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毒

《牲畜市场》
*
一位美妇人站着
用铮亮的红色高跟鞋尖
拨弄着狗头
*
一个小孩蹲着
用小手可爱的
理了理狗毛
*
美妇人弓下腰
把小孩拉起
像对那只狗
深深地鞠了一躬
*
2015.1.9.
*
*
《车过牲畜市场》
*
我看到
全是人
*
2015.1.9.
*
*
《吹牛逼》
*
一，瑞典诗人来访
*
和我吃定西洋芋蛋聊诗
说起中国诗人五点
的一首性爱诗
他食欲大增
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大声朗诵
这让我想起这位瑞典诗人的一首近作
也是性爱诗
——五点说
这位瑞典诗人有抄袭之嫌
照顾到国际文化交流之谊
我不好明说，婉言道
阁下也有一首诗
和五点此诗异曲同工
言罢，这位瑞典诗人
又狂扫一大碗洋芋蛋
用袖子揩了揩沾有葱花的嘴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中国诗人和瑞典诗人
在一些事情上还是心灵想通的嘛
我哈哈大笑
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连打两个打饱嗝，那憨态
和中国诗人
也没什么两样
*
二，著名诗人蓝毒
*
蓝毒成了著名诗人
现在他的一首诗
卖到三百万
那些拒绝过他的妹子
天天登门说当初瞎了狗眼
那些鄙视过他的诗人
纷纷请他写诗集序言
下届诺贝尔奖盛事
将在他的老家婆婆庄举办
给他打电话征求意见的瑞典老头
操一口流利的岷县方言
但他忙着和村里的婆姨吹牛
没有接
蓝毒边说这些
边打了三个喷嚏
婆婆庄就天降大雪
那些婆姨们衲着鞋垫，说
蓝毒这家伙越来越会吹牛了啊
这时，我们的著名诗人蓝毒
就呵呵几下
然后，照例说一句
＂差点忘了，我还有事＂
拍拍屁股上的尘土
一溜烟飞走了
*
2015.1.28.
*
*
《》
*
一对小情侣
走在街上
碰见
乞丐
迎面而来
伸手便要
男孩看看女孩
掏出钱
大方施舍
*
那乞丐
接过钱
竖起大拇指
连声夸赞
＂好人好人＂
那女孩
神秘一笑
也跟着
＂好人好人＂
*
那男孩
脸上就一红
*
2014.12.31.
*
*
《终成正果》
——我的耳鸣
*
凌晨四点
耳朵里的和尚
还在
敲木鱼
念佛经
*
算来十年有余
它
终成正果
*
2015.2.5.
*
*
《》
*
兰州是座空城
这是我今夜感觉到的
我去过一些城市
几次来过兰州
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只有今夜有
今夜的兰州有
这真的是
一次特别的经历啊
*
2015.2.5.
*
*
《》
*
不停地
＂我cao＂和＂蛋疼＂
提起美女
迫不及待
和三个月前
满嘴是诗的他
判若两人
而我们
——这些他真正的朋友
还是三个月前一样的
＂诗人啊
你的诗歌理想呢＂
＂诗人啊
这样可不文明＂
这时，他也不像以前
表现出愤怒
滔滔不绝的讲起诗
而是低下头
举起酒杯
假装望了望月亮
*
2015.3.4.
*
*
《我和我妈》
*
我妈指着山上的窑洞
＂你亲妈在那，你是抱来的＂
我就朝着窑洞大喊
＂妈，妈……＂
我妈却哈哈大笑
直到有一次，我真的去了窑洞
半夜，我爸发动全村人找我
把我小鸡一样拎进堂屋
在炕上傻哭的她
竟然跳下炕
一把将我攥住
边骂＂尕军犯＂
边狠狠地抽
那以后，她没有提过一句
我亲妈在窑洞里
我也再没有去找过
直到前些日子
和她挖党参从山上下来
路过窑洞，便对她说
＂我找我亲妈去了＂
她回答：＂去吧，去吧＂
然后相视一笑
*
*
《我能预想这样一个雨天》
*
我们出门
去附近的咖啡厅
下起了大雨
风吹雨打在你脸上
让我感到心疼
很快到了
你脸上、发上的小雨滴
我轻轻擦去，问
＂冷吗＂
这时，热咖啡
就端了过来
*
2014.3.19.
*
*
《》
*
清理了那些不必要的
屋子焕然一新
阳光从窗里进来
把我安置在小片的光里
*
下午即将消逝，我出去
看到植物们拖着长长的黑影
然后，你来了。把门打开
——＂请进＂
*
2015.3.23.
*
*
《》
*
曾翻一本书
为它掉下了眼泪
在没有读完的时候
又悄悄合上
*
我只是出去走了走
回来时已过了好多年
想起一本书
却怎么也找不到
*
2015.3.24.
