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如画

人生的每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而，每次久别重逢，都会给日渐苍凉的心灵，增加些许暖意。
——题记
【一】
从小，我就喜欢画画。
三岁时，就可以拿着铅笔在纸上临摹一些简单的图形。再大一点，就可以把动画片里的人物，动物，默画下来。
父母只有我这么一个独生子，所以，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对我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在我上了小学后，父母给我报了石市最好的美术培训班，从那以后每个周日下午我都会去学习美术。
我喜欢上美术课，也喜欢我的美术老师李嫣。李老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女子，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笑起来很甜。
有一次，她在台上给我们讲述绘画的理论知识，我在台下偷偷画她的肖像，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下课后李老师却把我喊住了。
美术班的同学相继离开，只剩我和李老师两个人在教室里。李老师笑着说：“水蓝，把你的画拿来我看看。”
我打开画夹子，随手拿出下午刚刚画的一幅静物素描递给李老师。
李老师看了一眼，说：“不是这幅。”
我知道瞒不过去，只好抽出最下面一幅画递给李老师。李老师接过去，看完，拍拍我的肩膀说：“水蓝，没想到你的速写画的这么好。只是，我好像被你美化了不少。”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轻声说：“李老师比画上还美。”说完，我觉得脸一阵滚烫赶紧低下了头。
李老师并没有怪我不认真听课，而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水蓝，不可否认你有很高的绘画天赋。可是你要明白，画画简单，但要画好画，画出真正的好作品却需要时间和毅力。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既聪明又好学。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你的绘画天赋，一定要坚持下去，我相信将来你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当时，我八岁，已经上了小学三年级。时间过的好快，转眼，李老师教我美术已经有三年了。对李老师的话我似乎懂，却又不是很懂，就说：“李老师，我喜欢跟你学美术，只要你还教我，我就不会放弃的。”
李老师摸摸我的头说：“水蓝，李老师不能再继续教你美术了。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生活了。”
我一听急了，连忙拉住李老师的胳膊，说：“李老师，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我舍不得你走。”
李老师看我着急的样子，笑着安慰我：“我打算去南方生活，恐怕再也不回来了。记住老师的话，好好画画，一定要坚持下去，老师在远方也会祝福你的。”
我没想到的是，当我下个星期天又去上美术培训班时，李老师已经走了。新来的美术老师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很胖，头上还略显秃顶。我看着新来的美术老师，心里却想着李老师，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闷闷不乐。
晚上回家后，妈妈看我愁眉苦脸的样子，问我怎么了。我心里很难过，说：“妈妈，我不想画画了。”
妈妈对我的话十分诧异，连忙问：“蓝儿，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你可是最喜欢画画的啊！”
我嘟着嘴，委屈地说：“李老师离开美术班了，新来的美术老师我不喜欢。继续画也行，除非给我换个美术班。”
妈妈终归是妈妈，最了解她的儿子，知道我对绘画的喜爱，便几经周折帮我又找了一个不错的美术班报了名。
时光匆匆而过，改变了许多事物，遗忘了许多事物。同样，有些事物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越来越神话，越来越完美，越来越不可替代。
比如，李老师在我心中完美的形象，就越来越清晰。在我的意识里，李老师是我美术的启蒙老师，所以，她无可厚非地成了我心中对美术的信仰。我想，我对李老师的这种感觉，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二】
初夏，清晨，一场霏霏雨后，空气显得格外清新湿润，风轻轻吹过脸颊，带来丝丝沁心舒适的感觉。
应在美院上学时的同学兼死党向南邀请，我徒步行走在去展览馆的路上。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向南的话。他说，这次展览馆举办的是一个二十五女孩的画展，这个女孩来自江南的水乡古镇，从小喜欢绘画，现在年纪轻轻在当地已经很有名气。据说，这个女孩的作品风格多变，韵味十足，极具欣赏力。更让人为止赞叹的是，看过女孩作品的人，几乎都能在她的画里寻得一份心灵上的共鸣。
