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年味儿

个人日记

童年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孩子,那样快乐,快乐的不知愁滋味。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一群孩童欢呼雀跃,争先恐后,你追我嚷。穿着新衣服,带着新帽子,手里还拿着外婆炸的油饼子东家窜到西家,叫着喊着,没有疲惫。

如今,我们都大了,穿了西装打了领带,再也不能像童年那样一无反顾的奔跑了,手上更没有外婆炸的油饼子。那段时光渐行渐远,悄无声息的幻化成一个模糊的光圈,模棱两可,不敢触碰,一碰都是疼。

不知何时起,我们都不再年少,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而那匆匆流逝的光阴总是让人无限的惆怅,那些片片回忆也蜂拥而至,它冲击着你的大脑神经,使你兴奋激动,禁不住的流下眼泪来。

多么想,多么想再如年少一样,过一个年味儿十足的新年呀!

从小就生活在大山沟沟里,父母长辈都是勤勤恳恳的庄稼人,一年四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做农活,与泥土庄稼为伍,过最朴素平淡的日子,吃最天然无害的食物,一年到头都闲不下来,为的就是年底了,一家人围在一起过一个充实的,团圆的新年。

每年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人们就开始忙碌了。杀猪,宰鸡,炸油条,磨魔芋,做豆腐,蒸馒头,把地窖里的大白菜,红薯,土豆都挖出来,摆在堂屋的篮子里,围着火炉把它们洗净,切好备用。

过年杀猪,童年里最开心的事情之一。

外公是我们那里的杀猪匠,他有一个专门装杀猪工具的竹篮子,里面有砍刀,短刀,钩子,磨石,钳子等等,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十几把。平常都挂在墙壁的钉子上,只有到了每年的腊月有人来请他去杀猪,他才取下来用磨刀石磨得锃亮。他去给人杀猪的时候,我自然跟着蹭吃蹭喝,从这家吃到那家。给人杀猪是不要钱的,但会留下猪毛和猪鬃,晾干了可以卖钱。

杀猪之前要准备两大锅开水,在大大的木缸里先装进去半缸开水,然后把案板架到木缸上面(一般家庭都没有那么大的案板,就把大门卸下来当案板用),五六个大男人把猪从猪圈里抬出来放到案板上,猪发出惨叫,四只脚用力的在挣扎,大人们摁头的摁头,压脚的压脚,使猪动弹不得。这时候的我们就围着操场跑圈,嘴里叫着喊着,与猪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好不热闹。外公大声喊到:“拿盆子来,放血。”然后把我们小孩子哄回屋子里锁起来,直到猪断气了才把我们放出来。

放血是杀猪的第一步,也是置猪于死地的一步,刀从猪的脖子捅进去,血顺着刀涌出来,最后被装在盆子里,这个猪脖子里流出来的血是可以炒着吃的,炒出来像米饭一样,一粒一粒的,可是外公说这个血小孩不能吃只有大人才能吃。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放血的时候大人们总是不让小孩子看,长大了才明白那是多么残忍的一幕。其实到现在,我都很想尝尝那炒出来米粒一般的鲜血是什么味道?甜的?酸的?苦的?辣的?也许是无味的吧。

这一刀下去,猪由惨叫变成嚎叫,再由嚎叫变成尖叫,后来一声比一声弱,慢慢的喘息,呼吸急促,越来越弱,最后从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几声:哼,哼之后垂下脑袋再无动静。这时候我们从屋子里被放出来,看到猪已经死了,地上有一摊血,还在冒着热气。大人们忙着给猪退毛,用磨石钻,用刀刮,用开水烫,不一会儿黑黑的猪变身成了无毛的大白猪。这就是我们过年要吃的肉。

还是孩童的我们对于杀猪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思考,也不能从猪的惨叫声中领悟生命的真谛,我们围着看大人们杀猪,是有目的。我们都在蓄势以待,牢牢的盯着猪腰子和猪尿泡。这两样东西才是我们的乐趣。猪腰子是可以吃的,切片,炒着吃,很可口。猪尿泡是可以玩的,当气球一样吹着玩,或者是往里面装满水,提在手里拍打着,就像溜溜球。如果被其中一个人拿到手了,其他人就蜂拥而至上去抢,一抢就是一下午,有志气的孩子就会信誓旦旦的说:明天丽丽家的猪尿泡一定是我的,然后哼了一声回家去了。

腊月各家各户杀了猪以后就忙着炸果子了,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外婆炸的红薯丸子。红薯洗净去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到蒸笼里蒸熟,然后把小块的蒸熟的红薯用手捏碎,缠上面粉搓成一个个小小的丸子,最后用油一炸,吃起来温软香甜,令人赞不绝口。每年做丸子的时候我都会帮忙搓丸子,红薯含糖量很高,粘手,每次搓丸子弄得满手都是红薯肉,就算洗净了之后的手闻起来都带着红薯的香甜。除了炸丸子,还炸麻花和饺子。

饺子里往往包的都是芝麻,核桃仁,红糖什么的。炸的饺子与往常吃的饺子有一点区别就是炸的饺子的皮儿是要发酵的,外婆手擀饺子皮儿,在案板上擀大大一张面,然后用大小合适的圆形塑料杯子口来印饺子皮儿,一杯子下去一个饺子皮儿就出来了,一个空隙接着一个空隙印,留下来的边角呈各种各样的形状,像一幅镂空的画儿,神秘极了!最后把芝麻,核桃仁儿红糖包进去,封口处捏成花边儿,一圈圈摆在竹编的筛子里,像一个个艺术品。

