美与丑于别人变得毫无意义,唯一有意义的是对她自己。当她如被隔进真空时,她的感知还是正常的,水中所见唯有丑陋,这该是怎样噬心的痛苦!
当一个人只能与自己交流时,仙子一般的男子犹可沉湎于自己的美丽,而化身为水仙。可是她面对的唯一的面孔如此丑恶,恐怕她连杀死自己的心都有,可惜她不具备这个能力,这是她的宿命。
无辜的她只能永恒的痛苦、孤独、无助。
这首诗正是表现了这种极度的痛苦。
海天披发恨如何,起句人物形象高接云端,正如她齐天的怨恨。海雨浪浪夜作歌。承句从横的方向扩充这种恨。夜作歌,仿佛永恒的黑暗里挤出来的一线哀伤的歌。怨恨的无边无际与微弱的歌声形成鲜明的对比,透出来的让人绝望的孤独与无助。那么有没有可能从外面得到一丝丝的安慰与帮助呢?转句正是关照了这种心理,这应该是她唯一的希望,然而, “人似初平羊不起,偶来孤鸟避经过”。一切斩断,连旁观的鸟儿也不会出现。
作者到此完成了对她孤独的全方位的描述,其痛苦之深已是可感可想,寒彻肺腑。
终古鳞鳞蛇发披,相逢化石更谁痴。美人自古如飞将,空向潮头诉命奇。
此首以飞将军李广事作比,较之前数首,更见融洽。
天神旧事亦纷纭,蛇发深衷孰可论?我亦有心倾目下,一生石化倍销魂。
这是非常可喜的一首。美杜莎已经成为一个象征,不再是西方的一个故事。亦人亦己,作者很巧妙的以借一双魔眼,翻得新颖真挚。
蛇发沧波渺渺秋,天神妍笑却谁留。万人如石涛头立,共戴颓天覆海愁。
如果说美杜莎是悲哀的,那群意图征服她的勇士也是悲哀的。保护她的魔眼,同时也是隔绝众生的利器,即便她依旧善良,美丽又如何? 万石无声,海天同愁,一曲悲歌。
转结景象悲凉肃穆,如宏大的祭坛,给人极深的印象。
编辑一些质量算不上高的作品,是比较痛苦的。
便恰似一天阴云,笼而不去,那种郁郁始终不得散开,唉声叹气自是不能免的。不过几天坚持下来,忽然也有所得,竟然慢慢的理解,并开始对那些作者产生出敬意来,也真是奇了。
其实所谓诗作的好坏,主要还是在文本的表达上。
这里就有个问题了,很多人终其一生恐怕都未必能表达好,也就是说,从文本上来讲,几乎就是在诗词的殿堂前徘徊,可是,似乎一点也不会减少其人于创作中得到的快乐!
