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记忆

个人日记

       人到晚年,有闲之时总不自觉地回忆过去,成功人士去写回忆录留下生命中的珍贵,想想自己碌碌一生实在无可圈点之处,也就无从记录了。生命里可回忆的东西每个人都差不多,不外乎感恩父母,童年的苦乐,青年的奋斗,创业的艰辛,对社会对他人贡献的伟大,朋友聚散,恩怨情仇,世态炎凉等等。如今信息潮涌,知识爆炸,千家争鸣,万家评说,亿万微信网众你说我唱粉墨登场鱼虾混杂,让人目不暇接,加之自己日渐衰退的记忆,要跟潮流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干脆饿了吃饭困了眠,凑不了热闹就不凑。自己生命里的经历记忆也只有自己觉得珍重珍惜,那些时过境迁的东西自己之所以去回忆那是因为它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方才自感珍贵。就象古董,今天不知道有什么用,将来也不知道干什么用所以才珍贵一样。这里给自己先找个回忆往事片段的理由。好去收拾那残缺的记忆。
                                        
     说起学历一直都是我羞于启齿的,小学四年级刚读完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在穷山村的小学里没有班级,只有一个老师,一年级到四年级全在一个教室,前排是一年级四年级坐最后,采用的是一节课老师给每个年级讲十来分钟的混编教学。学习的质量可想而知。待到读完小基本上就停课闹革命了,混完了两年光阴就算读完六年级。没有升学考试就进入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新时期,我的初高中都是两年学制。因停课闹革命,我的初中没有课本,都是从以前毕业的学子那里借的,借不到的就几个人合用一个课本,我们老师的最高学历是高中毕业,那时,今天闹革命明天学唱样板戏,晃晃荡荡两年就算初中毕业了。待到上高中就没那么容易了,各村上学的学生是有名额限制的,且需要贫下中农管委会推荐包送,选根正苗红的。我是占了父亲当过老八路且在村里威望高人缘好的光才进到县上的高等学府。因前几年的停课闹革命,学生的年龄也就参差不齐。在高中虽然有了课本,我的学习始终跟不上,听老师讲课像是听天书,做作业基本上全是照抄其他同学的。那时早自习时间不许看文化课书,必须读《毛选》,叫做天天读。想起天天读的时光,读的什么现在都没记忆了,记住的是在那两个小时里,人人都不出声,课桌上清一色的红宝书,有爱学习的也是把数理化放在桌面下的抽屉里偷偷地看几眼,然后对着宝书思索。也有偷着看小说和连环画的。我有次担惊受怕的经历至今难忘,那是破四旧那会儿,红卫兵把抄家的书画集中焚烧时,我看到有几本不同的小册子觉得烧了可惜,等我能看懂的时候可以看看呀,于是在上前假装帮忙的时候顺手抓了两本塞到怀里跑掉了,回家后藏了起来。几年过去了在那天天读的日子里,总觉得没意思,看到有同学在看小说,自己回家也把从火堆里偷回的小册子翻啦出来带到学校偷看,其中有一本<孔雀东南飞>(白话文译本),在当时那是绝对的禁书,没等我看完书却不见了,我把同桌的书本也翻遍了就是找不到,看我着急的样子坐在我后面的女同学却在那嗤嗤地偷笑,我私下同她索要就是没要回来,有一天例行天天读的早上,我后面女同学用脚踢我凳子,我回头她用手在指我左前方的另一个女同学,只见她低着头擦眼泪,我明白了,我丢失的书已经飞到了她的手上。她那里看古书掉眼泪,正为焦仲卿和刘蘭芝那凄美的爱情故事而伤感。那本小册子直到半年后才又飞进了我的书桌。它在全校女生的手中飞了一遍。破烂小册子那发毛的边角和描写动情那几页的斑斑泪痕好像在诉说它半年多飞来飞去的焦累与疲惫。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当时如果校方发现追查来源那我可就惨了。
