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瓦尔登湖》——叶 平
个人日记
让心静下来——读《瓦尔登湖》
叶 平
“瓦尔登湖是神的一滴泪”,这是梭罗说的话,可见在他的眼睛里,这个湖完全是哲学意义上的一种存在。他奉献给人类的不朽杰作《瓦尔登湖》,正是这样的一滴泪水。
一个人的内心要完全沉静下来,只有两个途径:一是出家为僧、空对佛门;二是涉足山水,远离喧嚣。梭罗的眼力真是不错,一眼就看好了这个去处,他在那里建起木屋,除了开荒种地、自食其力,就是散步和思考。他常常坐在湖边的月光里,像一棵树一样安静,出神地看湖中的枯木和落叶、云朵和飞鸟、星星和月亮。他所看到的东西注定与永恒有关。
梭罗的自制能力确实是惊人的,他在那个名叫康克德乡下的瓦尔登湖畔,独自一人住了两年多时间,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都与他无关,他与那里的花草虫鱼、飞禽走兽都很有情感。对他来说,只要有米下锅,有柴生火就足够了,别的都不重要。他的亲近自然不是故作姿态,比陶渊明还要来得彻底,陶渊明的归隐自然,至少还带有一点与皇权、与世俗分庭抗礼的色彩,梭罗却是什么负担和企图也没有。他也不是要写这样一部不朽之作才去体验生活的,而是在与自然亲近的过程中,倾听了许多天籁之声,感到有记下来的必要,所以才有了这样一本不论在什么时候去读,都会让人很快安静下来的不朽之作。他说:“……那是一切事物不用比喻地直说出来的文字,惟有它最丰富,也最标准。那么这个文字是什么呢?就是大自然的声音,你能够倾听大自然的声音,你对真理的理解力,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力要超越任何文字。”梭罗直接从大自然中获得理解力的天才是常人无法相比的,所以才有了这本让人们心灵安静的书。读这样的书最好是到森林里、湖水边,到安静的能听见阳光走过的声音的地方去。在酒店、在咖啡厅,在所有金钱喧嚣的地方去读,不但读不进去,而且越读越浮躁。
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繁华和富有,我们却感到心灵越来越孤独和一无所有。
我想说的是,要获得与坚硬的物质世界抗衡的精神力量,必须使心静下来,这样才能看到有形之外的无形世界,它只属于一个人的内心。用文字和画面表现出的都十分有限,为了尽可能地多表现一点,而且表现的比较准确,才有了思想的攀登者和探险者,他们一生都在思索、积累和发现,一生都在痛苦、孤独和无助的沙漠里淘金,但同时也很自慰,那些金子般闪亮的思想的沙粒,毕竟会在一个不大不小的范围内发出光亮,成为对人类有用的东西。如果是一位作家,他会把这些思想的沙粒,在情感的湖水里淘洗,晾晒在一片富有审美意义的阳光下。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优秀文学作品。一个没有独立思想体系的作家,是断然写不出经得起时间洗磨的作品,也不可能形成个性化的艺术风格。作品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能否自我突破,创造新成就,最关键的就是思想,而不是艺术表现手法。
事实上,一个内心力量强大的人,往往是一个思想深刻的人,不管他处于社会的哪个阶层,他都保持着一种俯视和自嘲的目光,同时又具有谦卑和敬畏的品质,他知道在永恒面前人的渺小和局限,知道人和哪些事物往来才更有意义。许多人活了一辈子也不明白,甚至是不相信在物质之外还会有什么,他们当然也活得很滋润,感觉很自豪,有宝车、豪宅和美色,幸福的人生不就如此吗?可是,也仅仅只是活着,忙碌了一辈子,谋算了一辈子,风光了一辈子,当挥手与这些作别时,才发现苦心经营一辈子的“事业”,原来是一堆速朽的垃圾。
有人会说,你把“思想”、“精神”这些空洞的东西说得如此重要,那么你能离开物质吗?我只能反问一句:如果活着只是为了物质,人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人家又问:既然如此,你说这些东西又在哪里?我无言以对,但我想用一句自己喜欢的诗句作答,好像是泰戈尔说的:“天空中没有翅膀的影子,但鸟儿已经飞过。”
我非常怀念少年时在秦岭腹地生活的那两年时光,崇山峻岭之中,是马蹄状的一块平地,一条小河从山脚流过,有木船帆影,有鸡鸣狗叫,有点像沈从文《边城》中的情景。我的作家梦就是从那时萌生的,寂寞时就读那些山水,并试着把那种感觉写出来,文学的精灵就是那样走进心里,再也不肯离开我。那地方现在已通了公路,但还是很闭塞,我很想故地重游,却没有勇气,我怕“见多识广”的我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去过之后会在心里留下更大的虚空感。我只是在作品里无数次接近它,或者说我的文字里总是带着那里的山风野露。这也使我自以为比别人更容易走进梭罗的《瓦尔登湖》,也更能理解梭罗——人完全可以凭着信念去生活。
大自然向我们展示出来的一切本身已经非常丰富,也非常深刻,作家只需要忠实地把这些记录下来,事实是这种记录不论如何高明都显得笨拙。这种记录的前提是“真实”,这恰恰是个很高的门槛,许多人以为这种“真实”太过简单,要作点装饰才好,结果就面目全非了。有的人感到要接近这个“真实”其实很难,所以又变得缺少自信,反到成了约束,才华不能正常发挥,也被限制在门槛之外。一旦跨入这道门槛,就进入了自由状态,也就会捧出非常之作,但也不能说可以驾驭“真实”了。但凡带着几分“清醒”去接近“真实”,本身就失之纯粹,只有带着天然气息,偶然与“真实”碰面,就真正收获了“真实”。远处的《老人与海》,近处的《边城》就是典范。
人与人的心灵本来就不可能完全沟通,再加上人为的戒备,就更难接近了。渴望把内心的真实说出去;渴望听到另一个人的内心声音,在时下已成奢望。那么,只要愿意,总还有一个大自然在等着我们,这是上帝的美意,谁信谁得福。《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就是最好的榜样。
每一个清醒的现代人都应当明白:让心在浮世里静下来,比正在做的许多事情更为重要、也更有意义。说的再实在一点,也就是:人在得到生存保障之后,要做的唯一重要的事情,是寻找安放灵魂的家园。因为“沧桑的浮世,终究会像一滴水一样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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