就行为而言,还真是得到诗的滋养的。而这部分人更令人感动的地方,是重情谊,吐嘱儒雅!比很多脾气蛮大的诗人,似乎也更接近诗。诗词这个东西,人人都道“真”是诗骨,实际中却是,技术娴熟的创作者,完全有能力营造所谓的“真”,比起一帮只识人间真情的普通人,不知道“真”了多少。
或许,诗真是应该分为纯文本和生活两部分的。
就个人而言,我更倾向于这些作品不太好,而生活中真情流溢的人们。他们相互之间的酬唱,也许是粗浅的,可是那种彼此的尊重,牵挂,是如此感人,一次次令人想起元白酬唱。元白在诗艺上的高度,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望其项背的,但更重要的是,元白萦绕于作品间的友情。
达州的朱老师曾作过一篇文章,《元白异地诗的契合情》,正是从这个角度上说的。
公元809年,白居易在长安,写下《同李十一醉忆元九》,诗云:“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粱州。”凑巧的是,元稹也写了《粱州梦》:“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亭吏呼人排去马,忽惊身在古粱州。”若无浓挚的情谊,这种巧合是不可想象的。
只是,元白的诗艺同样是高超的,所以他们的作品连同情谊流传下来,而这些普通诗友,是做不到这样的。但他们至少有真情,能生活的更如诗,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值得我们尊重。
【子愚读诗(八)】
午间,轩辕诗社的书童贴出一文,荐大伙一读,这便是马新朝 先生之《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之遭遇及生存现状考察》。马先生从 “诗歌与体制” 、“新诗与旧诗” 、“诗歌与批评”、“诗歌与承载”等等诸方面,较为全面的对新诗这种体裁进行了比较深入的思考,应该是非常有意义的,深表钦佩!只是有一些细微处,似乎尚可斟酌,比方“新诗与旧诗”一章。
众所周知,几千年传统文化所受之创,莫过“五.四”者。这之中,传统诗词(也即旧诗,这名称在当时不无贬义,姑且用之)所经之打击,不可谓不沉重;及后,某人偶然一句“不在青年人中提倡”,在那将其任何一语奉为圭臬的时代,无异灭顶!幸而一脉深潜,七六年举国哭总理,最有力泻出悲愤的,仍是旧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旧诗之写照也。
诚然,种种原因,造成今日之旧诗整体水平大不如前,但它始终绵延不息,这只能说明了它的生命力犹盛,而不是如作者所言,是僵化的、腐朽的,更不是仅仅审美惯性使然。它应该是融入中国文化血脉中的精华,尽管重重苦难,也不可消失的吧。
另一方面,作者立论引据,也颇有可商榷处。比如: “ 毛泽东说:新诗迄无成功。季羡林说:新诗是一个失败。在西安举办的第二届中国诗歌节期间,举办方在西北大学搞了一场诗歌论坛,中国诗词学会副会长周笃文在发言中理直气壮地说:新诗一统天下的局面已经不存在了。新世纪以来,对新诗的质疑声,逐渐增多,很多人把新诗看成了怪物,异端。假若在一个聚会场所,忽然来了一个诗人,其它的人就莫名其妙地感到不自然,心里不舒服,甚至有些提访。新诗怎么了,为什么到了新世纪,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承认。相反,旧体诗的地盘却在不断扩大,据说全国有数百万人在写旧体诗,写旧体诗的人,过去是离退休干部居多,现在有许多年轻人也加入其中。全国县市级以上城市以至到北京,大多都成立了诗词学会,诗词报刊满天飞。而且诗词学会的成员大多来离退休官员,有人脉,他们办刊物能弄来钱,不像我们新诗学会,办刊物要诗人们自己掏腰包。近年来,写旧体诗的人无论从人数或者办期刊的数量都要超过新诗。我知道有一个省的诗词学会,每年开年会还要给大家发红包。由于写旧体诗的队伍越来越大,文学界的管理者也不得不重新把它纳入视野。中国作家协会的鲁迅文学奖从第五届开始,已经把旧体诗词纳入评奖范围。而一些写新诗的人,特别是一些很有成就的新诗人,到末了,新诗写作突破不了自己和别人,就又回到了旧体诗的写作行列。比如,贺敬之,刘章等人。 ”
事实上就我所见,旧诗处境恰恰与此相反,为数不少的诗词协会,压根儿是挂着羊头,内中几乎尽是新诗作者。
“旧体诗就像一个巨大的吸盘,它来自传统,虽经五.四运动,它稍稍远离了一点,但它一直都在,从传统基因和惯性上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中国的诗人们。一有适当的气候它就会重新回来。”
这个眼光看待旧体诗,应该是不太公平的。新诗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产物,并不应该是排它性的,欲彻底从人心中驱之而后快吧!
