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 里 孤 坟 何 处 话 凄 凉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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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缅怀先人,扫墓祭祖,已成为中华民族重要的传统习俗。
    
老家上坟扫墓,也是在清明的这一天,而且多少年雷打不动。穷乡僻壤的黄土高原,一直沿袭着土葬的习俗,给故去的先人,留着一席之地。不大的村子,都是一个祖先的后代,所以共用着一块墓地。因而,上坟扫墓也是集体行动。免得先来后到的祭祀,让地下的灵魂失落。当然,除了这块公用的墓地,别处还有零星的坟茔。但是,上坟的第一站必须在这里,因为这里是祖先的祖先。      

 
     村子北面的山顶上,有一块狭长而平坦的土地,成南北走向。南面用作耕地种庄稼,北面则长眠着我的祖先。从北向南,按照辈分,依次排列。说是坟墓,但没有墓碑,只是一堆黄土。第一排是两座高大的坟茔,那是村里辈分最高的祖先。依次向南,坟头逐渐稠密起来,而且大多是两两相挨的夫妻墓葬。当然也有单个的,那便是人间天堂,阴阳两地的夫妇。   
        
    坟墓南面的耕地,习惯上称之为“坟地”或“老坟地”。因为多少年都是歉收,所以包产到户的时候,这块地没人愿意接收。没想到父亲对它却格外青睐,于是,这块地便顺理成了我家的责任田。对于父亲的决定,当时大家都有不同的意见。可是,在这个家中,他的话历来都是一言九鼎。

    那年,坟地里的小麦,别样地丰收了。村里人认为这是奇迹,父亲却很平淡,他说这块地距离村子远,常年缺肥,自然长不出好庄稼。如今上足了肥料,再加上雨水调和,自然会给力。

    以后的多少年,但凡是风调雨顺的年景,这块地总会有不错的收成。当然,这也和家人的付出是分不开的。曾经,我也跟着父亲,给这块地送过粪。高大的父亲,佝偻着沧桑的身子,挑着两大桶人粪尿,一步一步地稳稳前行。十几岁的我,则挑着两半桶,追着父亲的脚步,吭哧吭哧跟在后面

    去坟地的路,大多是上坡,粪桶一着地,就会从高处滚下去。所以,实在走不动了,就站在原地,擦把汗,喘几口粗气,继续赶路。那担子,也如变魔法似的,越挑越沉,磕得肩膀生疼。遇到比较平缓的路段,卸下担子,一屁股坐到田埂上,那种舒服的感觉,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至于臭气呛鼻的事,根本不在考虑的范围。有时候肩膀换担子,粪桶碰到田埂,尿水溅到脸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用手背一抹,也就完事了。走走停停,近一个小时的负重上坡,没有在乎这些的心情。有过这样的经历,对于母亲要求我们饭后舔碗,捡食掉在地上的馍馍渣,也就不难理解了。
       
    长大以后,去过了北京上海等地,体验了大城市的便利交通,领略了江南水乡的鱼肥米香,目睹了广袤平原的万顷良田。深深地感叹,自己的父老乡亲,能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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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回来,坟地给予我们家的,不仅仅是粮食的收成。此后,
爷爷,父母相继去世,都安葬在这里。自家的土地,想必先辈躺在里面,也觉得踏实 ,我们祭祀烧纸,也比较方便。父亲当初要这块地的苦心,也就不言而喻了。当然,村里有老人去世,在这里出殡祭祀,踩踏地里的庄稼也是常事,邻里乡亲的,这些都是不该计较的。
        
    读小学的时候,
每年清明,我总会跟着父亲,和哥哥一起去上坟。而且特别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不是因为惦记祖先,而是为了好玩。

    每到这天,村里在家的男人,以及外出经商供职,方便回来的男人。会挑着箩筐,带上祭祀用的香蜡纸钱,还有我们垂涎的水果点心,以及好吃的“献饭”去上坟。男女小孩,则找来旧书报纸,自己剪裁粘贴成风车,串在一根细竹竿上,跟着自家大人,向坟地出发。

    那些形式相同,色彩各异的风车,攥在手里,随风
哗啦啦转动。有时为了炫耀转速,还会时不时地迎风跑上一阵。那时候,不懂得死亡的含义,觉得上坟是很快乐的事。
    也
许是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作祟吧,
老家上坟的队伍里,没有出嫁的女儿,也没有本村媳妇。当然,现在就不同了。

    到了目的地,各家的坟前,支起一张小炕桌,点燃香蜡,摆上祭品,插上风车。大人们便开始忙活,除去坟头的杂草,用箩筐培上新土。如果发现有老鼠洞什么的,就会用土填埋夯实,以防雨水灌进墓穴。    
    我们则在附近的小路上玩,记得那时有一种黄豆大小,浑身墨黑的甲虫,大家称他为“麦麦牛”,密密地团在路边的青草上,一脚踩下去,会听到咯嘣咯嘣的声响。抓上一把,攥在手里,会在指缝间使劲往外挤,挤得小手痒痒的难受,但还是忍不住去抓,抓了放 ,放了再抓。

