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作业之遗憾——上】

个人日记

      一、

      二姑娘踉踉跄跄行进在去往乡里的沙土路上。天色刚刚放亮,回首望去,兴隆庄犹带着三分惺忪的睡意,隐在白茫茫的雾气中。一阵凌厉的风,卷起几片白杨树的叶子,夹杂着一些水珠扑到她身上。她感觉出了丝丝的寒意,低头打量,才发现自己连件夹袄都没来得及穿。
    路边的地里,是大堆大堆整齐码放的玉米秸秆,犹如忠于职责的卫兵,守护着收割后空荡荡的田地。路边的野草,披着一层白花花的清霜,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着。她忽然有些心酸,感觉自己跟凤儿的命都是一样的,像这路边的野草,没个人看护也没个人照应。于是,鼻子酸酸的,二姑娘就管不住自个的眼泪了:“凤儿,你说咱娘俩的命怎么一个比一个苦?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平日里叽叽嘎嘎地什么都说,这次怎么就连个屁都不放了?你是当说的不说,真是急死个人了!”一边说,一边走,一边喘,一些凌乱的发丝从黑色的发网里不安份地探出来,在风中飘摇,挂了一层白白的霜花。
     刚下过一场雨,路面很泥泞。风一缕一咎的,夹杂着清秋特有的湿冷,从她的衣领,衣摆处钻进去。她的身上起了一层层的疙瘩,禁不住抖瑟起来。但是又急着赶路,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缩着脖,夹紧了胳膊,佝偻着身子快步前行。她走得心急,又挂念着凤儿的安危,脚下就分神了,一路上摔了几次都不知道。到了乡政府的驻地时,早已是气喘吁吁,满身泥点子了。
     雾气在太阳的驱赶下慢慢小了些。她的眼前,渐渐不再空旷。一些店铺在街道两边不断地跳出来。拐过一个宽敞的十字路口之后,往前没几步,路东,一个简陋的大院终于出现在她眼前了。大门是大拇指粗细的铁条焊成,铁条上端,是心形的尖刺儿,威风凛凛地直指向蓝瓦瓦的天空。大门左侧,是一块白地黑字的牌子:玉泉乡政府驻地。她不认识那几个大字,但是,她听女人们说起过,所以知道。哑巴对她管束甚严,但一年一次的年集采购物品是必不可少的,也只有这天,她才能痛快地跟村里的女人们结伴,一起嘻嘻哈哈地走出村子。平日里,哑巴都像南山顶上那块黑色的乌云,压得她心里灰沉沉的,没有一天轻松的日子。
    时间尚早,乡政府驻地里,一层薄薄的雾气在空中被风扯得忽东忽西,忽远忽近,害得二姑娘的心也跟着忐忑不安起来。人家会理自己这种小事吗?如果不理怎么办?还有谁会帮自己?
    她再次裹紧了衣服,哆哆嗦嗦地看着东面的天空。那里,灰色的云彩刚刚有了些鲜亮的意思。层层叠叠地涌动着,仿佛原野上玉米被风吹动时的样子。又像是海潮,一波一波地挤过来,似乎要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村庄还有她一下子吞没了。二姑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此时,哑巴那张凶狠狰狞的脸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脑海里,仍旧张着蒲扇般巨大的手掌,向自己挥舞过来。
    她再往后跳了一步,被石子绊了一下,哑巴忽然就消失了。她揉揉眼睛,才发现只是幻觉。叹口气,二姑娘圆圆的脸庞上不自觉地挂上了个愁苦的表情。眉毛向下弯着,像俩撇被拆开的八字。
    她低下头,看到海军蓝的裤子上,黄泥巴像一块块不规则的补丁一样醒目难看。于是,弯下腰去,蹲在地面上,随手捡起块小石头,一下一下地把上面粘着的湿泥刮去,蓝底碎花的过襟上衣被风吹起,白生生的后背便裸了出来,刚刚出来的一层薄汗被风吹凉,变得刺骨的寒冷,二姑娘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对面的早点铺子外,大大的油锅正在鼎沸着,一根根细长的油条被扔进去,一忽儿便成了肥肥壮壮,金黄酥亮的样子被夹了上来。那种香喷喷的味道隔着一条街道诱惑着她,她的肚子便叽里咕噜响起来,这使她感觉非常羞愧,好像衣服被脱光了一样丢人。往四周看了看,零星的路人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没人在意乡政府门前还杵着这样一个衣着寒酸的中年妇女。
     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标准的中年妇女了。也就是乡下人说的老娘们。其实,现在的她,也还不到四十。
    油条的香味像水一样,从街对面流淌过来。她忍不住再次探头去看,这种东西金贵着呢,她也只是看到村里有人用赭色的油纸包着四五根,一端用细麻绳系着,拎在手里,昂头挺胸地走过好奇艳羡的人群,一直走进队长根柱家里去。
     看也看不饱。二姑娘索性转过头去,看向自己来时的路。直溜溜地,通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偷偷钻出来了一条红红的边儿,周围的云海也红彤彤的,像凤儿看到长宝时的脸,鲜亮亮得好看。
    想起凤儿,她又开始回到现实中,开始对着那扇总也不打开的门恼怒。还政府干部呢,这么晚了,如果俺在家里,都已经忙活三四个点了,可是你们呢,到现在了,还不来为人民服务。再不来,俺们凤儿可就真要出事了……
   她焦急地从裤兜里掏出那个纸片片,细心地打开,轻轻地摩挲,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坏了。上面写着啥,她不认识,但是长宝说得很神奇,照这上面提示的找他,就能找到。