*
*
《我学习如何爱》
*
而在尘世，只是陪了你一段
离开的日子
因为羞愧，说不出
——＂亲爱＂
*
2015.3.23.
*
*
《》
*
几只鸟在树上鸣叫
不是昨天的那几只
叫声却如此相似
它们叫了一会儿飞走了
*
2015.3.24.
*
*
《》
*
一个人死了
是的，就是这样
他死了
人们就把他埋掉
*
2015.3.24.
*
*
《》
*
他们把房子找在墓地附近
没活或从工地回来，就去墓地
看那些墓碑前有什么能吃
然后，拿回去
有时候是一些水果
有时，是刚打开只倒过几杯的酒
偶尔有一包好烟
去的人少了，满载而归
去的多了，就抢
一到清明，东西多，吃喝不完，白白烂掉
大多数时候，找一天，什么也没有
指着那些墓碑发肝火
看你，净养下些个不孝子
*
2015.3.25.
*
*
《桃色》
*
早上起来
我问林小青
什么是桃色
林小青还在床上
堵我一句
你心里清楚
*
2015.3.25.
（一个微信群搞诗歌同题赛，造一个玩玩。）
*
*
《死白杨》
*
在公路旁
长了很多年
它长累了
不想再长了
*
2015.3.25.
*
*
《三棵树》
*
松树，扁柏，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
它们。站在一起
它——它——它。保持着距离
*
2015.3.26.
*
*
《我们的观世音菩萨》
*
我们的观世音菩萨
我们都爱她
我们的观世音菩萨
住在很远山上的观音庙
我们的观世音菩萨
你爱的是那一个啊
我们的观世音菩萨
她只知道笑
我们的观世音菩萨
打给我们＂OK＂的手势
我们的观世音菩萨
她的手指又滑又细
*
2015.3.26.
*
*
《空房子》
*
空房子就在那
他们说里面吊死过人

空房子住着杂草、麻雀和野猫
空房子不空
吊死的人夜里来看看
贴着喜字的被面上
落满了灰尘
*
2015.3.26.
*
*
阳光照在看到它的事物上
又布下小小的阴影
林，我能如此光明正大的爱你
也能把自己悄悄藏起
*
2015.3.27.
*
*
我拥有的十万个太阳
将我打扮的如此明亮
林，十万个太阳
将我灼伤。他们所说的月亮
多像一粒效用不好的药片
*
2015.3.28.
*
*
昨夜我走出屋子
林，你知道吗
夜晚，它真的是凉的
*
2015.3.28.
*
*
一片树叶落了下来
二片树叶落了下来
很多树叶落了下来
林，那片没落下来的
它就在树枝上
*
2015.3.28.
*
*
林，你名字里的一个字
林，这样叫着，仿佛你在身边
*
2015.3.28.
*
*
《老房子》
*
在村里，没有比你更老更破的房子
换一根梁，加一根柱，被粉刷一新
老房子，我们还是这样叫
房子里住着＂老不死的＂
他终于死了。是在地震那年
老房子，就那样塌掉
*
2015.3.29.
*
*
《法藏寺》
*
法藏寺，毁于文革连烧三天的大火
留下一间庙宇，一个老和尚
老和尚死了有了小和尚
如今已经结婚生子
法藏寺，所在的山的名字就是你的名字
老人们说，娘娘婆和刘三爷斗法
大水冲掉前寺
那山上真有一个几平方公里的缺
法藏寺，每年农历六月六有会
戏台年久失修多少年没吼秦腔
那些在伞底唱花儿的小媳妇
二流子总是要捏一捏她们的屁股
*
2015.3.30.
*
*
《》
*
登上山顶
才发现除了土
连根毛都没有
这时，我拉了一坨
屎
哦，以后来的人
就可以指着这坨
屎
＂看，有一坨
屎＂
有的人
还会把它绕过去
*
2015.3.30.
*
*
《证据》
*
一只落水的小飞蛾，我把它捞起，动几下就不动了，死在我的手上。冲手的时候，它沾在我手上粉一样的东西，冲了三次，感觉也没有完全冲掉。
*
2015.3.30.
*
*
《桃树》
*
*一
*
前些日子，还是光秃秃的，这些天就起了苞。刚才，看到它的时候，已经开了小花，数了数，足足二十七朵。
*
二
*
冬天的时候，它真是又干又枯，光秃秃的。我们叫它＂桃树＂。
春天的时候，它开了花，多好看。我们并没有叫它＂桃花树＂。
*
三
*
这棵桃树，比其他桃树长势要好，花开的美、也早。
它长在厕所边上。
*
2015.3.30
*
*
《王杰的德令哈》
*
在德令哈，有很多楼，但是空着，路面很宽，大多数时间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王杰是高考落榜后去的。他说，一个人站在德令哈的风沙里，一下子就爱上了它。
*
2015.3.30.
