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雪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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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花是俗物。  

    我这样想。它是俗的。因为过分的清高。一大片接天荷叶,开着一朵又一朵的莲,不俗吗?  

    意识形态中,它最脱俗出污泥而不染,能不染吗?不染体,也不染精神吗?长期和龌龊肮脏的人在一起,难免就脏了,荷也不例外。不要以为她是谁。她是一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植物,如此而已 

    我这样的态度必定遭人厌恶。多少赞美莲的词语呀,近乎圣洁,近乎崇拜,连佛都坐莲花,连手指全是莲花指,那出水的白莲呀,摇曳着,风情着,我真是不喜欢,因为她看着纯洁,却一脸的风尘相。

    我突然想起那些貌似纯粹的女子来。而骨子里无限的肮脏。以一朵莲的姿态出现,不蔓不枝,却最会见风使舵,最会让人体会到她的婀娜,她的多姿。不,我不喜欢。我拒绝这种阿谀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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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过很多人画荷。都是俗笔。  

    而端然开着的荷,真是风情万种的小戏子一般,楚楚可怜的,一脸的让人心疼状。粉红的纯白的紫色的……接天荷叶之上,我看到盛大的莲花,一片又一片。我站在岸边,我无动于衷。  

    对于盛开的事情,我向来的态度很素淡。因为与己无关。与想念和彻底无关。盛开,只是了讨俏,为了取悦,与灵魂,有多少干系呢?  

   “你像六朝的佛像。”张爱玲在《小团圆》中这样写道,是九莉说给之雍听的。九莉是张爱玲,之雍是胡兰成。佛像都似莲花。其实,她也许是说他的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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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夏天,我在不以为然中度过。甚至根本不怜惜楼下水池边开着的一朵又一朵水莲。很多人在楼下的小亭子里打牌。一共三拨。一拨是中老年,主要是打扑克,另一拨是老女人,还有一拨是中年女人。其中一个年轻女子在里面,手里拿着烟,一边抽,一边往水池里面弹烟灰,有时把烟灰就弹在那朵白色的睡莲上,弹得很得意,很流畅。  

    那是夏天里最烟火的情景。我不觉得浪费。还有那多情的每天早上来拍莲花的男子,每天来拍。一中年男子,我想,他时间可真多呀,他可真是无聊呀。  

    有一次去798看画展,主要是画荷的人们。画得也俗,中国的山水画,脱
不了写实的底子,转到另一家时,用银子做了变形的荷,眼前一亮,像突然的艳遇,知道不过三两日,还是欣喜若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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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看到残荷。  

    是白洋淀。已然九月,穿了厚衣。一大片残荷突兀地出现,因为大,因为壮观,又因为带着萧瑟与凉意,我都震撼得有些许冷。风穿过肥大的裤子,一下下打击着我和残荷,我满眼沧海,我满目荒愁!繁华落尽,它才真的不再做作了,才真的还原成这样一摊烂泥的样子,我却伤感起来《意》中的玫瑰,一个努力着挣扎要把华丽演给人看的女人,拖儿带女到澳州,为了活下去和男人睡觉,最值钱的东西是那一箱子旗袍,做华丽状时可以妖娆地穿上,终于演不下去的时候,一次次自杀,最后,终于死了。舌头伸出老长,上吊了。沦为残荷了,不再为华丽上演什么而努力了,怅怅然中,觉得人生不过是一条蹦跳的鱼,想抓住它,又嫌它腥。  

    真的是很腥。  

    我在十万残荷前呆立着。好久,回过头来,看到风吹起它们,刷拉刷拉地响着,它们大概自己不觉得绝望和伤感吧。后来,看过李老十画的画,一直画残荷,画太感伤。太浓烈了,过了火,感觉要崩溃了,感觉活不下去了果然他没活下去,据说从五星级酒店的顶楼跳了下去,据说喝了很多二锅头。也成了一朵残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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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今记得他那幅画,唤《十万残荷》。一朵已经够多,十万,逼仄了。没有活路了。到此时,我才对荷生出敬意。因为,残也残了,破也破了,这人生过得可真快,张爱玲最后的小说叫做《小团圆》。小是乞求,哪有团圆?她用毕生抒写着自己的爱情,为自己,只为自己,但是,有用吗?她终于落得空空荡荡,我看她死后情景,骨灰撒在旷野中,颇觉得悲哀。  

    有人小说叫《莲花》,意境颇远。大雅,所以,也俗。我名字中有这个莲。我一直不喜。但老了就会喜欢了,老人们说,年轻时候不喜欢的东西,老了就会喜欢了。这句话,想起来有些怅然,但真的是这样,我今年夏天还种了一盆莲花,在阳台上,开了三两朵,摇曳着,不管我喜欢不喜欢,它兀自地开着。  

    而有人固执地喜欢着莲,写着莲。北宋周敦颐《爱莲说》,一直写,一直写。我想求幅字,为这固执的精神。“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才知道,我一直嫌弃着自己,而到最后,我却固执地爱上了它,它,究竟不是别的,它,是莲,是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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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莲语的呢喃 图文:网络 编辑: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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