二、
 
    长宝说:“婶,我要走了,一走就是三年。把凤儿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只能托付给婶了。婶,凤儿是个犟种儿,做事儿不肯给自己留余地,也不知道顺承说好话,我怕她得罪人儿。婶,有个大事小情的,还得婶偷偷地照应一下。我天高路远的,也顾不上。”
     凤儿跟长宝的事儿,二姑娘一直看在眼里。凤儿从小没爹,娘又整天花里胡哨的,没心思管凤儿。小时候的凤儿,经常饿得偷偷哭,都是二姑娘私下里接济她,后来,凤儿有个大事小情的,都过来找二姑娘诉苦。一来二去的,俩个人的感情竟然比亲娘俩要好,于是,二姑娘索性认她做了干女儿。凤儿在风风雨雨中磕磕绊绊地长大了,女大十八变,她真的像是路边野陌旁一夜之间开放的桃花,鲜嫩嫩,水灵灵地讨人喜欢了。即使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裤,那股原始的野性美依然从健美玲珑的身段中喷薄而出。 
     她就没见过这么般配的一对人儿。两个人站在秋后收割尽的庄稼地里,就好像两棵结伴而生的玉米秸秆,那种新鲜热络,无法抵达的蓬勃朝气让人嫉妒得要发疯。许多时候,他们俩个并不搭话,只要对望一眼,各自心里想的啥就都明了了。如果没有人注意,俩个人的眼神会像被无花果根部淌出的白色粘液粘住了一样,在空中纠缠不清,难分难舍。
     二姑娘喜欢看这样的眼神,这眼神令她想起小叔子茂盛。从十三岁进入哑巴家,到她十六岁与哑巴圆房,这个眼神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守候着她,直到她彻底变成了妇人的前夜。
    她忘不了那一夜!
     晚饭后,哑巴被人喊去铁匠铺做活去了。一匹新长成的小儿马正等着穿上它人生的第一双铁掌呢。阴暗的屋子里,没了哑巴高大的身形,陡然间空旷起来。小叔子盯着正在忙着收拾碗筷的二姑娘,明亮的眼神里,无形的火苗鸽子一样冒冒失失地蹿了出来。
     二姑娘,茂盛叫。声音颤颤的,像被水浸过,带着沉甸甸的湿气。
     嗯。二姑娘答。看似平静,心里却抖得不行。伶俐的她,分明感觉到从对面袭过来的阵阵热浪。她的脸,不听话地红了。
     跟俺出去走走。俺想跟你说个事儿。茂盛仍是颤巍巍的声音,搞得二姑娘心里也颤巍巍的,像做贼般虚软起来。  
     秋夜,空荡荡的田野里庄稼已经收割完毕。成捆的玉米秸秆被围拢成一处又一处天然的屏障与避风港。茂盛拉着她的手,穿过一座又一座秸秆围成的王国,月亮安静地给大地披上了银色的纱,大地如梦如幻,远山近水,胧着细白粉嫩的身子,小叔子拉着她,一直跑一直跑,在清亮的白月光里快乐地游弋,一直钻进白月光深处。
    二姑娘第一次被男人牵手,羞涩地拼命挣脱。可是,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钳子一样,紧紧夹住了她,她越是挣脱,就抓得越紧。风在耳边呼呼地吹,有一刹那,她恍惚间感觉自己跟小叔子并乘了一匹马,这匹马正以无以伦比的速度带着他们冲破无数的阻碍,向一个幸福的所在驰去。
     她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快乐。她希望这匹马能够永远疾驰下去,不要停歇,带她离开所有的红尘牵绊与束缚,让她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女子。但这匹马没有如她所愿一直飞驰下去,而是来了个悬崖勒马,在场地最大最温暖的秸秆中间停住了,她从那个温暖的梦中被甩了出来。
     亮汪汪的月光下,小叔子放开了她的手,扒开了几个玉米秸秆,松松地挡成一圈,然后拉着羞答答的二姑娘躲了进去。
     空间一下子变得狭窄逼仄起来。两个年轻的人儿,第一次如此近地贴近了异性,这种新奇而新鲜的刺激,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此时,秸秆围成的小碉堡外,秋虫啾啾,清脆悦耳。二姑娘的心就像社鼓一样被擂响,一下,两下,越来越急促。
     小叔子茂盛许久不说话,二姑娘也不说,两个人在黑暗中傻楞着。还是小叔子打破了僵局,鼓足了勇气,猛地抬起头,将二姑娘摆正,与她面对面站着。黑暗中,二姑娘的眼睛就是星星,一闪一闪的。小叔子本来准备了一簸箕的话,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感觉二姑娘的眼睛太亮了,闪啊闪啊,像洋火一样,刺啦一下就把他点着了。他浑身燥热起来,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他拉着二姑娘的手,软绵绵的,不舍得放,却又不知该放哪里。直到捏得满手心都是汗,像被水浸过了一般。
     他想告诉二姑娘,自己喜欢她。就那样硬硬朗朗,大大方方地说,可是,当他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二姑娘时,就被她眼睛里的光亮吓到了。害得他话没说出来,反而把心脏憋得扑腾扑腾地跳得要蹦出来了一样。这一年来,无论白天晚上,睁眼闭眼的都是她。他不敢想,生活里如果没了二姑娘会怎样。他不要哥哥那双又粗又大蒲扇一样的大手粗鲁地触碰她,他知道二姑娘不愿意,他更不愿意。
    自从第一眼看到二姑娘,他就喜欢上了。虽然那时候她还是个青青涩涩,毛手毛脚的小丫头。在赵家只三年,眼前这个吃喝都有了保障后的小丫头,似乎眨眼间,就从春日枝头上毛毛糙糙的小青桃,变成了肥美多汁的水蜜桃了。村里无人不惊叹她的变化,但是也无人不在暗中叹着气 :可惜了的,这么好的一颗仙桃,要被猪给拱了。
    小叔子茂盛每日里听着这些长长短短的叹息,心里也被猪给拱了,乱糟糟的。他知道村里人说的猪是谁。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格外难过。一面是自己一奶同胞的哥哥,一面是放也放不下的二姑娘,他在这样的抉择中日渐沉默消瘦。 