其实，我对这样的画展并不热衷，我只是被“江南、水乡、古镇”这几个字吸引了，才答应了向南的邀请。
如今，我已经是个三十三岁的成年男子，因为对美术的热爱，自始至终坚持着我的梦想。我喜欢自由，所以当初拒绝了美术学院的留校任职要求，自己开了一间规模不算小的画廊。
画廊里主要经营各类高档书法绘画作品，于绘画，装裱，制作于一体，几年下来，在当地已颇有声望。并且，我早在三年前就被授予河北杰出青年画家的称号，因此画廊里并不缺乏我的作品。我的作品以国画为主，工笔，写意，都是我的强项。并且，我还十分喜欢画速写，所以无论去哪里，背包里都必不可少地装着铅笔和速写本。
我是个追求完美的男子，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现在的生活，能够每天与书画为伴，做自己喜欢的事，沉淀心灵，享受人生，我想，我是知足的。
展览馆离我的画廊不远，正值雨后初晴，我便选择了徒步前行。不过一刻钟，我就来到了展览馆门口，看看时间，刚好九点。向南还没来，我就随手掏出背包里的纸和笔，准备画张速写。

环顾四周，选择景物。我看见在离我正前方五米左右的地方，站着个年轻女子，她身材修长，垂直的黑发自然地披散下来，身上穿着一条墨蓝色连衣裙，蓬松飘逸，如一缕清风般映入我的眼帘。我的视线跟着女子的视线移动，发现在她面前的花圃里，有两只蝴蝶正翩翩起舞，原来这女子是望着那两只蝴蝶出神。
我的心因眼前的画面为之一颤，手中的笔开始沙沙转动，不过两分钟，那女子的身影，那蝴蝶的舞姿，那花圃的绚烂，就在我的笔下翩然呈现。
“嘿，蓝才子，来这么早啊！”我转头望去，是向南来了。在美院上学期间，我的绘画作品曾连续三年获得年级一等奖，同学们因此给我取了这个外号——蓝才子。看到向南，我匆忙合起速写本，迎着他走去。
“今天不忙，天气也好，就早来了一步。怎么就你自己？秀秀呢？”我问道。
“这不礼拜嘛，她带孩子去我丈母娘家了。唉，你是不知道，这婚姻真就是爱情的坟墓。婚前的爱情，温馨浪漫。婚后的爱情，只剩柴米油盐。”向南嬉笑着说。
“行了，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当初秀秀可是咱们系里数一数二的美女，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你捷足先登了。为这事，还不知多少秀秀的追求者恨你入骨呢！”我笑着对向南说。
“哈哈，蓝才子，要是恨我的人多，那恨你的人岂不是排成队了。当初你和馨子可是全校公认的郎才女貌啊！”向南口无遮拦地说着。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向南似乎觉察到自己言辞有些不合时宜，放低了声音，轻声问我：“馨子，还是没有消息？”
我摇摇头，以示回应。继而说：“走吧，展览馆开门了，我们进去吧！”
我们并肩朝展览馆走去，我怀里抱着速写本，转头再去看那个女子，发现那里已空无一人。
【三】
我和向南走进展览馆，径直去看画展作者的个人简介：李天然，女，八四年出生于苏州市甪直镇。从小酷爱绘画，在母亲的支持陪伴下，寻着梦，一路走来……
“嘿，蓝才子，我记得你说过，你第一次出远门写生，就是去的甪直啊！”向南有些兴奋地说。
“嗯，是甪直，这世界真是小。”我笑笑说。
甪直，多么熟悉的名字。那是我十五岁初中即将毕业的那个春天，我学画的美术班，特意为我们应届毕业生举办了一次为期半月的远赴江南写生活动。而我们去的地方，就是这个江南小镇，甪直。
原来，这个李天然，就是出生在甪直的女子。想到此，竟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女子多了几分亲近。
在李天然的简介旁，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身材清瘦，修长，长发披肩的女子，正手执毛笔，低头俯案作画。虽然看不出她的模样，我却感受到了一种清丽脱俗，纤尘不染的美好。
向南看着照片说：“蓝才子，看这架势，这女子和你有一拼啊！”
我莞尔一笑说：“江南水乡，水土灵秀，自古以来才子佳人数不胜数，能蕴育出这样的女子，也不足为奇。”
“说的是，不过，总觉得这个李天然，不同于一般人。走，去看看她的作品，这女子是否有真才实学，一看便知。”说着，我和向南就往展览馆的观赏长廊走去。
当我和向南看到李天然的作品时，不约而同地被震撼了。这女子的作品以写意国画为主。其中作品，有江南水乡的大小写意，有人物的抽象写意，有花鸟鱼虫的淡墨写意，还有高山流水的厚重写意。
不知怎的，在欣赏李天然作品时，我心里竟泛起了丝丝涟漪。总觉得，我对这些画除了有震撼之感外，还有种久别重逢，似曾相识的感觉。
欣赏她的画，我仿佛在读一个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有纯美浪漫的唯美爱情，有青涩懵懂的青春年华，有凄凉哀怨的生离死别，还有狂野豪放的把酒言欢……
对这个女子，我越来越觉得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儿，能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绘画修为？
正在我的思绪跟着一幅幅画面翩飞时，听见向南在前面喊我：“蓝才子，快来看看这幅画。”
我应声过去，看见向南面前一幅装裱在木制仿古镜框里的写意画，画的标题是《风居住的街道》。
画面上，是一对母女在夕阳下并肩前行的背影。女儿挽着母亲的手臂，两人漫步在一条幽深的街道里。街道的路面由青砖鹅卵石砌成，街道两侧，是江南特有的木制老式房屋。母亲发髻高高绾起，女儿则一头披肩长发，迎着风飘出丝丝优美的弧度。两人的背影温馨柔和，脚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有人说，常常在一首歌，一曲音乐里，找到瞬间的心灵共鸣。然而，于我来说，在一幅画里产生的共鸣，却更加难能可贵，更为动人心弦。