    等大人们忙完了,就招呼各家小孩,恭恭敬敬地跪在亲人坟前,焚烧纸钱风车,燃放鞭炮,叩头作揖。接下来,就是孩子们上演的闹剧。不管谁家供桌上的祭品,逮着就抢。水果点心用手抓,献饭也是用手抓上往嘴里送,有时候自己抢不到,别人掉在地上的,捡起来就往嘴里送。卫生不卫生的,谁也顾不得。大人们都说,吃了献饭,保你一年肚子不疼,不生百病。这话是真是假,没必要问个究竟,一饱口福才是当务之急。

    地下的先人,若是有知,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闹哄哄的热闹场面,肯定也很开心。
    那时,生活困难,没有好看的纸作风车,献饭也只是“面子”工程。小小的碗底,埋伏着萝卜或刚出土的苜蓿芽,上面一层,便是切成三角形的炒鸡蛋和大肉片。抢献饭的主要目标,也就是奔着这些去的。
    抢完祭品,上坟的仪式告一段落,便开始分头行动。有人回家,有人则到别处,去给其他亲人上坟。                 图片
    上了初中,要参加上坟,也就不那么方便了。离家二十里地,一周只能回来一次,只有当清明在周末时,才能如愿以偿。那时候,逐渐懂得了死亡的含义,看着常年躺在病床上,身体每况愈下的母亲。觉得那一堆堆黄土,变得阴森可怕起来生怕一不留神,母亲也躺在黄土下面,把我所有的美好和幸福,掩埋殆尽。所以,上坟好玩的感觉,就再也找不到了。
    逐渐长大的我,再去上坟,父亲便会挨个介绍坟茔里面,躺着的是谁家的亲人。临了,还不忘叮嘱几句,以后不管走到哪儿,都要记住祖先,记住自己的根。那么多的坟茔,我总是记不住各自的归属。只记住了奶奶的坟墓,是在墓地的右下方。 
 
    奶奶 ,对于我来说,其实只是一个称谓。她在父亲六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大姑和父亲,与爷爷相依为命。后来,爷爷又续娶了新奶奶,有了两位叔叔和姑姑。可是,在三姑还很小的时候,新奶奶也染病辞世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新奶奶去世后,没有安葬在公用墓地。
每年,坟地里上坟的仪式结束后。家里人便会绕道去给她上坟。那时候我总不明白,为何新奶奶孤零零地一个人躺着。父亲告诉我的那些话,似懂非懂,后来也不再多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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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奶奶的早逝,父亲从小就挑起了家庭的担子。十二岁时开始背井离乡,扛长工打短工。不幸的命运和
艰苦的生活,造就了他坚强的性格,果敢处事的风格。
    
新奶奶去世后,他全力以赴,尽着长兄如父的职责,直到二叔和三叔结婚成家,兄弟仨才分开单过。而爷爷一直在我们家,直到终老。父亲说了,只要有他的汤,就有爷爷的饭,不管怎样,他和爷爷不能分开过。
   
爷爷生前,是村里辈分最高的长者,他性格随和,心地善良,备受大家的爱戴。不管谁家办喜事,或者年关宰猪,都会给爷爷送来好吃的饭菜。他去世时年近九十,是我们相邻几个村子里,最高寿的老人。
 

    
那时候,大家的日子都很艰难,二叔家里孩子多,比别人显得更加困难。屋漏偏遇连夜雨,有几年时光,二叔家里的孩子老是生病。病急乱投医,无奈的二叔去神前占卜,说是新奶奶的坟墓不安,需要重新选址动迁。
 
 
    对于新奶奶迁坟的事,大家态度各不相同。父亲曾经参加过地下党组织,历来不信鬼神的说法,对二叔的理由自然不认可。只是爷爷同意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更何况,二叔是新奶奶的亲生儿子。
    
三叔的性格有点像爷爷,我们兄妹,都愿意和他亲近。所以,新奶奶迁坟的事,三叔自然是依着二叔了。 
    就这样,新奶奶孤零零的坟墓,以此为理由动迁了。而且先后迁移过三次。长眠于地下的先人,生前没想到这些,死后,更没有争辩的机会。

    爷爷去世后,安葬在老坟地,与奶奶相聚了,父亲和母亲在爷爷奶奶的脚下守着。至此,坟地南面的耕地虽然空着,但再也没有了可以葬坟的位置。因为在我们农村,可以作为坟墓的地方,不是由着政府指定,而是请风水先生定夺。
 
    那年,身体硬朗的二叔病了,病得不轻。三叔吩咐二叔家的儿子,为其准备后事。可是,没想到就在这时,体弱的三叔也病倒了,而且比二叔提前十来天离开了人世。
    因为老坟地没有了葬坟的位置,去世后的二叔和三叔,无法陪在爷爷身边,也没有去新奶奶身边陪伴。而是各自选了新的墓地。当然,那其中有太多大人之间的故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就这样,儿孙满堂的新奶奶,生前吃苦受穷,死后几处飘零,依然是一座孤坟......
         
    (老腾还是死死地管着,不让我回复各位的点评。只能在此对大家的关注和鼓励表示感谢!) 
                                                彼海心岸  2015.4.24
 
       

文章评论

库克船长

心岸的父亲让我想起了电视剧“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心岸秉承了父亲的性格,也是个好女子!船长爱你们!

彼海心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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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海心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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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

我们村现在上坟都没有出嫁的女儿,除了过七过周年忌日,好多年了都没能到父母坟前祭奠,想想心里就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