*
*
《太阳好大》
*
你说：＂太阳好大＂。我就仰头看，它特别刺眼，用手遮住了。
*
2015.3.30.
*
*
《陌生人》
*
他在路上走，抽着烟，看了我几眼。我也在抽烟，一个人在门外，看着他走了过去。
*
2015.3.31.
*
*
《两个老石》
*
我的朋友们叫我老石。老石，老石，把欠的酒喝了。这时，我爸就回回头，看到额酒已经被我喝了。
我爸的朋友们叫他老石。老石，老石，把欠的酒喝了。这时，我就回回头，看到我爸的酒还没喝。
*
2015.3.31.
*
*
《二郎山》
*
二郎山上有烈士陵园
烈士陵园有很多烈士的坟
还有更多的烈士，他们的坟
淹没在山上的野草丛里
人们把死了的人也往山上埋
坟越来越多
二郎山，看上去
就成了一座坟的样子
*
2015.4.10.
*
*
《》
*
给你美、良善、好的家世
给你父王、母后、城堡、小矮人
给你十九岁和情窦初开，给你倾心的
男孩——已经结婚。给你只能
给你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坐不穿的牢底
给你加上注解——＂一＂。给你冷笑话
给你病、切除子宫，给你
癌！
给你刀、步步紧逼，给你房门禁闭、绝食
给你不能下咽的药，长期服用几近无效
给你合适的肝、手术、白色床单、黑漆漆长长的走廊。给你
死！给你
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我的
爱！给你
活！给你
相关的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一切词，给你
它的应用学扩展学创新学相关学，给你
在它们之间。给你
你的——我的——
无——能——为——力——
*
2015.4.15.
*
*
《心疼儿的女孩》
*
当初心疼儿的女孩
都不再心疼儿
心疼儿的女孩
只有你一如既往
心疼儿的女孩
坐在我边儿上
心疼儿的女孩
＂男朋友不好＂
心疼儿的女孩
你如此心疼儿
心疼儿的女孩
我们。低下头
心疼儿的女孩
各自吃完了手中的苹果
*
2015.4.16.
*
*
《我见过人与老鼠的和平共处》
*
当它从下水道蹿上来
我确定它注意到我
但它没有丝毫警惕
甚至面对我狠狠的跺脚
声音的恐吓
胳膊抡起来的吓唬
依旧悠闲的觅食
这时，一个小孩过来
两三岁的样子
他看到它
（大概并不知道为何物）
竟蹲下要去摸
它也不躲
倒是友好的享受爱抚
小孩乐得＂咯咯＂直笑
突然被身后的一双大手抱起
又一双大脚生生踩下去
——＂吱吱吱＂
那老鼠已翻在地上
嘴里是血
小蹄子蹬了蹬，又蹬了蹬
然后不蹬了
那小孩号嚎大哭
*
2015.4.19.
*
*
《致小杰》
*
邀请老爷子、短命的人
你们手握啤酒，谈哲学问题
具体谈什么我没有听到。那时
我正把洗好的菠菜放进锅里
等我吃完饭，你们的话题已经结束
你合上书本，发觉田埂上只有你一个人
并没有悲伤。你仰头
看到黄昏的天空——一张血盆大口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你突然想被吃进去
并且被吃了。在那里面
做了消化不了的铁钉。而通过什么呢
我们再次相遇，如在梦中，你说
＂爱一个人，就把她杀死＂
然后，消失了，无影无踪
留下我，在原地发愣
*
2015.4.24.
*
*
《》
*
在县城租来的彩钢房，跟了装修工
在邻镇的小伙家，住了个把月
当她怀着另一个男人的种
回到家，在院里劈柴的丈夫
脸一甩出了门
然后，她到堂屋，炕上乱堆着
狗蛋的、花花的、讨厌的男人的
脏衣服、内裤、袜子
炕沿下，脏鞋、脚臭味的鞋
在盆里洗了整整一个下午，晾到铁丝上
现在，她长长地舒口气，坐在院子里
大门敞开着——
*
2015.4.23.
*
*
《唯独不爱你》
*
在我有生之年
将去爱，用命爱
依次爱天下的每一个女人
把所有的女人都爱过了
唯独不会爱你
人间最美的小公主
天下男人的梦中情人
世间一切都是你的
唯独我不爱你
任你一日三万次呼唤我的名字
当你步入人群
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唯一的孤独
为此，你诅咒天空
诅咒大海
诅咒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你咬着牙根诅咒至死
阴魂缠住我
苦苦哀求下辈子
而我的五百次来世都被预定
五百次后
我厌倦了轮回
选择距离你最最遥远的山里
你等待在初见的地点
化成一块石头
*
2015.4.27.