《风居住的街道》这幅画的场景，令我有种无法言语的熟悉感。而这份熟悉感，竟勾起了许多年前，我去甪直写生的一段记忆。
那是我们在甪直写生的最后一天，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条略微宽阔些的街道上写生。这条街道，安静古朴，来往的人不多，我选了一个喜欢的角度，摆好画板，拿出水粉盒，开始调色绘画。
街道，房屋，朝阳，一幕幕呈现在我的画纸上，可是，却总觉得少了些灵动的色彩。这时，不远处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个小女孩穿着一件大红色古式斜襟上衣，梳着两条麻花辫，手里拿着一个彩色鸡毛毽子，在那里无拘无束地踢着。

看到那个小女孩，我心里一阵欢喜，赶紧调配起水粉盒里的颜色来，没一会儿，小女孩的身影就跃然于我的画纸上。
正在我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水粉画时，听见耳边响起一个稚气的声音：“哥哥，那上面，画的是我吗？”
我侧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踢毽子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来到我身边，正用手指着我的水粉画问。我连忙点点头笑着说：“是啊，小妹妹，你不介意哥哥把你画进去吧！”
“不会的，哥哥，你画的真好看。比我画的好多了。”小女孩说。
“你也会画画？”我好奇地问。
“嗯，我妈妈教过我画画。”小女孩抬起头，一脸天真地说。
“哦，原来你妈妈是画家。”我笑着说。
“不是，我妈妈不是画家，但是我妈妈画画特别好。”小女孩自豪地说。
正在这时，美术老师喊我们集合，准备下一个行程，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小女孩告别。
当我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那个小女孩时，发现，那个小女孩还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去。我心里突然对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有些怜惜，就顺手拿出刚才那幅水粉画跑过去，送给了那个小女孩，并说：“小妹妹，哥哥把这幅画送给你，愿你以后会画出更多美丽的画。”
小女孩接过画，开心地笑着说：“谢谢哥哥，我也祝你越画越好。”
想着想着，我的心开始变得极为温暖。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有没有坚持绘画。如果坚持了，她应该也画的很好了，如果没有坚持，她是否也会偶然间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我。
当我的视线再次回到《风居住的街道》这幅画上时，我的内心突然有种迫切的希望，希望见见这个来自江南水乡，来自甪直古镇的女子。
【四】
我的沉思再次被打断。这次，是一串急促的手机铃声，接通电话，传来妈妈焦急的声音：“蓝儿，爷爷病危，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快来见爷爷最后一面。”
“妈，你别急，我这就赶去医院。”我挂了电话，并对向南说了原因。
向南说：“我开车来的，走，我送你去医院。”
当我赶到医院，来到爷爷面前时，八十五岁的爷爷已经奄奄一息。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拉着我的手说：“蓝儿，爷爷很遗憾，不能亲眼看着你结婚。你不小了，有些事该放就放下吧！蓝儿，答应爷爷，一定要幸福快乐地生活。”
爷爷走了，带着对我的遗憾，微笑着离开了人世。
姥姥，姥爷，还有奶奶，前几年相继离开人世，后来，家里只剩下爷爷一位老人。爷爷曾是市里裕华区派出所所长，一生办案无数，几次被授予“光荣民警”称号。爷爷一生所得的感谢锦旗足以装满两个大箱子，可是，面对这样的成就爷爷从来没有张扬过。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对工作更是兢兢业业，直到退休后才彻底回到家人身边。
爷爷死于胃癌，早在两年前就有了病症，经检查确诊后，因年龄过大不适于手术，就一直靠药物保守治疗，维持至今。
听爷爷讲，他年轻时胃就不好，当年他们办案常常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胃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如今，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终于在疾病的摧残下，永远闭上了眼睛。
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里，爷爷给我的是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教育和培养。从小爷爷就对我进行很好的体能锻炼，以至于身高一米八二的我，身体健壮，动作灵活。爷爷总说，一个男人首先要有一个好的身体，才能担起身上的责任。