 三、

     二姑娘想着心事儿,眼睛越过了逐渐喧嚣起来的路面、店铺和带着惺忪模样赶路或者站在油条铺旁边的人群。她的心里像被点了松油灯,火烧火燎的。凤儿在家还不知啥样呢?这孩子总这么不吃不喝的,是抗不了多久的。长宝,你在哪呢,快回来救救凤儿吧?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身上时,便再也挪不动窝了。小姑娘非常漂亮,头发扎成两个俏皮活泼的小辫,用粉色的丝带挽出了精致的蝴蝶结。红格子的衬褂,红色的裤子,托着一张白瓷一样细嫩的脸。那张脸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着浓密黑亮的睫毛,眨动之间有若有若无的波光流出。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坐在一个男人对面。那个男人正一手举着油条,一手慢慢地撕扯下小块来,放在嘴边吹吹,然后带着微笑送入小姑娘嘴巴里。那小姑娘得了油条,并不急着吃,而是顽皮地将脖子一缩,冲着男人甜甜地一笑,快乐就从两个深深的酒漩里飞出来,于是,油条铺,整条街在二姑娘的眼中都飘散起这样的快乐来。
     自己生了三个儿子了,哑巴就没有一次这样对待过自己的孩子。她心里艳羡着,思想从一些陈年旧事上转移到小姑娘的身上来。小姑娘吃得并不安分,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最后,趁父亲去端稀饭的时候,站起来向马路对面跑过来。
     小姑娘如同此刻天边一朵被朝霞染红的云朵,很快就飞到了二姑娘跟前。二姑娘笑嘻嘻地准备伸出手去拦截,前面一辆自行车飞速地冲了过来。小姑娘没看见,脚步不停,仍然向前冲。二姑娘看到了,她下意识地冲了过去,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了惊慌失措的自行车,巨大的惯性将二姑娘跟车一起掼倒在地。他们刚好摔在了小姑娘的面前。
     骑车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被压在车下,挣扎着爬起来,一张脸吓得煞白。还没等着说话,小姑娘的父亲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拉起女儿,一叠声地问:“翠儿,翠儿,没事吧。”
    翠儿?二姑娘刚刚爬起来,就被这个熟悉而遥远的称呼重新击倒了。她颓然地坐在地面中间,脸色焦黄焦黄,目光呆滞,张着疲惫的大眼睛,痴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自行车的主人看到二姑娘这样,更是吓得不轻。上前去企图搀起她,却发现她的身体绵软地如同案板上调稀了的面,怎么也拉不成挂。
    小姑娘的父亲拉着女儿走过来,焦急地看向二姑娘时,顿时也像被雷劈了,木头桩子一样杵在了当地。
     两个人就这样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直到看得满眼都是雾水。小姑娘也知道自己刚闯祸了,乖乖地贴着父亲,看一下子二姑娘,再看一下子父亲,一声不吭。许久,男人试探着叫:“翠儿,是你吗?”小姑娘听见父亲叫自己,刚想回答,却看到父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女人。
     二姑娘不答。低下头去撑了地面,一丝一丝往起爬。她感觉自己此时就是蛛网上的一只小飞蛾,被千丝万缕不明的烦恼缠住了。她一边爬,一边挣脱着它们。
     待爬起来了,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时,才发现自己的腿和胳膊上的衣服都被擦破了,有丝丝的血迹顺着那些呲牙咧嘴的漏洞渗出来。
    骑自行车的男人看着她,问:“大婶,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大婶?她忽然觉得这个称呼如此的刺耳。这个称呼让她无法正视对面忧喜交加,叫她翠儿的男人。
    “没事,”她大度地笑笑。“你呢?”
   “我也没事。对不起啊大婶,我刚学会骑车子,一看上班不赶趟了,所以……”
   “你去忙乎吧,俺没事。小伙子,以后骑车小心点儿。”
    骑自行车的男孩满脸歉意地离去,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散去。街面上,只剩下傻愣愣的男人牵着小女孩,面对着二姑娘。
     男人终于回过神来,扯着二姑娘来到路边。男人望着二姑娘,二姑娘低着头,两只粗糙的手捏着自己衣襟的两端不住地揉搓,脸色由焦黄中透着些红,倒是有了几分妩媚的样子。
    一些旧事,恍若隔了几个世纪。二姑娘身边的男人身姿英挺巍峨,如同盛夏路边的白杨,枝叶扶苏。而她,却像是秋季山坡上独自熬着岁月苦寒的茅草。二姑娘老了。