*
*
《》
*
人流高峰期，地铁拥挤
每有年老者上来
人们自觉让出小道和座位
这时，又上来了老人
让出的道明显比刚才宽
座位上却没有谁站起
都投以奇怪的目光
以他为圆心，差不多一米为直径形成圈
十二站，一直这样
上来的：奇怪的瞄他，绕过，站在圈外
下去的：奇怪的瞄他，绕过，下去
其间， 他们自始至终保持在圈外
我则被挤来挤去，挤入圈内
那种眼神就投向我
好像看话剧院男演员毫不自知的走光
直到他下车
旁边的时尚少妇憋出句＂臭乞丐＂
那圈一下被补上去
列车报站——＂世界之窗＂
*
2014.8.14.（初稿）
2015.4.30.（改）
*
*
《在岷县新华书店》
*
在岷县新华书店
有多少书呢
我当然不知道
我去岷县新华书店
是为了避雨
雨却越下越大
就翻翻书
没什么好翻的
就靠在书架上
随便拿本
朝窗外发呆
雨停了
再放回原处
*
2015.5.1.
*
*
《高阳公主》
*
高阳公主她不想当公主
高阳公主她只想和一个和尚私奔
高阳公主她的父皇把她嫁给了房遗爱
高阳公主天天去竹林里喝酒、跳舞
高阳公主每个男宠敬她一杯就喝了三天
高阳公主每个男宠为她一曲就跳了三月
高阳公主每个男宠陪她一晚就风流了三年
高阳公主大唐长安最最高贵美丽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天下人尽皆知的荡妇
高阳公主她死了是因为造反
*
2015.5.5.
*
*
《我去过的一些村子》
*
有几个老头
蹲在村口
不下棋
不打牌
不认识
你进村
他们瞅
你出村
他们瞅
不知道瞅什么
反正就是瞅
仿佛就是为了瞅你
他们瞅
你也就瞅
瞅着瞅着
就加快了脚步
*
2015.5.7
*
*
《》
*
去姑妈家
一进门
那条老狗就
＂汪汪汪＂
姑妈大骂
＂你个畜牲叫什么叫＂
那畜牲听不懂人话
还是＂汪汪汪＂
这时，姑父出来
拿根棍子
＂再叫＂
那狗低下头
姑父屁股一扭
叫的更凶
没办法
我就站在院子里
看着它叫
看它叫到什么时候
它越叫越带劲儿
我越看越觉得好玩儿
最后，忍不住
＂汪汪＂了两声
它灰溜溜蜷回窝里
怎么都不叫了
*
2015.5.7.
*
*
《》
*
妈妈，在你做母亲的这二十四年零九月十四天
你不知道天下有个节日叫＂母亲节＂
妈妈，你知道＂母亲＂这两个字是我上了初中
你嚷嚷着让我叫＂母亲＂，我觉得你真蠢真笨
妈妈，我从小被爷爷娇惯，他让我恨你
我躲在他身后不跟你回家，骂你是恶毒的女人，用手指头戳你
妈妈，我曾对二妈说，把我和小弟弟换了，要做她的娃
三年前你提起这事，还心有余悸
妈妈，那年我要去外地打工，过年不回家，电话里你哭了
你这样哭过两次，妈妈，因为我
妈妈，外婆生了六个，妹妹弟弟你一个一个拉扯大
嫁给爸爸，又摊上一村子最脓包的光景
妈妈，你只好和爸爸下新疆，两年。进了黑工地，没落下一毛钱
夜里逃走，在沙漠迷路，芳草湖的一条河差点把你淹死
妈妈，你总说不能让我和妹妹受苦，你不让我们干地里活
二十几岁了，我不知道我们家有几块地
妈妈，我每次回家，都和你吵，这不像爸爸
爸爸是木杠子人，总是不说话
妈妈，我用吵架的方式爱你，我们在吵架里达成默契
我和你吵完，又把你逗笑
妈妈，我不知道你是刚给了猪食，还是在地里拔草
你不知道什么是母亲节。我回来了，妈妈
可是我什么也没带
*
2015.5.9.
*
*
《花丛里的女孩》
*
花丛里的女孩
风一吹
就和那些花一起低下头
远远的看见我们
头更低了
当我们走进
她提着花裙子跑开
像一朵飞走的蒲公英
那蹲过的地方
有一坨屎
特别臭
*
2015.5.10..
*
*
《一瓶茅台》
*
一瓶茅台
在货架上
包工头小张把它买走
送给镇长
镇长送给县长
县长把它拿给
开超市的小舅子
这瓶茅台
又回到货架上
*
2015.5.18.