虽然我从事的是美术专业，但我特别热爱运动。跑步，游泳，打球，都是我的强项，我知道，我能拥有这样的兴趣和体质，和爷爷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爷爷的去世，我们全家人的悲伤不言而喻，而我更胜于其他人。因为在我的意识里，爷爷一直是我成长路上的榜样。
三天后，爷爷如期下葬。那天，天空飘着牛毛细雨，整个葬礼被渲染的更加哀伤。
葬礼结束后，回到家，我走进爷爷的卧室，看着爷爷生前用过的物品，心又开始一阵阵疼痛。虽然知道爷爷活到八十五岁，按当地风俗应该算是喜丧，可是，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爷爷慈爱的笑脸，我就忍不住又泪流满面。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待在家里整理爷爷的遗物。翻看爷爷的工作日记和各类报道过他的报刊，我才发现，爷爷的一生远比我想象的更了不起。
直到爷爷去世一个星期后，我和爸爸妈妈以及一些亲朋好友，去给爷爷祭了头七的礼，所有一切才算告一段落。
祭奠结束后，那天下午我去了画廊，这些天一直没顾上打理这里的事情，一些需要我亲自签字过目的单据积攒了不少。
忙完画廊的事，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向南的手机号：“喂，向南，晚上有时间没，一起吃饭吧！”。
“哎呀，今晚不行，约了客户吃饭。这几天你还好吧！”向南关切地询问。
“哦，我没事，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你没时间就算了，下次吧！”我说。
“好，那就改天一起吃饭。对了，上次的画展你还记得吗？今天好像是最后一天了，可惜我们也没看到那个李天然的庐山真面目。”向南说。
“是啊，这几天太忙，实在顾不上。你忙，回头联系。”说完，我挂了电话。

走出画廊，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晴空，白云浮动，天气真不错。突然想去看看李天然的画展，只是，这个时间不知道结束没，不管了，去碰碰运气再说。
我发动车子，直奔展览馆，不过五分钟就顺利到达目的地，停好车径直走去展览馆。到了门口才发现，展览馆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
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地有些失落，我说不清个中原因，只觉得仿佛自己错失了一场盛大的渴望已久的宴会。
这时候，一个工作人员从我身边经过，我忙拦住他问：“师傅，这画展什么时候结束的？”
那师傅不紧不慢地说：“本来是到今天下午结束的，可是，那个李天然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所以画展上午就结束了。这不，那些画刚刚收拾完运走了。”
“那，你知不知道李天然家里出什么事了？”我焦急地问。
“这个我怎么能知道，不过，我看肯定是很着急的事。不然，他们也不会急匆匆收拾那些画，还落下了一幅，我正想去交给展览馆领导呢！”说着，那个工作人员举起手中的一个画框给我看。
我接过画框，把画面转过来，当我看到那幅画的瞬间，整个人彻底石化了，那幅画，竟然是十八年前在甪直我送给那个小女孩的水粉画。
【五】
人的一生，或许都应该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就比如此时此刻的我，在交代好家里与画廊里的事后，已经乘坐上了北京飞往上海的班机。
三天前，我去展览馆，意外发现原来李天然就是十八年前我在甪直遇到的那个小女孩。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在她的画展上，竟然展出了我当年送她的那幅水粉画，这其中的寓意，我必能懂得几分。
我想，我可以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去一趟甪直。所以，我用身份证以及画廊的名誉，征得了展览馆的同意，让我把那幅遗落的水粉画亲自送还到李天然的手中。
两个小时后，我已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然后辗转火车汽车，终于在当天下午顺利抵达甪直。
按着展览馆提供的地址，我几乎毫不费力就找到了李天然的家。还是十八年前我来过的那条街道，我行走在这条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上，心里又欢喜又激动。
走到街的尽头，看准门牌号，我在一栋二层木制红漆小楼前停下来。只见楼门紧锁，门缝里望去里面也是空无一人。我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随后，我使劲摇了摇头，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从门前经过，我急忙上前打听：“大姐，这里是李天然的家吧！”
中年妇女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猜想，她可能是把我当成坏人了。就赶紧举起手中的画盒说：“大姐，你看，我是来给李天然送画的。她家里没人，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那中年妇女这才操着一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对我说：“天然妈妈病了，现在在医院。”