四、

    那年春,塘前临水的桃花一枝接着一枝地开了。粉丹丹的桃花被风一吹,飞起来,落在了翠儿身上。对面的达林就看着翠儿咯咯地笑,耗子一样。
    翠儿被他没头没脑的笑恼了。白他一眼,扭转身子去,蹲在塘坝的草堆里,用小铲子掘起一颗鲜嫩嫩的荠菜,拍打几下,放进柳条筐里。
    达林不笑了,跟过去,拉着翠儿的手臂摇:“翠儿,不生气好吗?你跟我拉钩上吊了,以后都不能再不理我,不生气了。”
    翠儿转过头,粗大的羊角辫散开了一个,红色的毛线绳被风吹跑了。达林便随着那截红头绳一路追了下去。
    那年,翠儿八岁,达林九岁。
    翠儿是个孤儿,跟着叔叔婶子一起生活。饶是她每天辛苦地讨好他们,却还是逃脱不了被送人的结局。婶子的肚皮太争气了,像老母鸡下蛋一样,一气不停歇地把大的小的孩子八个孩子,带到了世上。
    那日,是翠儿最后一次跟达林在一起。达林问翠儿:“翠儿,你走了,谁给做俺媳妇?”翠儿不回答,只用两个会说话的大眼睛默默地瞅着达林,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拓下来,刻进心里去。许久,她从嗓子眼深处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似的叹息,低下头,挖起一颗野菜,将它连土带草叶一起扔进筐里去。
    达林也不再说话,走过去,帮着翠儿挖起野菜来,这可是翠儿婶婶家的主食,摘洗干净了,掺一点玉米面进去,可以填饱肚子的。太阳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毫不吝啬地温暖着两个小小的人儿。
     黄昏,还是来了。西边的山头上,太阳瘦成了一弯血红的镰刀,有气无力地挂在上面。两个孩子直愣愣地望着太阳发呆,他们知道,该回家了。
     翠儿臂弯里挎着大大的柳条筐走下山坡,达林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平日里叽叽喳喳,麻雀一样吵闹不休的两个孩子,今天忽然变得无话可说。他们身后,无边的晚霞铺天盖地追了过来。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同时望着遥远的天边,任凭金红如血一样的霞缓缓溢了过来,淹没了他们。
    达林叫,翠儿,你走了,我到哪儿去找你呢?
    不知道。
    那以后谁帮你挖野菜呢?
    没人。
    翠儿……
    达林低低叫一声,翠儿便不再回答。只低了头,跨着比自己身子小不了多点的柳条筐,一步一步挪进残破不堪的小院中。身后,达林的双眼慢慢湿润了。
    第二日,翠儿便被送去了东村的张寡妇家。一年后,张寡妇找了个男人倒插门,嫌乎这个不是亲生的丫头碍眼,便将她又转送给了别人。几年里,翠儿辗转了几个人家,直到最后她被当做童养媳送到了兴隆庄。
    人们渐渐忘记了她的乳名,只记得她是王家的二姑娘。于是,到最后,二姑娘反而成了她的代称。
    辗转中,那个在春日临水桃花前的童年伙伴变成烙印,刻进心里。二姑娘感觉自己就是一棵草,风往哪边吹,她就往哪边倒。她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站在回忆的三岔路口,两个青梅竹马的伙伴都被往事打湿了眼眶。达林将二姑娘带进一处工厂,打开了厂长室的门,告诉她今天正好厂里放假,不会有人来。让她自个先坐一会儿,自己送女儿去上学,回来再谈。
     二姑娘就这样被撂在一个她不熟悉的环境里。她诚惶诚恐地站在屋子中间,好像做贼一样,偷偷打量着一切。墙壁上,一些巨大的标语看得她惊心动魄。她不识字,但是,她怕看到这些,过去的几年里,这些标语就是某些批判大会的先遣部队,一旦贴出,就会有人被推出来游街,满大街都是人,疯狂地向五花大绑的人投掷脏东西,有的更直接,就从地上捡起石子或者沙土。那次,她随着震耳的锣声出去看了,亲眼看到一个坏分子的脑袋被打破,通红的血从额头流到眼睛鼻子上,将他涂抹得像过年刚被宰杀完毕的年猪。
     二姑娘看得泪花滚滚。她能够深切地感受到那个人的悲愤与痛苦。跟一个村的长岭是一样的表情。长岭是个非常好的老师,在村学堂里做校长,教书育人,文质彬彬,村里谁有困难了都会义不容辞的出手相帮。哑巴最怕他了,每次他一来家,哑巴对她的态度就会有所收敛,不再动手打她。