*
*
《》
*
一个人骑摩托车
经过我面前
车突然翻了
我准备帮他一把
走到他身边时
他已经把车扶起
*
2015.5.18.
*
*
《》
*
香客已缈缈
僧侣已缈缈
雨后，隐隐青山
法藏寺此刻寂静
佛陀笑魇如莲
蒲团上
跪着一只蚂蚁
*
2015.6.1.
*
*
《》
*
父亲蜷在沙发上看武侠剧，打了个哈欠

英雄暮年，手握香烟
墙角：酒瓶，对花无语
茶几上：感康，胃必治，闪亮牌眼药水，隔夜茶
于各自的阴影中
农历4月3，雨
雨打屋檐，小小的家浮在水中
有麻雀在雨中急飞
*
2015.6.1.
*
*
《》
*
他要走了
我来相送
一桌小菜
两瓶小酒
虽然吃过
重又举筷
不想喝酒
却又举杯
席间聊到
曾经当初
驴头马嘴
连打瞌睡
终于起身
要去付账
推来推去
最后当然
还是我付
遂至车站
再见拜拜
拜拜再见
身影终于
消失不见
立刻感到
身心释然
甚至竟然
心血来涌
效仿古人
绝尘而去
*
2015.6.11.
*
*
《寻友不遇》
*
彼时正过
五洲超市
对面巷口
大雨突降
顷刻之间
已如落水
不知何以
只见那些
卖淫妇女
三三两两
笑脸相迎
亲切询问
小哥小哥
住店住不
*
2015.6.11.
*
*
《无期与无妻》
*
周永康被判无期之日
五点半诗群出互动元素：无期
我深知此中用意
但提到时事觉得不好下笔
还是一位叫小蛇的群友聪明
取“无期”之音
写成了——无妻
*
2015.6.12.
*
*
《》
*
鸟儿飞离
枝头，晃了晃
*
2015.6.15.
*
*
《她锄草、削黄芪片》
*
被男人毒打
她锄草、削黄芪片
男人开沙场发了，有了别的女人
她锄草、削黄芪片
男人把那女人带回家住下
她锄草、削黄芪片
男人让她滚，要离婚
她锄草、削黄芪片
男人的沙场倒了，欠下一屁股债，跑了
她锄草、削黄芪片
男人回来了，被拘役
她锄草、削黄芪片
男人要被放了，一回来
她没去锄草，在家里削黄芪片
*
2015.6.17.
*
*
《子弹》
*
爷爷年轻时当过兵
我小时候在他的抽屉里翻出过子弹
一颗颗黄金一样的子弹
和奶奶的顶针、线团、鞋底、楦头放在一起
也偷偷成为我在小伙伴面前显摆的玩具
那是二十岁后，我又在他的抽屉里找东西
见那些子弹，不知被什么使用
只剩下空壳
*
2015.6.17.
*
*
《》
*
一
*
早上四点多
我们还在梦中
电话响了
是他的
他一骨碌起来
“爸爸”
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的爸爸
给他打电话了
说
“爷没了”
……
*
二
*
我们三也赶紧从炕上爬起
他洗脸我们就洗脸
他出门我们就出门
他倒车
我们就跟着上车
我上了车
坐他边上
才发现他没穿棉衣
严冬腊月
冻的人汗毛直立
便赶紧跑到屋里拿一件自己的棉衣
替他披上
小巷子
刚容得下一辆车通过
他起步就是二档
上了大路
一个劲加速
走了一会
开始哭
大哭
嚎哭
还要开车
路上颠颠簸簸
我这个不会开车的人
干坐在边上
不知道说什么
咬着嘴唇
好半天竟憋出句
“慢点开慢点开”
转头，看到他
被闪晃的车灯照出的
变形的痛苦的脸
眼泪也流下来
把一只手伸过去
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
三
*
车走了半小时左右
才想起p和c
打电话说一会儿就跟上了
于是，又等他们
他还是一个劲儿哭
我想你就哭吧
他双手使劲砸方向盘
砸自己
我想你就砸吧
“走得太急了啊”
“怎么就走了呢”
“疼孙子们有个屁用啊
操死了心
没享一点福
死的时候见都见不上”
……
我想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想骂就骂吧
就自责吧
就发泄吧
他又大吼
“啊——啊——啊——”
在茫茫的黑漆漆的夜里
引得几声狗叫
这时，后面有车灯亮起来
是p和c跟上了
他又重把车发起
*
四
*
到他家
他爸让我们进新盖的房子
那所我们曾在里面喝酒吃肉的老房子
爷爷就躺在那里
用“没了”拒绝了我们
也拒绝了他最疼爱的
孙子、儿子和女儿
任你再叫
“爷爷，爷爷”
“爸爸，爸爸”
也不会回答你
任你叫的再动情
流着泪叫
把心呕出来叫
也无动于衷
那么慈祥的老人
见人就笑的老人
此刻
成了天底下最绝情的人
*
五
*
在院子里
我看到奶奶
透过窗户玻璃
这个八十几岁的老人
一下老了好几岁
她在炕上
陪着自己的老伴儿
他们相濡以沫
度过人世的六十余年
可是，她的老伴儿没了
儿女们围着她
她一句话也不说
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那天，刚好是情人节
*
六
*
这是朋友后来说的
早上的时候
摸爷爷的手
还是热的
下午的时候
就冰了
*
七
*
我们去奔丧
听说了一件事
阴阳家要给老人找坟地
把他带到一块地里
带到地里的某一小片儿
看了半天直说好
那一小片儿地儿
朋友些许欣慰的说
是老人生前就给自己看好的
现在，老人埋在了那里
*
2015.6.22.