另一方面,个人觉得,作者可能于旧诗或许稍存偏见或涉之未深。比如“ 现代人还在搬着旧韵书查找已经变化了多少代、多少年的声律,的确让人无语。 ”“ 那么,以新诗和旧诗论,为什么新诗还有那么人不认可呢?我想也许有着深层次的原因,主要还是一个民族的思维惯性问题。从接受心理学来说,中国读者已经习惯了传统诗歌的直接说出,中国旧体诗的最大特点也就是直接说出来,或优美地说出来。李白的:‘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是直接说出;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是优美地说出。 ”
对于这两段话,我想稍对旧体诗有些了解的人,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便无须赘言了。
关于新诗,年轻时略有所及,自己觉得没有谈论的资格。只是觉得,讨论新诗困境,何必搭上旧诗?新诗遇冷,原因重重;旧诗复萌,始出沉埋。此两者同是天涯沦落,何必徒作手足之残呢?比肩携手应该于两者发展更有意义一些的吧。
子愚识浅,偶有所感,与先生商榷。言语失敬处,请宥之!
【子愚读诗之九】
由“汤汤”说开去
留取残荷《一尾集》中一诗:
闸门一放水汤汤,抢上扶梯客似蝗。我亦万蝗中一个,回看喜笑面如浆。
风兄有疑:“闸门一放水汤汤,水库泄洪,开闸时猛水一泄而下,气势何等雄壮。此句水汤汤。读起来软绵绵的,完全体现不出它的气势,不知先生何故如此描述。”
汤汤,指水势浩大、水流很急的样子;见于《书·尧典》:“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 孔 传:“汤汤,流貌。”
理论上讲,汤汤用于此,应是妥帖的。
风兄因之建议作注,理由是纵使饱读之士,也未必足以应付浩浩典故,也便于不同层次的读者理解。
而我以为不然。
“汤汤”是否僻典,其实倒不在今天的探讨之内。
记得初读此诗,这两个字很自然的带出一种景象,壶口。壶口当然无闸,可是滚滚浊涛的印象,一下子被移植过来,忽然间便多了一种古朴、厚重,这不能不说,是“汤汤”二字的功劳;另一方面,此诗末字,“浆”,也不会令人产生晶莹剔透的感觉,倒是与“汤汤”前后呈呼应关系。
综上所述,个人觉得“汤汤”不必更易,更不必加注,就直观的字面,已足揣摩诗意了。
关于阅读层次问题,与风兄前日已进行探讨,我特别想提到的是,作者本身的学养、性格、经历等等所形成的表达习惯问题。事实上很多时候,问题未必一定出在作者身上,读者也应深思。
“诗向会者吟”,怎样的“会”者,理解怎样的诗,这个完全是不可强求的。作者既不必俯就,读者更不必缘于不理解而生苛责。我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要求自己,不断学习,或许有一天,可以接近作者的高度,放眼一望,风景是否别样,也就自然知道了。
古人也一向如此的,终其一生,好学不倦。另一方面,若在作者为诸多因素而生俯就之心,个人看来是尤其不妥的。画者为众人而降低格调为福为禄为寿为炫红翠碧……是谓媚俗;诗者俯就所为何来?艺术之所以是艺术,源于她的高贵的品质,一旦自甘卑微,则无非匠者。
这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呢!
【子愚读诗之十】
池畔有桂,叶隐一蛛,米粒微躯,葱翠可爱。观其修足如丝,撑执四方,而体高悬,因风而晃,甚奇。遂倾身而近,欲明其足。然微之极矣,目力所限,三番而不能得,直欲翻而数之。
其时一句悠悠而至:“先生伸过圈诗笔,把汝轻轻转过来。”此荷师句也!
当此情形,何等贴切!
莞尔!
荷师诗笔,深而阔,每欲读之,必先振精神;而予实懒,故特喜内中闲散篇什。以予陋识,精构之什如人之正襟危坐,端则端矣,性情深隐;偶掇之篇,小巧随兴,恰见性情。比如以上两句,“先生”二字,何等有趣!作者一霎之天真情状,如在目前。
文章评论
禾秀
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