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随笔游记散文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随笔游记散文

          每逢天上月圆或月半之际，总会想起一个人来，金圣叹。

          晚饭很简单，小米粥，小菜，一碟花生米，一碟豆干，就着外面近将满月的月光，吃着，想起了金圣叹的临终高见：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得此一技传矣，死而无憾也！——金圣叹于临终之际，依旧从容幽默，将狱卒呼唤至前，于狱卒耳际低语交代的竟是这样一句留传后世的最后幽默。

         金圣叹，名采，字若采，明亡后改名人瑞，字圣叹，别号鲲鹏散士。一说本性张，名喟。清初文学家，文学批评家。金圣叹幼年家境优裕，后父母早逝，家道中落。他为人狂放不羁，虽博学多才，却绝意仕进，以读书著述为乐，能文擅诗，奇才兼怪才也。他评点的《水浒》、《西厢记》、《左传》等均为著作遗产。

         顺治十七年，皇帝对金圣叹的作品加以赞美“此事古文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金圣叹随即“感而泣下，因向北叩首”。随后苏州府吴县调来新县令任维初，对欠税者用重刑，并高价出售公粮给百姓，引起民怨。民众假借顺治驾崩契机，组织反贪游行。百多名秀才前往孔庙哭庙，发泄不满，后向巡抚朱国治呈揭帖告发县令任维初。谁知朱任二人早已勾结，捕十八名核心人物，包括金圣叹，向朝廷告发说秀才们抗纳兵饷，聚众倡乱，惊先帝之灵，要求严惩。金圣叹等人被处“斩立决”。

         金圣叹喜《易》讲佛，常以佛诠释儒、道。他称《庄子》、《离骚》、《史记》、《杜诗》、《水浒》、《西厢》为“六才子书”，拟逐一批注，因罹难只完成其二。他著有诸多“唱经堂外书”，如《南华经钞》、《周易义例全钞》、《通宗易论》、《法华三昧》、《宝镜三昧》等，其中多篇“唱经堂杂篇”被收入今传之《唱经堂才子书汇稿》中。

        自古文人多奇怪，不怪岂能称文人。金圣叹这位怪到至高境界的怪才，著书多为正人君子，试看“六才子书”的作者哪一位不是正人君子？他不喜李白，唯爱杜甫，却于书房内题字“千古绝吟太白诗，大江东去学士词”；他将《水浒传》人物评了个遍，并将原版的《水浒传》砍掉三十回，形成今传的七十回版本的《水浒传》，足见其奇、其怪。

          金圣叹是酒鬼，却越喝越清醒；金圣叹是才子，却愤世嫉俗玩世不恭；金圣叹精通各家学说，却四处批评；金圣叹是佛教徒，却吃了狗肉再去登堂说法。金圣叹的怪，还体现在极为聪明，故他的怪，才让皇帝也为之赞叹。有一年，上面派人下来考生员，临时从《孟子》中信手拈来一句“如此则安之动心否乎”作文题，让许多生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死要面子的生员们岂敢交白卷，只好东扯葫芦西扯飘，满纸胡言。金圣叹也在被考之列，他灵机一动，在白花花的纸上写道：“空山穷谷之中，黄金万两；白露蒹葭之外，有美一人。试问：夫子动心否乎？曰：动！动！动！……”他一连写了39个“动”字，字体又大，正好将白卷填满。考察官见了，忍俊不禁，却不得不装着恼恨的样子：岂有此理，莫名其妙！金圣叹一本正经地说：孟子曰，吾四十不动心；孔夫子也说，四十而不惑。这就是说，人在四十岁以前还是很容易“动心”的，很容易被“迷惑”的，孔孟亦莫例外——四十岁以前的孔孟见到黄金万两、绝色佳人，难道不心里痒痒？即便心里痒痒也是正常的。所以我一连写了39个“动”字，一个“动”字代表一年，正好在四十岁以前。如果我写了40个“动”字，就有辱孔孟之道了。