*
*
《有很多次你偷偷进我的空间》
*
5月9日上午8时37分，你最后的消息
——“？”
9时54分，我回你
——“？”
5月10日上午12时13分，我最后的消息
——“希望你好。我别无所求”
5月20日下午4时33分，你更新的签名
——“我爱你 在这花开的季节里，我却把你丢了”
我知道出自那个人之手
后来，你的昵称“爱你一辈子”改成了“爱你，等你一辈子”
我不知道出自谁之手
在这之前
你对我说你累了、心里好苦、想一个人静静
在群里发过自己在上海的照片，在云南的照片
然后，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多少次，我在好友列表找到你，想对你说什么
字都打好了，又悄悄删掉
但是，有很多次我发现你偷偷进我的空间
读那些我写给你的诗
读那些我因发疯想你写下的句子
有时候你随便读一篇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读几篇
你读完，又偷偷离开，什么也没留下
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我都知道
*
2015.6.22
*
*
《跳楼事件》
*
他站在楼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下看他
“别跳啊，别跳”
有人在楼下大喊
*
“有种倒是跳啊”
一对青年男女窃窃私语
用手机拍摄
准备发到空间里
*
保安来了
疏散开人群

“小伙啊，你这么年轻
有什么想不开……”
*
他爹妈来了，哭着喊着拉不起
“我娃啊，这是咋了
对象不行再找嘛
跳楼干啥”
*

他长叹一声，准备下楼
被突然出现的警察吓得一哆嗦
栽倒下去
——十七楼啊
*
向里倒了
他起身
拍拍身上的尘土
——“真他娘的煞风景”
*
2015.6.23.
*
*
《》
*
一夜大雨
道路泥泞不堪
只有门前水泥硬化的台阶干着
我早上十点多出去
搬凳子在台阶上读诗
发现台阶上
全是行人留下的泥块
但是，我在台阶上
读了近两个小时的诗
期间，很多人
他们没有一个在台阶上经过
都在泥泞的路上走
*
2015.6.23.
*
*
《月光》
*
月光照在黑铁上
黑铁更黑
月光照在白雪上
白雪更白
月光照在水面上
水面一片月光
*
2015.6.24.
*
*
《》
*
他每次来
在门外一喊
我妈就出去
他问
有冷洋芋吗
哪有冷洋芋啊
现在地里都种药材
洋芋已是稀罕物
我妈把早上做的白面馍
拿两个给他
他说
阿姨
（其实比我妈大）
给点水行不
我妈倒了一杯水
进了屋
他就在门口吃
一会儿
听见又在喊
我妈又出去
他说
能不能再给个馍
路上吃
我妈看着他
没有脚
只能爬
脸冻的青紫
可怜兮兮
又拿两个馍给他
然后回到屋里
这下，我妈知道早上做的馍
剩下三个
冲我爸大发脾气
你个军犯
就知道看电视
*
2015.6.24.
*
*
《夜深了》
*
村庄里
狗啃着下弦月
*
2015.6.25.
*
*
《狗嘴里吐象牙》
*
家里的象牙筷
老王走后唯一的遗物
没了
院子里
王二来回踱步
忿忿抽烟
这一口有点猛了
呛出接连的咳嗽
而那条狗
竟也在咳
“这个畜牲”
只见
王二一脚踹出
它乖乖爬下
一节节象牙
从狗嘴里
吐出
*
2015.6.26.
*
*
《我一直想有个好姐姐》
*
我想有个好姐姐
小时候这样想
现在，25岁
还这样想
我已经把自己
炼成一个好弟弟了
我的好姐姐呀
怎么还不来
*
2015.6.26.
*
*
《如果生在古代》
*
就
在瓦岗寨
落草为寇
劫富济贫
抢一位公主
整天大口吃肉
大碗喝酒
喝醉了
登上城楼
骂这
天杀的朝廷
然后，大刀一挥
和兄弟们一起
反了
*
2015.6.26.
