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山街（二、商店、地摊、澡堂子）

个人日记

   ……土山街以十字街口为中心，向外延伸便到了东、南、西、北四门，几家店面都在中心一带。小时候进商店，真是感到眼花缭乱，偌大的房子迎面就是柜台，隔着玻璃，能看很多稀奇的东西。雪花膏、洋胰子，围巾、帽子、洋袜子，牙刷、牙膏、茶缸子，还有各色各样的蜜蜡（塑料）纽扣子……柜台里摆放的都是小物品，我踮着脚尖，也只能看到后面货架的上部分。用长条木板卷着的布匹并排竖放在一起：白洋布、红洋布、还有五颜六色的花洋布，几顶油纸伞都被撑开串在一起吊起来，像宝塔一样，甚是好看。货架的顶端，每三个洋磁盆为一组，一个在底下，另两个底对着底扣在里边。洋瓷盆闪闪发光、里外都是花，真想象不出来，用它来洗脸究竟是个啥滋味。货架上，一排流摆着好多个竹篾壳的温水瓶，据说那个东西很神奇，装进热水，七天七夜都不会凉！……摆放在货架上的还有很多扁方纸盒子，外面包裹着很漂亮的电光蜡纸、带着五颜六色的图案，听说那里面装的是饼干，我咽着口水，猜想那个东西肯定很好吃。
   
       地摊分为长摊和临时摊，摆长摊都是长期经营的商人，而且都设在显眼的地方，各家有固定的地点；临时摊则是乡下来赶集的农民，他们把需要卖的东西拿到集镇上，放在街边，自己或站或蹲在货物的后边，卖完了就走人。
       场面最大是卖瓦罐盆的，摊主将所有的盆、罐子都摆在地上，大约有十多米长宽，顾客在盆罐的缝隙中穿行、挑拣。最大的盆有一米的直径，最小的只能端在手里当饭碗用。大罐子是挑水用的，小的、带有壶嘴的，是装茶的，不带壶嘴的，是用来作尿罐子的。最小的是温罐子，上口大，农村人都用它在锅底烤水洗脸。所有的陶器都是手工制作，烧制的颜色也不太一样，买的人首先选好几个，再用竹枝子敲打，哪一个发出的声音更悦耳，便选哪个。各个摊位都有人在敲打，那种叮叮当当不规则的声音，会传得很远。
       十字街口稍微偏东一点，有个坐北朝南的摊位，摊主是被别人称作“假女人”的剪纸高手。“假女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头女人的长发被用黑网子罩在后脑上，大脸盘、高鼻梁。虽然嗓门有些粗，但说出话来却有些女人姿态和腔调，所有的顾客都叫他“大姐”。大姐坐在一个矮凳上，身边的筐里面有一沓红纸、一沓白纸，还有一把蹭凉的剪刀，面前摆着两个带有玻璃盖的木盒子，一个里装有各种颜色艳丽的丝线，另一个盒子放着很多的剪纸。剪纸都是做绣花鞋用的样子，有梅花、牡丹、荷花、菊花，并配有喜鹊、蝴蝶、蜻蜓、凤凰，花样子是用白纸剪出来的，用红纸衬垫在下面，显得更醒目、生动，附在上面的小动物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大姐还可以根据顾客的要求，当场剪出，先拿出一张白纸对折，左手持纸、右手持剪刀，两只手同时转动着方向，行如流水，瞬间一气呵成。
       看着大姐剪花，我真是羡慕极了，隔着木盒子，我两手按着膝盖，撅着腚、伸着头，眼睛都不眨的瞅着。也许是挡住了大姐的视线了，每次都被客气的“请”到一边去……。

       十字街口东边五十米，有一条和北大街平行的小街，小街不宽，地下铺着青石板。这条街上没有商铺，只有一家澡堂子，我第一次洗热水澡就是这个地方。澡堂子的大门外面，挂着一个很大的方形玻璃罩子灯，父亲说那是澡堂子招牌。
       澡堂子的大门挂着厚厚的像被子一样的帘子，门里的一侧放着一张桌子，不需要买票，交上五分钱就行，并发给一条毛巾用，小孩子不要交钱，也不会给毛巾，毛巾又小又薄，顾客轮流使用。这是三间屋，四周摆着像床一样的长条桌子，是给放衣服用的，每个人没有固定的位置，将自己的衣服堆在一起，上面用棉袄搂住就行了。脱衣服的时候，我感觉很冷，大门口的帘子，不时的被人掀开，一阵阵的冷气直扑到身上，冻得我哆哆嗦嗦。
       通往浴池是一道木门，门上有根绳子缀着个铁砣，会自动的关闭。浴池的屋顶上，镶着一块玻璃，显得很亮堂。进去以后，味道太难闻，感觉有些喘不开气。一个三米见方水泥池子，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大家或蹲或坐用手抄着水，洗着身子。水不深，但很热，我把脚伸进去试试，烫得有些发麻，坐在有些油腻的池子边上就是不敢下去。父亲的反复督促不成，最后把我硬给按在热水里，我嗷嗷叫过几声以后，也就渐渐地接受了。
      洗澡上来以后，身上被烫得红红的，流着汗、冒着热气，啥时候等到全身的汗晾干了，才能穿衣服。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男人光着腚，相互的说话、拉呱、打招呼，感到很可笑、也很有意思。出门的时候，要交出毛巾。
      回到家我悄悄地告诉母亲 ，我在澡堂池子里偷偷的撒了一泡尿，父亲知道后，狠狠地骂了我几句……
      我们村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要去粮管所却找不到地方，在小街上向一位同村的男人问路，这个调皮的男人和她开了个大玩笑，指着挂着棉布帘的澡堂子说，这里面就是。妇女进去以后看到那么多的光腚男人，立刻红着脸跑出来大骂，而那个男人却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坐在地上乱崴。从此以后，别人都喜欢叫那位妇女“见多识广”，这个玩笑被村里人讲了很多年。
 




















文章评论

山野农夫

[em]e128[/em]拜读，祝您快乐安康。[em]e183[/em]

梦中的蝴蝶

老师就是作家，写得那么精彩动人，俺好像也跟着享受了一次老街的风景。[em]e179[/em]

黄会计

写的太真实、好像回到了小时候[em]e179[/em]

子期

一篇《土山街》把读者带到早些年的那种生活的场景，自然，朴实，逼真！笔者童年时的观察力和记忆力超强，不然，怎会写出如此的回忆！看你描写商店的那一段，分明就像涉世未深的孩子，睁大了眼睛，踮着脚尖亲自在那欣赏着那神奇的一切，让人不免的回忆起那久远年代的一切，写得太好了！

小文阁

童年的时候就有良好的观察能力，所以写出的东西栩栩如生。

微笑

写的真好！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提前给车叔拜个早年：祝您全家马年快乐平安吉祥如意！[em]e177[/em] [em]e177[/em] [em]e183[/em] [em]e183[/em]

头发乱了

随你一道赶了回集......马年安康幸福！

江山美人

在老街里回味年少的味道，那里有年少光阴流淌的脉脉浓香。祝福老先生生活快乐。

老农

游历先生的空间，享受到一不一样的风景，回味曾经，别有一番风味。

寒松

解放前后一段时期的写照，太形象了，我多少有点模糊印象，并经常听老人讲，雪花膏、样胰子、羊肚噜手巾等等一些洋货。虽然笔者描述的是童年往事，但是体现的却是那个时期的社会现象，一段很逼真的历史！很有保留价值！ [ft=,5,][/ft]

性本莲荷

作者记忆力强，解放初期的事还记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