         入清以后，金圣叹便断绝了晋官进去的念头，专心读书、评书、写书了。

          金圣叹不仅怪，还不畏权贵，才华横溢。为人倜傥高奇，俯视一切。金圣叹有个舅舅叫钱谦益，钱谦益在当时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于万历三十八年考上进士，任翰林院编修之职。后担任过礼部尚书。清兵占领南京后，投降，当上了清朝的礼部侍郎。一天，谦受益过生日，作为外甥的金圣叹十分不愿前往，迫于母命难违，只得前去祝寿。宴席上，有人提议令甥奇才，该为舅舅把酒论文祝寿。金圣叹并不推辞，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盛情难却，献丑了。就题一对联吧。”只见金圣叹提笔一挥，写道：“一个文官小花脸”，众人一见，面面相觑，钱谦益脸都气白了，金圣叹却不慌不忙，接着写道“三朝元老······”众宾客见后皆高兴，却见金圣叹冷冷一笑，刷刷刷继续挥笔，之后将笔一掷，扬长而去。众人忙看，见金圣叹的完整对联是——“一个文官小花脸，三朝元老大奸臣”——钱谦益登时俩眼泛白，险些背过气去。

          金圣叹一生曾有三十三个“不亦快哉”，足以见他的善良、侠义、聪敏，虽骄傲却也坦荡。

           人非圣贤，安能无过？夜来不觉作一错事，心中怦怦颇不自安，晨起对生熟众客自陈其失，不自覆，不亦快哉？
           推纸窗，放蜜蜂出去，不亦快哉？
           寒士来借银，不便启齿。余窥知其意，问需而如数给，不亦快哉？
           空斋独坐，鼠声戛戛，忽见一猫，注目摇晃，疾趋若飞，不亦快哉？
           十年别友忽至，疾趋入内，卑词叩内子：“君有斗酒，如东坡妇乎？”内子欣然拔金簪相付，计之可作三日供，不亦快哉？
            ······，······

         对于金圣叹的死，鲁迅先生曾说，是因为他早被官绅认为是“坏货”的缘故。在古代，知识分子是绝对不可以对政治秩序说三道四的。祢衡击鼓骂曹操，嵇康要“非汤武而薄周礼”，李贽则求男女平等，理学吃人，金圣叹拿自己的生命挑战了当权者的底线，命运能好得了吗？金圣叹因冒犯皇帝，受“抗粮哭庙”案牵连被处以极刑。行刑日，四周刀光暗影，阴森恐怖。金圣叹昂首挺胸，与监斩官索酒畅饮，并大笑道：“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他的两个儿子梨儿与莲子悲痛欲绝，嚎啕大哭。金圣叹却沉着淡定，从容不迫，而且才思依旧，泰然自若，吟出上联“莲（怜）子心中苦”，让儿子对下联，儿子哪有心情对呀，于是自己又接了下联道“梨（离）儿腹内酸。”

        金圣叹的才情与见地大大超出了同时代人的理解与想象，他的死，之后便是悲哀的文字狱。金圣叹临刑之际，恰逢中秋，却突然天空大雪。金圣叹仰天高吟——“天悲悼我地亦忧，万里河山带白头。明日太阳来吊唁，家家户户泪长流。”据说金圣叹的头颅在砍下来后，面容还是微笑着的。而且刀起头落，由金圣叹耳朵里滚出两个纸团，刽子手拾起打开，上有两字，一个是“好”，一个是“疼”。——“砍头最是苦事，不意于无意中得之”，金圣叹，这个旷世奇才怪才，临了临了，还幽了最后一默。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金圣叹没有看到月圆之日的月圆，他的命运也无以圆满，甚至比阴云遮月半还要惨淡、悲怆。仅于五十三岁年纪，便永远被剥夺了他生存于世赏看月圆月半的权利。庆幸的是，他的旷世奇才，及桀骜不驯、超然洒脱的风骨却至今为人们所称道。

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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