*
*
《》
*
童年小伙伴小鱼
“扑通”跳进河里
不见了
*
一会儿
在河对岸出来
*
童年小伙伴小鱼
“扑通”跳进河里
不见了
*
十七年
都没能再出来
*
童年小伙伴小鱼
“扑通”跳进河里
不见了
*
这些年
河里鱼也少了
*
2015.6.27.
*
*
《是个小孩》
*
汽车好像碾过一个什么东西
软软的。碾回去，看看
*
2015.6.26.
*
*
《》
*
每个下午
人们都在打钻
我从钻孔里探头
看到钻工们
一个个钻进了
自己打出的
黑窟窿
*
2015.6.27.
*
*
《》
*
这些
潜逃的人
自杀的人
*
把镣铐
换作
翡翠镯子
*
把三尺白绫
换作
黄金项链
*
2015.6.27.
*
*
《雨后》
*
雨后。黑丝小短裙的美女
三三两两，穿长筒雨鞋
哐嘡哐嘡走过大街
三轮车，轰轰隆隆
一路突奔，泥浆四溅
驾车人，膀粗腰圆，像梁山好汉
淋成落汤鸡
对面二楼，谁家小女，雨前进了家门
趴在窗上，目及远山、云雾
县城来的车，有人探出头，说
城里发生了水灾
*
2015.6.29.
*
*
《》
*
三个男人
把一个女人
绑到山里
先是轮奸
后是杀害
有个摄影师
在对面山上
把整个过程
拍下来
被评为
最佳摄影图片
*
2015.7.1
*
*
《》
*
一
*
我说：“有点松”
她说：“生完孩子就大了”
摸她的乳房
小小的一点
她说：“孩子吃奶吃的”
整个过程她一声不吭
完事后两手勾住我
我问：“怎么了”
她什么也不说
其实，我都知道
结婚时为躲避计划生育没领结婚证
男人只顾花天酒地
她十八岁独自担起一个家
照顾公婆却被公婆毒打
一年后有了孩子
拉扯到一岁多
男人带了其他女人回来
把她赶出家

问她要七万孩子的抚养费
她不给，就天天打电话威胁
打官司输了
父亲卧病
她有苦水只能往肚子咽
只有我能让她这样抱
突然，她说：“两年多没有做了”
我把手伸到她脖子下
紧紧搂住她
*
二
*
她说：“一年多没见孩子了”
我问：“想吗”
她说：“哪有不想的
以前，孩子天天我带
一离身就哭
现在，都不认识我
那次，我看见他奶奶带着他玩
不敢跑去抱
远远的看着
眼泪直往下流
……
他比那时候壮”
*
三
*
她说：“命苦”
一晚上说了好多遍
我不知道怎么样安慰
抱紧她
她的嘴唇就凑过来
我就亲她
我感到那嘴唇
也是苦的
*
四
*
她跑打官司的材料
一个女人家
跑了整整七天
“要不是我姐夫帮忙
七天也下不来”
“我就是要讨一个公道
可公道就是人家又打威胁电话”
“我不怕他
录了音
去报案
派出所的说
他没真的把我怎么样
不能立案
我说真的怎么样就迟了
派出所的就冲我笑……”
*
五
*
我问：“什么时候再来”
她说：“家里忙完了”
她爸病重
她妈在别人家拔草挣钱
她爸和家里的地都靠她
我发了句：“我等你”
她回过来一个生气的表情
我问：“怎么了”
她说：“和我妈吵架了
她不收拾屋里
被我骂了一顿”
我说：“这是你的不对”
她就说：“现在她不收拾有我
我嫁人了
我兄弟媳妇会嫌弃她
她的日子怎么过”
*
六
*
她说：“我们不可能”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半天冒出句：“对不起”
言语里多了一些自责
她生气了
“你这样我不理你”
我不再多说
她说：“以后找个好女人
我来吃宴席”
我就开玩笑
“我等会去约会”
整个下午
她就没有理我
*
七
*
那天早上
她起的早
替我打扫屋子
收拾桌子
我觉得不好意思
就起来

可是她已经收拾好了
提起大包小包要走
我说：“吃了饭再走”
她说：“不吃了”
就出了门
我看到她低着头
左一脚，右一脚
姿势像平常我们爬坡
到了紧要处
我怕被人看见
不敢出去送
站在门内
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感觉
暗想：我这是怎么了
又觉得好笑
一会儿出去
已经看不见她
我想是坐车走了
*
2015.7.1.