     有一次,哑巴在外面不知听了谁的教唆,回来对着她又是拳打脚踢,直到她昏死过去才罢手。她躺在一贫如洗的小黑屋的泥土地面上,恍恍惚惚地仿佛做了一场梦。她看到了达林和自己的父母,还有失踪了许久的小叔子茂盛。他们笑嘻嘻地伸出手,迎接她的到来。她又惊又喜地扑过去,眼看着就要够到他们的手了。天空却忽然没来由地下起了雨,没头没脑地浇着她。她醒了,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打着摆子,勉强睁开的眼睛里,看到哑巴长长的阴影像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小屋流动着腐朽的气息,像棺材,将她活生生地装了起来。哑巴就是那个站在棺材外张望的人,耷拉着手,准备将棺盖合上。她动也不想动,这样的日子,死去跟活着没什么不同。于是,她不声不响地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忍着那些钻入骨髓深处的寒冷和疼痛。接着,又是一场雨泼了下来,她不得不睁开眼,光线蒙蒙中,她发现哑巴垂下去的右手里,握着半个葫芦做成的水瓢。
     看到她醒过来,哑巴的眼睛里,似乎流过一丝丝怜悯的光芒,但消逝得太快,快得像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她都没来得及捕捉到便又换上了那副冷冰冰,凶巴巴的样子。
     那次,她真是绝望了。不顾浑身的伤痛和湿冷,挣扎着跳起来,用力推开山一样壮实的哑巴,如同被猎人击中的小鹿一样踉跄着跑了出去。
    外面,寒风凛冽,大雪飘飘。又冷又饿加上浑身的伤痛与心里无尽的悲伤,没跑多远,她就再次倒了下去。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正睡在哑巴家阴暗潮湿的小屋里。破旧不堪的被褥已经无法抵挡冬日穿窗而过的彻骨寒气,她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狭窄的空间内,她看到了长岭那张关切的脸,也看到了炕的那头,醉得一塌糊涂的哑巴,发出了猪一样节奏分明的呼噜声。
    小小的油灯,在褪去了漆色的炕柜上四下摇摆着。如同她现在阴晴不定的心思。外面是漆黑的世界,她的心,也被墨涂黑了,看不到一线儿的光明。
    长岭在炕前那条三条腿的木凳上勉强坐着。不去看哑巴,他只看二姑娘。他的眼光深沉温暖,安定祥和,如一股热流注入二姑娘的心。
   “长盛媳妇,”他暖暖有力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盘旋,不偏不倚地砸到二姑娘身上。“记住我今晚的话:命,是要自个去奔的,要自救,不能等人救。”
   “你还小,现在是新社会,你是自个的主人。报恩可以有别的方法,未必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葬送了。”
    自个的主人?二姑娘长那么大,第一次听说女人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她记得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娘就告诉自己:女人要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她感觉那是娘唯一留给她的遗言,在她懂事之后就准备当做人生最重要的教条来遵守的。
    长岭的话逆转了她所有的坚持。她像一颗被拔出土的小葱,张着绿油油的大眼睛,无助地向着这个世界张望。
     火炕那端,哑巴均匀响亮的鼾声蓦然停止了。长岭和二姑娘给吓了一跳,同时屏住了呼吸,望着他。哑巴没有反应,倒是炕桌上的油灯爆了一个大大的灯花,接着,一股气息从哑巴的喉咙处慢慢滚过,嘶哑,干涩,像是被黄鼠狼掐住脖子的花公鸡一样。那口气,进进出出几次,终于噗一声爆出来,接着,震天的鼾声重新源源不断地淌了出来。
    长岭跟二姑娘的呼吸随着鼾声流畅起来。但是,长岭却不敢再说什么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二姑娘一眼,好似在鼓励她做点什么似的,却又明明没说。只匆匆说了一句:“你也没事了,过日子是细水流长,要看得长远些。只要活着,啥都会有的。以后想开点,别痴了。时候不早了,你休息,俺也该回去了。”
     长岭走了出去,回身将两扇破旧的木门轻轻掩上,踩着咯吱咯吱的雪渐渐走远。小屋内,昏黄的油灯氤氲着一圈微弱的温暖,炕上的二姑娘却因为他这句‘别痴了’,泪水汩汩而下。
    这句当地最普通的方言,达林跟她说过,小叔子茂盛跟她说过,但都没有今晚长岭说得这样刺人。屋外,洁白无瑕的雪,铺天盖地而来。整个世界,晶莹剔透,如同新换过。

