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在一起玩泥巴过家家的时光，转眼就不见了。那个挓挲着羊角辫冬日里用露着棉絮的衣袖擦鼻涕的小姑娘也出落的婀娜秀丽。听说我要出远门，平时已经很少见面和说话，偶尔见了也是低头含笑从我面前快步跑过的她，来我家说是找我姐姐，说话间我俩目光相遇，她明亮的眸子显得有些湿润，“去那么远也不知道哪年才能回来”，她声音里带着颤颤的哽咽。那年我十八岁她十六岁。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什么叫恋爱，单纯的透明，只是想着有必要给她留点纪念，为她那湿润的眼神和那声颤抖着的再见。第二天我去了离家十五里外的供销社，用两角人民币买了一方带绿格子的手帕，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的奢侈消费。在那个深冬的早晨，星星还闪着青光，亲人们送我出门，走出小胡同的拐角处，她迎上来轻轻的拍打了一下我的行囊，什么也没说，村口的大树旁亲人们停下了送行的脚步，伸手长唠唠，告别何依依，寻她时没了踪影，我转身离别眼里噙满泪珠不敢再回首，就在我走出好远忍不住再回头望一眼小山村和模糊了的亲人们挥动的手臂时，村头的高地上挥动着一抹绿意。任眼泪奔涌洒落，我走在路上。
            离家后我去了蛮荒凄野的大戈壁，那时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一封家信往来要一个多月，年轻不暗世故的我们依然羞涩恋爱，只天真地去写豪情壮志，心底角落的柔软也只能在星光寂夜中蠕动，在思念家乡的梦里缠绵。碍于山村的俗风，羞于爱恋相思的我，一直没敢给她写信。五年后我有了十五天的省亲假，除去路上的时间，只在家待了一个礼拜，走亲戚串朋友临走也没能和她见上一面，待我第二次回老家，她已经是远村的新娘。这份有着理不清无奈和心底掺泪的记忆，在路上，曾经有过淡去，可一直也不曾彻底抹去。
            四十多年过后， 直到有一天，一个偶然的邂逅， 使得这有些模糊的记忆，才下心头又上心头。那是去年夏末，在我送走母亲，进行完了五七的祭奠，有朋友说我远村的一个中学同桌向他打听我，因为我即将准备再次离别小山村，整好有点时间，那恰同学少年的情谊，一下子萦满心田。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坐车，而是循着山路徒步去看望老同学，在翻山过梁濯足小溪的惬意里，我记起了她，四十多年没见面她过的怎样？我们还能不能认识对方。。。。。。。因为她就住在这个村上。一路上不由的脚步加快，想尽快去和老同学见面同时也奢望着能再看她一眼，我在心里祈祷着上天。
            进到村庄想找人打听我同学家住哪里，见一中年妇女在给拴在门前的奶羊喂草，便前去问话，原来我的同学是她的本族叔叔，就住在不远。攀谈间她问我是哪村的来此何事，在我一一作答的寒暄中，当我们眼光触碰到一起后，只见她的双眸泛着光亮，相互无语凝视，几乎是同时说出;你是。。。。。。接下来是对方的名字。然后又喃喃自语，变了，变样了，都认不出来啦。。。。。。。期间彼此的视线一直打量着对方。突然她一转身朝着大门内高喊;壶里有开水把茶泡上。我说还要去见老同学，她说晚不了，喝杯水我就带你过去。到屋里坐下同她老公还有公爹一阵寒暄后，她老公和公爹找理由去了外面，她立即转身去了里面的房间，她好像在找寻什么，接着是开锁翻柜声音，然后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出来，她说给你看样东西，在打开布包的时候，她的手有些发抖，眼角湿湿的，等她将布包全部打开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四十多年前的那方手帕虽说略有泛黄，依然整洁如新。当我小心翼翼要去捧起时，她迅速的又包了起来，抹了一下眼角说：走，我带你去看你老同学。
        在同学家，她和她的婶娘一头都扎进了厨房。等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太阳也已经转着醉脸，村头告别时，我们握手再见，她的手劲出奇的大，似乎要将我的手指攥碎。松开有些生疼又热的烫心的手，我坐进了同学儿子开来的轿车里，想着她有一个研究生毕业和一个还在读博士的两个儿子，卷缩在心底的那片柔软渐渐地舒展开来，在路上，我还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