*
*
《》
*
爸爸，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妈妈，我没有
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
爸爸，他们说妈妈让爷爷奶奶和你打死了
爸爸，爷爷瘫痪在炕上，怎么会打人
爸爸，我记得奶奶原本是站着走，后来就爬着走
爸爸，她爬着趴着就没有了，去了哪里
爸爸，你明明给我说妈妈是上吊死的，什么是上吊
爸爸，我有过妈妈，小时候家里的那个女人，你让我叫妈妈
爸爸，她只知道笑，“哈哈”、“嘿嘿”，他们说她是傻女人
爸爸，那个傻女人没有了，为什么多出一个妹妹
爸爸，他们说那两个人是我外公外婆，什么是外公外婆
爸爸，为什么你不让我叫他们外公外婆，他们却偷偷给我塞糖果
爸爸，我有好多问题，可不敢问
爸爸，我怕，怕你又打我
*
2015.7.13.
*
*
《 刀饮英雄血 》
*
提刀人
赤条条在人间行走
山河踏破身心衰
遍地小人
未见英雄
一柄宝刀
实在太寂寞了
月光下
提刀人
抹掉自己的脖子
*
2015.7.13.
*
*
《》
*
河水分隔田野、白墙青瓦的人家
带出一眼湖，灰鸭子钻入钻出。湖边
红草帽割草的妇女，白衬衫一晃一晃
“哐哐哐”，敲打石头的石匠，村子名打了一半
几个下班的少女，走在路上，说说笑笑
汽车扬起沙尘，消失于拐角，向什么地方去了
垂钓之人提起鱼竿，赶着羊下山的老汉喊
——“上钩啦”
*
2015.7.13.
*
*
《》
*
我曾在深圳做保安
在十字路口读《圣经》
过往众生，无论你们
怎么耻笑、无视
我都祝福你们
*
2015.7.13.
*
*
《妈妈瘦了》
*
每次回家
你都说
我瘦了
前天，你又这样说
我不好意思的看看你
你倒是真的瘦了
和前次回家比
我却长了一斤多
从小到大
我越长越壮
你都说我瘦了
你越来越瘦
我却从没有发现
现在发现了
也不会跟你说
*
2015.7.14
*
*
《爷爷胖了》
*
老人一生干瘦如骨
得心脏病
死在炕上时
全身肿胀
他三岁的孙女
扯扯爸爸的袖口
小声地说
“爷爷胖了”
*
2015.7.14.
*
*
《》
*
火车像一条长虫
把人类吃进去，拉出来
被吃的人
拉出来还是一样
这些顽固分子啊，除非死
铁皮的胃，也消化不了
*
2015.7.16.
*
*
《》
*
一只苍蝇
亲吻女主人后
撞向玻璃墙
*
2015.7.16.
*
*
《》
*
在乡下
也不见萤火虫了
夜晚，想看萤火虫的孩子
把自己捂在被窝底
一只只萤火虫飞出来了
那是棉花被盖的太久
棉花薄弱的地方
漏下来的点点灯光
*
2015.7.16.
*
*
《摆石头》
*
闲来无事，在屋子里摆石头
这些小时候在河边捡来的石头
有的大，有的小，有的不大不小
有各自独特的形状、质地、色彩和光泽
我找出几块拼出中国大陆
找出海南岛、台湾岛，特意找了一个钓鱼岛
摆出中国，画出它的海域
在中国找到甘肃，甘肃找到岷县
在岷县找到婆婆庄，打上符号
然后摆出外蒙、俄罗斯
委屈俄罗斯，比中国小了一点
依次摆出朝鲜半岛、中亚、西亚、东南亚
一些细碎的小石头
再摆出整个欧洲、大洋洲，南极洲不打算摆了
摆出南美洲、非洲，又黑又瘦的石头
像饿得突出的肋骨。现在摆北美洲
美国是黄金一样的石头，光泽渐渐退却
石头完了。我欣赏着自己的成果
一点点修改它们的距离，拿出地图一一对照
不对，日本没有摆出来
这时，母亲喊着快来吃饭。怕她看到
赶紧把所有的石头抓起放进塑料袋
它们彼此接触发出哐哐哐的声响
瞬间发现不得不因为袋子被挤在一起
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
2015.7.17.
*
*
《》
*
总统正在演讲
说到国民经济和房改
自己情绪激昂
底下掌声不断
一只蚊子飞过来
落到他的额头
提起的新政策
突然有了停顿
*
2015.7.17.
*
*
《神总是缄默不语》
*
村里我们这一族的家神
从我记事起，就是爷爷供奉
节日和每月初一、十五
他都上香、叩头、摆祀食
如果我在，虽然不情愿
也定被叫过去磕头
他常说：“你们不信，我可是信一辈子”
这时，我嘴上不和他争，心里却想
是不是信徒，应该问挂像上的
释迦摩尼、白银菩萨和关羽
但是，每一次，他们都缄默不语
*
2015.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