五、
 
    二姑娘一夜没睡。第二日,哑巴醒来时,她已经做好了早饭。黄橙橙的玉米面饼子,热气腾腾的粥,还有一碟小咸菜。二姑娘没有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倔强与幸福的光芒。她的跟前,一条通往自由与快乐的大路直通向小叔子所在的地方。尽管他现在不知去向,可是,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他的。她将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哑巴的衣服该补的该洗的,都打理好了。她自己的衣服也被蓝色印花的包袱裹了,规规矩矩地搁在炕边上,就等着跟哑巴说一声了。
    她知道哑巴不会同意,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把自己的一生反复掂量了一遍。结果就是,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她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长岭的话像小钩子,将她心里潜藏的不满与压抑都勾了出来。
    她再次想起小叔子来。想起他俊俊朗朗的眉眼,想起他铁塔一样的身子,想起那个月下的狂奔,还有自己心里被他撩拨起来的一簇簇火焰。
    达林没给过她这样的感觉,哑巴更不可能了。那是一种奇妙的,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心里仿佛开了一扇窗,亮堂堂的。
     她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她在心里叫:茂盛,你等俺,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跟着你。以后,咱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生养小孩,一起看月亮。老了,就做一对老山鹊,困守在寒巢里……
    
      小叔子临走时,握着她的手,说:“二姑娘,别痴了,现在是新社会,我不管你跟俺哥怎么样了,俺是一心一意喜欢你这个人,那些他妈的规矩讲究咱都不要,我只要你,咱俩个一起离开,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你做俺媳妇,俺干活养活你,行不行?”
      被思念和无以名状的焦躁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小叔子,憔悴得像秋后的野香椿,枝叶干巴巴的,嘴唇发白,上面密布着细小的血痕,一抖一抖地,把嘴唇上的青胡茬都抖得乱糟糟的,眼睛像旱季的枯井,饥渴地看着二姑娘,像是在等待着一场雨的润泽。二姑娘看着他,心里如被千万的蚂蚁爬过,疼得要命,痒得抓心,许多话堵在喉咙口,却说不出来。叫她咋说呀,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一旦没了,以前可以说的,现在却千难万难了。
    小叔子晃着她,“行不行啊,行不行啊。”把她眼中所有的映像都晃碎了。她张开嘴,想说,行啊,我愿意。她又想说,你给俺一段日子想想行不?只是,还没说出来,哑巴那双狭长如刀子似的眼睛就在她眼前晃了,她都能够看到他蒲扇一样的大手伸了过来,指着她的鼻尖骂:你个不要脸的骚货,跟我睡了,还想着自己的小叔子?
    一忽儿,她又仿佛看到了村里妇女跟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的,眼光像一把把飞快的小刀子,带着冷风嗖嗖地飞过来。它们毫不留情地切割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她忽的就被这样的幻象挫败了,击伤了,无望了,感觉无法理清这样一团麻一样的生活,于是,一使劲,挣开小叔子冰凉的大手,流着泪跑开了。
     广袤的原野上,花瓣一样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洒落。小叔子木桩子一样立在野地里,任凭大雪如瀑冰封了自己。他希望二姑娘能回头,看自己一眼,看到自己的心被这样无边的寒冷凌迟着,会心疼,会后悔,会答应跟他一起离开,去过他们自个的,新天新地的生活。
      二姑娘没有回头,她需要时间,来好好想想,来辨明人生将要去的方向。可惜的是,小叔子茂盛,不懂得这些。二姑娘蹬蹬蹬地跑着离开他的视线。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漫天的雪,凄冷的白,白得无助,白得遥远,白得如同一个梦境,又如同一个张开了大嘴,阴森森的墓穴,正在等着他,等着他钻进去。

