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老回

     在运中上学的期间，我很调皮，绝对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学生。我曾经一段时间，都会在衣服内的腋下，整天夹着小说，不论是在课堂上还是课余时间，只要有机会，我都会拿出来看，连图书馆的管理员都很熟悉我。最后班主任只要见到我，就会命令我举起双手看看有没有书本掉下来；我也曾和一个杨姓同学，将校长精心栽培的两垄黄瓜，给偷摘的干干净净，那些黄瓜其实长得还不大，事后我俩偷偷观察。校长那几天都很不高兴；我也曾在我每次值日时，像扫地、擦黑板、给大家抬开水之类的活，一样都不干，只要是轮到我值日，班长会安排别的同学去，我还会说：“那是给想做好人好事的人创造机会”；我也曾给全体女同学和部分男同学都起了个外号，有的外号真是“十分形象”，叫起来也特别响亮，很多人的外号，至今大家还都记得。……我调皮的事情真是数不胜数，但是，最出格的还是我和一个程姓同学偷着去泅渡大运河。

    那是在初二年级刚开学没几天，很热，大家都在午睡的时候，程同学约我去他家的菜园地里摘青椒来吃。我们学校在大运河北岸的县城里，他家的小菜园就在南岸边上，我以为，我也是属于会游泳的一类，所以就很高兴的一同去了。因为午睡只有一个半小时，我俩急急忙忙的到了大运河的岸边，脱得只剩下一个裤头，（程同学还没有忘记另外带了一个大手帕，准备用来包青椒）就赶快下水了。

    夏季的大运河，正是发大水的时候，水涨得厉害，水流也很急，还有很多打着圈的漩涡，水面上还不时的从上游漂来一些杂物：像整团的麦草、各种木料、甚至还有整棵被水冲掉的树，只要到了岸边，就能听到“呼……呼……”的水溜声。每一年，这里都会淹死几个来游泳戏水的少年，但是每一年，还是有很多的人来这里下水。

    刚下水的时候，我觉得还行，虽然水很深，但是水溜倒是不大，也没有遇到漩涡，可是越是往里面游，越是感觉这里和我家乡的汪塘完全是两码事了！我离岸越来越远，眼下的情景让我有些紧张：水，是阴深深的发黑，黑得让人发怵，溜，好像从我的上面压下来，那气势好像非要把我从水面上按下去不可，虽然我是朝着上游的方向斜着游向对岸，但我的力量已经显得很微弱了，翻腾的河水把我一直向下游冲去，水面上我只能勉强露出头，感觉四周黑色的水，比我的头还要高得多，我有一种被埋在河水里的感觉，每张嘴吸一口气都得面向下游，不然河水会呛着我，虽然没有遇到漩涡，但是感觉好像自己已经把握不住自己了。向身后头看看，好像离岸已经很远了，可是再向前看看，那是更远，好像是雾气昭昭、几乎是望不到边，程同学已经超过了我很远了，他又向我游了回来：“赶紧回去，你肯定是过不了河的！”听着他那似乎命令的话语，看着那汹涌的河水，我胆怯了……只好保持着体力，慢慢的游了回来。当我的脚刚能占到了河底的一刹那，我几乎感到精疲力尽了。这里离我们下水的地方，大约向下游漂去了有一百多米，我感觉到，大概我游了一少半吧，也许再坚持一下就能游过去的……  

    半个多小时以后，程同学游回来了，腰间系的那个大手帕里，包着满得不能再满的青椒。而我却最关心的是，我到底游了多远，他当时很自豪地对我说：“你还没游到三分之一呢，只是才刚刚沾到大水溜的边，最厉害那段你根本就没有到。”他又说“今年的水势也真大，其实我游起来也不轻松，好几年都没有这样的水啊！”看起来，我这个只能在汪塘里不沉底的“旱鸭子”，是不能和这位在大运河边长大的少年相比较的。

    湿裤头搭在石头上很快的就晒干了，当我俩穿上衣服以后，才发现我们的脸和裸露在外的胳膊、腿，和平时的颜色不一样了，干巴巴的，黑皱皱的，用手一抓就有几道白痕子。这样回去，肯定会被老师发现的。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俩就使劲的搓、揉，甚至拍打，直到稍微好了一些，才急急忙忙的跑回学校。但是，已经晚了，下午的第一节课都开始好一会了，干脆躲起来，等下课了再混进教室里去。晚饭的时候，我们很得意吃着又辣又新鲜的青椒，美滋滋的，自以为蒙混过关、万事大吉了。可是，到了第二天早饭以后，“大难临头”了，班长让我俩去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李老师是个男的，是苏南来支教的大学毕业生，人长得十分秀气，细高的身材，白净的脸庞，薄薄的嘴唇能说会道，带着一副有一点发黄镜框的近视眼镜。文体方面他很出色，手风琴拉得也很好，他教我们的地理课，领导曾经安排全县的中学老师来观摩。在当时的运中，他是大家公认的才子。我虽然很调皮，但是他并不讨厌我，甚至有些偏爱。

    当我俩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我被吓着了——李老师那白净的脸很蜡黄，浑身有些发抖，薄薄的嘴唇有些发青，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嘴，现在有些哆嗦：“你们两个独子……你们家就一个儿子……你们要是淹死了……你爹娘怎么办……我怎么向你们爹娘交代……”他那一个手指伸出的拳头，用突出的中指关节，狠狠地敲打我俩的头，我几下、程同学几下；我又几下、他又几下……“说！下次还敢吗……下次还敢吗……”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我哭了，程同学也哭了，我不是被打疼了哭的，而是被李老师的样子吓哭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以后也再没有见过……从那以后，我的调皮被自己收敛了许多。

    很多年以后，当我遇到了程同学以后，又提起了这件事。他笑了：“你挨得一点也不亏，你不会水，在大运河里淹死很有可能，可我是经常游个来回的，我头上的那些疙瘩，都是替你挨的啊！”——哈哈，老程，我欠你一个人情，好吗？

    感谢您 ！尊敬的李老师，您当年呵护的两个少年，如今都已经儿孙满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