外婆家的灶是最早的那种土灶,烧柴火,厨房很暗,就算是白天也不怎么明亮。外婆在黑暗的厨房里摸了一辈子,除了晚上,白天从来舍不得开灯。但是每年炸果子的时候我开灯她都不反对,任由我胡作非为。老式的灶,老式的大铁锅,半锅油被烧得发亮,红薯丸子和饺子在锅里打着滚儿,我和外婆一人拿一双筷子在锅里鼓捣着,我往起捞她往锅里下,忙的不亦乐乎,油烟子把我们熏得眼泪汪汪的,我看着外婆染着烟灰的脸大笑她长胡子了,她骂我没大没小。昏暗的电灯泡下,祖孙两人的影子在被烟熏得发黄的泥土墙上影影绰绰,十分的温馨动人。

外婆是一个特别是心灵手巧的妇人,做的布鞋在我们那里是出了名的好,每年过年她都要给我和外公一人做一双棉布鞋,一针一线纳出来的,鞋底厚实,针脚细密,一双鞋穿三年都没问题。七八岁的时候外婆给我做的鞋,脚背上都绣着花儿呢。

炸完果子就该蒸馒头做豆腐了,那时候没有粉碎机,做豆腐的黄豆都是用石磨碾出来的。磨豆腐的时候需要两个人配合更方便一些,外公拉石磨,我给往磨眼里装泡好的黄豆,一般拉两圈装一小瓢黄豆,我们那里的方言把这个活叫“哈磨”。拉磨顺时针转,每次转到十一点钟的方向石磨会发出很响亮悦耳的声音,时间久了就能掌握时间与规律,我在哈磨的时候也跟着石磨一起叫,惹得外公哈哈大笑。豆子磨好了,就开始做豆腐,纯手工的,豆浆是外公用尼龙袋子挤出来的,还可以长一张和大铁锅一样大的豆皮,外婆手工做的豆腐又嫩又可口,我是百吃不厌。腊月的天气还是很冷,有时会铺天盖地的下一场雪,站在村头往村子里面望去,家家户户的烟囱都袅袅飘着几缕青烟,一阵风把它们吹散,油炸果子,手工豆腐的香甜味道弥漫整个村落,那样安静,那样吉祥。

腊月底各家各户的年货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家就相互串门,各自炫耀各自做的各种好吃的,小孩子们个个手里都拿着果什在村子里晃悠,交换着吃,手指手掌都油光可鉴。

大年30的晚上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大红灯笼的影子静静的躺在地上,为我们守着夜。大人们围着木柴烧的火炉聊着天,说一些家里长短,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孩子们人手一个纸糊的灯笼,里面点一根蜡烛,提着灯笼跑上跑下。从远处看,这个小小的村子就像一座美丽的童话城堡,大红灯笼的光把村子照耀的温和静谧,仿佛镀上了一层夕阳。孩子们忽明忽暗的小灯笼神龙见首不见尾,更是给村庄带来了许多的故事性和神秘感。

自从长大离开家乡离开外婆之后再也没有过过这么有味道的年了,而童年的那些伙伴们也都不在身旁,我的油炸饼子也没有人可以分享,外公杀猪的猪尿泡再也没有人去抢了。而我,掰着指头也算不清到底多久都没有吃过红薯丸子了,那个童年里的点着蜡烛的红灯笼也模糊的不成形。

越长大越孤单,越孤单越怀念。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大街上,看着各种卖年货的小摊儿,金碧辉煌的礼品盒,雍容高端的食品包装,各色的成品食物,突然心中一阵恶心,想要逃避。我们终究是在岁月里迷失了自己,也遗弃那段最好的时光。

哦,我童年的年味儿,在这浮躁污浊的世俗里,我还能把你寻找吗?时光啊,你慢一点走,再慢一点走,请你一定一定不要伤害我年迈的外婆外公,她们可是我那童年时光的载体啊,愿时光与她们温柔相待,愿我童年的年味儿更持久一点,再持久一点。
 




文章评论

寒冬

是那种年味抛弃了我们,还是我们抛弃了那种年味?

岁月如歌

跟着你的思绪想起了很多过年的趣事,杀猪宰羊,推碾子,穿新衣,拜大年,都很有味道,回忆起来,总觉着有意思!其实现在更好了,吃的用的都好了,只是条件好了,欲望多了,烦恼也多了,好像年没味了[em]e113[/em]宝贝,新年快乐!-L

彼得潘

一年不买衣服;每月吃一次肉,很少吃水果;木有手机、网络、高铁,和亲友写信联系;不看任何娱乐节目;每周只休一天,然后过年你会发现穿新衣服很开心,敞开吃鱼肉果蔬很幸福,亲友团聚好热情,春节晚会真精彩,假期睡懒觉超级舒服。这就是过去的“年味”。

追梦人(莒县残波)

原来你们那儿和我们这儿过年差不多,这篇文章比我那篇写的好,祝你外公和你外婆健康长寿,也祝瑟瑟新年快乐!

那年三月【拒评】

想想如今出生的小孩是永远感受不到那种画面了,能如此的持久在记忆深处未免不是件幸福美好的事。

战友

愿春节之光普照你的每一个日子,让阳光和鲜花洒满你的人生旅程。新的一年,新的起点,新的祝福,新的期盼!愿欢快的歌声,时刻萦绕着您。愿欢乐年华,永远伴随您。

山高 我为峰

两三岁时,爷爷走了。在我妈几岁时,外公外婆走了,来不及没有了,就连感慨也没有了。

月是故乡明

记忆的美好,今天的淡泊都是最好的,安于当下,珍惜每一天。[em]e178[/em][em]e178[/em][em]e178[/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