     那个早晨,红彤彤的太阳爬过东面那堵黄泥墙时,二姑娘对着哑巴说了,要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不给他当媳妇了。她勇猛无谓地昂着头,小小,瘦弱的身躯针一样地稳稳当当扎在堂屋里。小小的脸庞,被霞光染得红艳艳的。哑巴看着她,眼睛慢慢地涌起了血色,然后,毫不犹豫地挥起手,左掌下去,二姑娘的左边脸就忽悠悠地肿起来,嘴角也开了一朵红茵茵的小花。右掌下去,二姑娘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眼前金花银花的同时绽开,她笑着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进了天堂,可以跟自己的父母团圆了。待她再次回到人间,是在炕上,身上盖着被子,哑巴坐在炕沿上,手里端着碗,碗里,两个圆滚滚,白胖胖的鸡蛋卧在水里。他似笑非哭地看着她,她有喜了……
      看到二姑娘睁开了眼睛,哑巴咧开大嘴笑了,二姑娘哭了。把脑袋歪向炕里面,滴滴答答的泪水就像屋顶上融化的雪水,顺着清瘦的脸颊淌下来。在万道霞光照射下的兴隆庄里,汇成小小的溪流……
 
六、

     达林回来的时候,二姑娘在房间里正焦急地踱来踱去。一些碎发从黑色的发网里钻出来,如同冬日屋瓦间横生的野草。二姑娘曾经流光溢彩的眸子陷落在一片泛着血丝的湖泊里。达林发现,那湖不似童年时的纯净潋滟,湖边深深浅浅的岁月小枝节扯得湖泊失去了它原有的宁静与端庄。
     二姑娘拢着袖子,将自己的手使劲地往袖筒里塞。朝霞从明亮的玻璃窗外溜进来,打在二姑娘憔悴瘦削的脸上。那张脸,颜色惨淡,有细密纵横的皱纹嚣张地四处蔓延。达林的眼前,总会出现在山坡上那个柔软如花的女孩。他急切地想要从面前这个妇人身上,搜寻当年的一丝半点影像。可惜,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眉宇间锁着淡淡忧郁的农妇。
      二姑娘从他的打量中看出了距离。先前相逢的那点惊喜,在日光的照射下,如同雾气一样缓缓地退去。再张口时,声音里多了一些谦卑,头也不知不觉低了下去,问:“回来啦!”冷不丁就拉远的距离,让达林愣了一下。二姑娘雪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嘴唇,似乎有些孤注一掷地说:“达林,俺求你个事儿好不好?”
     二姑娘在达林回来之前便迅速理清了自己的思绪。苦难的日月使她不再对生活有任何的妄想与激情,她清楚地看到了达林现在的样子,与她隔着天上地下的差距。这让她不由自主地低贱了下来,口气也变得卑微了许多。
     达林这些年,走东蹿西的,再加上经历了许多事情,早已不是那个坐在临水桃花前只懂得傻笑的小子了。他知道,翠儿是故意奉承自己,巴结自己的。这样的翠儿让他陌生又心疼。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眼睛黑汪汪的小女孩,再次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说吧,翠儿,咱俩个人还客气什么。咱俩虽然现在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但……”达林顿了一下,有些话,梗在了喉咙里。“过去的情份俺永远都不会忘,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帮俺打个电话!”二姑娘强压住心头滚滚而来的泪水。事情分轻重缓急,她没有时间悲伤,家里可有一条鲜活的生命等着她去挽救呢。
    那张珍贵的纸片再次被她举在手里,“你照这上面地做,就能找到俺要找的人。”她急切地将纸片递过来。
     接过纸片的时候,两个人的手不经意就撞到了一处。二姑娘那粗糙如树皮一样的手,刺到了他的心。他又想起山坡前的青草地,想起一颗一颗绿油油的野荠菜,眼前的女人,可不就像一颗开了花,有了生命韧性的老荠菜么。
    “快点啊,等着救命呢。”二姑娘小声而又谨慎地催促着。
    “是部队上的?”看了一样电话号码,达林奇怪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二姑娘看着达林,却无法表述。她现在害怕一切变动,分开这么多年,达林现在看起来春风得意,会帮助自己吗?
     看出了她的疑惑,达林凄然一笑。不再质询,转到里面屋里,开始拨打电话。漫长而难熬的两个小时之后,对方回电话了,达林将听筒交给二姑娘的时候,她一激动差点就没握住那个滑溜溜、冰冰凉的东西。
     “喂,请问是哪位找我?”陌生而又带有一丝熟悉的声音。是长宝!虽然变了腔调,但那重重的鼻音是不会改变的。
    “长宝……”二姑娘对着话筒就哭开了。“你快回来呗,救命啊,救救凤儿,凤儿要死了……她……她……她……”
     二姑娘一连三个她,却没说出个下文来。话筒里传来一叠声地问:“谁要死了,是谁,是凤儿吗?”二姑娘却不能再回答,身子抽噎得如同抽了风。还是达林帮她回答的:“同志,不管你是谁,请你赶紧请假回家,这边一定是出了大事儿,不然,她一个妇道人家不会大清早就巴巴地在风里杵半天,连件夹袄都没穿。”
     听到对面答应之后,达林挂了电话。一旁的二姑娘由于激动加上害冷,正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面青唇紫,兀自抽噎个不停。一双大眼睛被泪水洗过,反而清亮了许多,水汪汪的让达林想起了那个山坡上挖野菜的翠儿。达林忽然没来由地心疼起来,于是,从一个文件柜中拖出一件军大衣,给二姑娘披上。
   二姑娘从未承受过这样的宠溺,又吓了一跳,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从大衣里脱出身来,躲在一边,身体控制不住得发抖。
    “谢谢你达林,俺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如果凤儿没事,俺会带她来感谢你的。”想起凤儿,她心里焦急起来。“俺得走了,赶回去照顾她。”
     说完,不待达林回复,便受惊了一般逃出了工厂。走出去很久,她回头看时,看到达林正默默地对着她张望。她感觉有些莫名的悲凉,心里有些东西被撕裂了一样,丝丝拉拉地疼。于是,她低下头,抱着臂,仔细照看着路面,逃兵一样,一路小跑着回家了。
   