        在学工学农兼学别样的教育体制下两年很快结束了,七二年我作为应届高中毕业生提前毕业应征入伍。这就是我的学历,整个是一个混混,无知懵懂的傻子。就这样到了连队还算有文化的兵,那时的同龄人文化水平差不多,还有不少的文盲半文盲,在那大批判的年月,人人要批判发言,不会写批判稿就抄报纸,念错字是常态,发言要慷慨激昂,闹过不少笑话。记得有个陕西兵,登台发言,声音特大,“忠心耿耿干革命”,那耿字不认识,他就分解开读成“忠心耳火耳火干革命”。还有个四川兵批林彪的战术原则,他从报纸上抄了几句上台高声把“头尖尾长”念成了头尖毛长,把“不留空隙”念成不留空瞭。。。。。那时,象什么舌【恬】不知耻,刚腹【愎】自用等别字出现的多的是。因学文化也有些让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有个陕西籍的文盲战士,辅导员用一本钢笔行书字帖作为识字课本教他,他学的特别认真,那字帖的内容中,有一段<红灯记>中李奶奶的唱词“铁梅呀,你不要哭,莫悲伤。。。血债要用血来偿”。有个星期天那老兄一个人坐在床上,两手捧着字帖一字一句的用标准的陕西方言认真读诵:“铁梅呀,你---不要哭!不要紧张,要---挺住,你要坚强。。。。。”大家都笑趴下了,他一本正经地说,“咋咧,额有的不认识,都笑个球”。有个青海籍的战士,1974年秋天的一个晚上,熄灯号吹了之后,他的家信还没写完,就钻到被窝里打开手电继续写,紧挨他睡的是个山东兵,就趴着看他写信,只见他信中写到:“亲爱的父母你们好,全家都亡吧,咱家的粮食狗吃了吧。。。”他把“忙”写成了“亡”,把“够”写成了“狗”,那山东伙计看到后告诉他写错了,他还坚持“闹【我】们奈扎【那里】就这么写”。在文化贫乏,教育缺失的那代人中,出现的笑话反映了一个时代教育的悲哀。那时候我经常代人写家信,甚至代写情书,有个兰州的战友,他喜欢他的一个同学,写过两封信都石沉大海,苦闷难耐,他求我帮忙,我俩分析了对方情况后,就共同起草情书,信发走后,很快有了回音,我俩又商量着回信,不久,那大辫子的照片就寄来啦,把他乐的三天后投弹成绩提高了五米。我也有了一盒飞马牌香烟。那时候象《苦菜花》,《战斗的青春》等小说都只能打着手电在被窝里蒙头偷看,抒情歌曲也只能在没人的地方偷唱。那时年轻,文化生活极其单调,连队没有会识谱教歌的,我那时好胜心强,托人买了个口琴,跟着会吹的一个宁夏战友学起了吹口琴,一点不懂乐理的我就想着学识谱为全连教唱新歌,没有老师指导也没有相关教材,我就到附近的小学校,让老师帮我找了本《怎样识简谱》的小册子,借助口琴自学简谱。一个月后连半瓶也不到的那点醋就开始往外倒了,之后几年我教了全连不少的新歌。爱唱的新老战友帮我搜集了不少的抒情歌曲,让我偷着教他们唱,象草原情歌,柳堡的故事插曲,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我们都是偷着学唱的,记得七六年我有次入住军区招待所,在端着脸盆牙具去洗漱间的走廊上,我哼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曲调,一年轻女服务员过来“不许唱黄色歌曲”,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唱的是黄色歌曲,看来你比我还黄”。她哼了一声我们都笑了。
 

                中国的文化断层大概是从我们这一代开始的,最可惜那美好的青春时光,本该学文化长知识的时候就那样荒废了,导致自己倥偬一生,碌碌无为。不管怎么说还得感谢改革开放,爱好广泛但不专一的我,在路上拾取着生命,感恩着自然造化,找寻着生命本真的美丽,对于精神转化和真正为自己,为他人负责的需要仍然迫切如初。依然的一场革命,愿我们不住地活在生活的秘密和光辉之中。
                                                  
                                                    
                





文章评论

芳菲

同龄人有同样的感受,一样的经历,一样的遭遇,心灵的创伤,永久的回忆![em]e181[/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