“大姐，在那个医院？快告诉我。”我急忙问。
“在镇医院。”中年妇女说。
当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时，才想到，我既不知道李天然的模样，又不知道李天然母亲的名字。所幸镇医院并不算太大，在我肯切的请求下，护士通过家属签名的单据帮我查出了李天然母亲所住的病房。李天然的母亲名字叫李春阳，原来，李天然是跟母亲姓。
我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病房，发现病房门开着一个缝，隐约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妈，你就再安心住几天，别急着出院，等胳膊恢复的稍好些再出院也不迟。”
“天然，妈实在不想在医院待着，你去和医生商量一下，看我回家养着行不？”
“妈，你就别固执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是不知道。再观察几天，如果没有异常咱们就回家。”
从谈话里听出，李天然的母亲，应该是摔伤之类的病症，既如此，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想到这里，我提着的心总算是长嘘了口气。不过，刚才听李天然母亲说话的声音，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听上去很熟悉，可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
我敲了门，片刻，门开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个年轻的女子，长发披肩，身材修长，皮肤白皙，模样清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清澈干净，我一时有些恍惚，这个女子，就是我这次要来找的李天然。看着她，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展览馆门口看到的女子，原来，眼前的这个可人儿就是那个专注望着蝴蝶的女子。
“你找谁？”她问。
“我找你！”我答。
“我不认识你啊！”她有些诧异地说。
“可是我认识你，李天然，听说，你母亲病了，我特地来看看。”我说。
这时，屋里李天然的母亲对着门口说：“天然，是谁啊？别站在门口，让人家进来吧！”
天然微笑着说：“进来吧！“
跟在天然身后，我进了病房，看到端坐在病床上的天然的母亲。她皮肤白皙，眼睛有神，虽穿着医院病服，却依然能看出她儒雅端庄的气质。也不知怎的，看到她，竟然觉得好熟悉，就像她的声音一样，很熟悉。
我很有礼貌地对天然母亲说：“阿姨，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上了岁数就是这样，腿脚不利索了，上个楼梯都会摔下来。这不，胳膊轻度骨折，打了石膏，慢慢恢复吧！”李天然母亲微笑着对我说。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石市的画展匆匆就结束了。”我说。
“画展？你从石市来的？”天然疑惑地询问。

我转身看眼前的女子，打开手中的盒子，呈现出那幅当年我送给她的水粉画。
天然欣喜地接过画说：“展览馆来过电话，说会有人专门给我把画送回来，没想到是你，这幅画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我看过你的画展，非常不错。所以亲自来一趟，能看一眼那些画的作者，也算是我的荣幸了。”我诚挚地说。
“那，怎么称呼你？“天然温和地说。
“我是石市人，叫水蓝，也是个绘画爱好者。”我说。
“水蓝，你叫水蓝？”天然的母亲迫切地询问。
我看着天然的母亲，认真回答：“是的，阿姨，我叫水蓝。”
没想到天然的母亲听了我的回答，竟然激动的眼睛都湿润了，我走到她跟前关切地问：“阿姨，你没事吧？”
天然的母亲擦擦眼泪，抬头仔细地端详起我来，她那么慈祥，那么随和，我觉得她是那么熟悉。片刻，她拍拍我的肩膀温柔地说：“水蓝，你长大了。不过，细看你的脸上还有小时候的影子。”
“阿姨，你认识我？”我诧异地问。
“傻孩子，你还认不出我来吗？我是李嫣，当初教过你几年的美术。”天然的母亲开心地说。
“李老师，你竟然是李老师。这个世界太小了，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们又相见了。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对你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原来你是李老师。”我欣喜若狂，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
“是啊，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我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你。”李老师拉着我的动容地说。
“可是，李老师，我刚刚在护士站看到的名字是李春阳，不是李嫣啊？”我疑惑地问。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我慢慢告诉你。”李老师沉思了一下对我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