文章评论

语哲

你写的吗?很好!很好!语言、人物、叙述结构都是大家范!

但愿人长久

情景交融,人物关系错综复杂,心理描写细腻深刻……学习学习,毕竟是专业作家,太强了!

秋日私语

新婚的二姑娘被小叔子领到了高粱地……马帮小说精彩纷呈~

淮南矿工

小说是有点长,所以没能一气读完,待我打完比赛,一定细细拜读,再来拍砖!

风飞沙

我有好多想看的还来不及看,急啊[em]e118[/em]

秋日私语

紫玉这篇文单从语言上就已经占了上风。描写从嗅觉,味觉,听觉,视觉给人以不同的切身感受。看来紫玉很善于对事物的细心观察,把形象的,相近的物体加以描绘,给读者带来一次感官盛宴。非常之精彩~ 从情节上,整篇文通过对二姑娘 的悲惨身世,到婚后受尽虐待。但她始终以善良的美德感化着身边的人,特别是她的丈夫。情节设计精巧别致,悬念迭生。情景交融,环境和人物的心理相互映衬,生动而感人,把二姑娘自卑自怜的性格,活生生地送到读者面前。特别是看到别人吃油条的桥段,生动而富有生活气息。 小说分了两个部分来写,可谓容量强大,叙述不拖沓,节奏轻重缓急拿捏得恰到好处。结尾以悲剧告终,更彰显凤儿的刚烈性格。也体现了小说《遗憾》的主题。 紫玉这篇文可谓匠心独处,很多写法和技巧值得群友们学习。

秋日私语

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觉得文中的长岭和他媳妇那段有些画蛇添足。紫玉是想从长岭来衬托根柱的败坏,但占的篇幅有些稍大了。上篇以二姑娘作视角,展开故事情节,下篇就显得主次不太分明了,二姑娘出场也不是很多。感觉上篇写得非常精彩,下篇次之。从下篇看有避重就轻的趋势,而且显得杂乱。如果对于文中不起作用的情节和人物,建议还是不写出来。以上个建仅作参考,不当之处,一笑而过哈~

秋日私语

用心灵的笔墨,点缀着人生路上的风景,用真诚的付出,收获着人世间最感人的友情。您的作业被马帮在群里推荐并珍藏,希望您积极参与互动,马帮因您而精彩。顺祝佳作连连,写文愉快。 您可以在这里发表评论 您可以在这里发表评论

枫随心动

读着紫玉的故事,我能深切感到那个时代记忆中的一些片段,这是我所经历的,所以读起来感到很真实,人物刻画的非常逼真,内心世界描写很到位,虽说是悲剧,但那个时期却是真实的发生的,二姑娘,风儿,牛寡妇,尤其是大坏蛋跟柱是那个年代的缩影,我印象里这些人都见过,听说过。故事结尾让人很伤感,很遗憾,但风儿对爱情的忠贞,让人无限敬佩,欣赏紫玉精彩的小说,马帮有你很精彩,威武! [em]e100[/em] [em]e163[/em]

枫随心动

这篇文章我断断续续看了两天多,一字一句编辑,虽说很辛苦,但也深深感动着我,紫玉这篇文字人物内心刻画的非常成功,符合人物的心里,值得我们学习。秋日的评论说了我想说的,紫玉,马帮的骄傲,期待你更多的精彩![em]e185[/em] [em]e163[/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