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语言的张力和诗歌的境界
个人日记
——诗歌写作问题之一(在新文学沙龙的讲稿)
诗歌是人类精神的精髓所在。诗歌的光芒,是诗歌语言构建的诗境及饱含的意蓄发出的精神之光,在阅读诗歌语言的时候,这光芒就彰显在读者心灵的屏幕上。
真正意义的诗歌,首先吸引人的眼睛。诗人的使命,就是用诗歌的语言,让读者在独自阅读和听人朗诵中,感受人类的精神和情感。一首诗歌能够给与读者多少精神感染,多少情感的共鸣,这决定于这一首诗歌的语言的张力和诗歌的境界。
什么叫诗歌语言的张力?
诗歌语言给人深邃辽阔的想象空间 ,如绘画中的“留白”,在疏朗的诗境中引领读诗的人自我完善,不写尽填死。这是简单说法。
语言的张力应指诗歌语言饱含思想情感与所描写刻画的诗境和谐统一,在语言虚与实、明与暗、潜与深、高与低的空间里直观展示诗境的美,并在阅读中再造一个诗境的美。基本要求是“和谐统一”,重点是“在语言中直观展示诗境的美”,难点是“再造诗境的美”。
诗歌是语言文学的最高艺术,研究语言的美,赋予语言无限的张力,构建美的诗境和美的意蓄,让情感和思想在诗歌中奔流,让时代精神和生命的力量在诗歌中闪动,让社会的脉动和历史的足音在诗歌中葳蕤,让自然的博大和宇宙的神秘在诗诗歌灿烂,这是写作者的使命。
孔子十分看重诗歌,他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兴,就是能感发意志;观,就是能考见得失;群,就是能相互砥砺;怨,就是能“怨刺上政”,改善政治。他把3000多首汉诗精选成《诗三百》即《诗经》,成为中国诗歌最早集成,是中国诗歌鲜活的源头。
我们读《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
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唏。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遡洄从之,道阻且躋。
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遡洄从之,道阻且右。
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是《诗经》(秦风)中的一首。大家熟知《诗经》卷首《关雎》,《蒹葭》也不可忽视,诗经中的作品都值得珍视,它们是中国诗歌的精神源头。《诗经》的风、小雅、大雅、颂已经给诗歌分门别类,赋、比、兴开启了具体创作手法的阀门,中国诗歌因此了源远流长。(《诗经》大雅可与古希腊荷马史诗相媲美,规模不及后者,完全缺乏战争颂,竭力淡化对战争细节的描绘,强调的是道德之命。东西方诗歌之源,有交集也有各自的特质。今天不讨论这个问题。)
读《蒹葭》,不同人肯定有不同的感受,这首古歌一咏三叹中,立起了一个梦幻般的优美意境,让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一样的“伊人”,至诚的情感,画一样的意境,一句也没直接刻画“伊人”,“伊人”就美丽在了我们的心底。语言的张力,构建了一个不朽的诗境,今人还将它谱成了流行歌《在水一方》。
一览无遗的语言,不会有再造诗境的张力。诗歌语言的张力如何实现?
我们读《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 让我们结了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这首诗歌是席慕容1980年10月4日写的一首诗歌,还有11天她37岁。这位台湾著名画家、散文家、诗人,此时正崭露头角,随后诗集《七里香》风行华人世界。当年不到20岁的我读到这首诗歌,被诗歌里的暗恋情绪吸引,一直认为这是写“前世今生”类诗作的一首经典。
当年席慕容的《七里香》迷到大陆不少如我这样的小青年,在于诗歌里对爱、对善、对美的真实情感,契合了在文革之后人们对心灵情感的回归渴望。这部诗集还有一首《古相思曲》,其中“在那古老的岁月里,也曾有过同样的故事,那弾箜篌的女子也是十六岁吗?还是说,今夜的我,就是那个女子。”读这些诗句,我百感交集,比读毛主席语录还感动!
这些诗句看似很浅,但是语言障碍少,一般读者能上心,以清丽的语言和缠绵的诗情以及清美温婉的诗境感染读者。在语言的张力表现上,注意了虚与实的转换或者实与虚的转换,在这种转换中,点化了时空变换的诗境之美。《一棵开花的树》里 “一段尘缘”、“一棵树”、“花瓣”这三个简单朴实的意象,在细致的情感触及之中,让我们感受到冥冥之中的爱,是多么的执着,美好又无奈?
再读《请柬——给读诗的人》:
我们去看烟火好吗
去 去看那
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
梦境之上如何再现梦境
我们并肩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夜空
生命的狂喜与刺痛
都在这顷刻
宛若烟火
“繁花之中再生繁花”和“梦境之上再现梦境”是席慕容诗歌的个性追求,“宛若烟火”这是生命中只你能感受不可视看的“烟火”,这是“生命的狂喜与刺痛”,这些诗歌语言之外的意蓄,在我们不同人的咀嚼之后,润在我们心头的东西不可能都是一样,因为每一个人的人生际遇和感情历程注定了心灵花朵的不一般。语言的魔力,“宛若烟火”四个字是无边的遐想。
这是席慕容四十六岁初夏写的诗歌。在席慕容30余部诗集、诗选集中,保持了亲切温婉、清丽灵动的笔调,在语言的张力探索上她一直在不断实践,比如她在1996年7月写的《边远光影》一诗中写道:
多年以后 你在诗中质疑爱情
却还记得那颗开花的树 落英似雪……
美 原来等候在爱的边缘
是悄然坠落时那斑驳交错的光影
是一瞬间的分心 却藏得更深
原来人生只合虚度
譬如盛夏疯狂的鸣蝉 譬如花开花谢
譬如无人的旷野间那一轮皓月
譬如整座松林在阳光蒸腾下的芳香
比如林中的你
如何微笑着向我慢慢走来 衣裙洁白
依旧在那年夏天的风中微微飘动
仿佛完全无视于此刻的 桑田沧海
席慕容一生专攻油画,并在国际上获奖,诗歌是她意外的收获。她的诗歌被两岸文坛认同,她诗歌的高度止于了她语言的张力和探索的层次。这首诗歌的最后一节,仿佛回到了席慕容诗歌的起点上,这也是她很难突破诗歌的一大难点,想用诗歌来诠释什么,诗歌做不到。诗歌只是用语言的张力把无言的美传达给了你,“是一瞬间的分心,却藏得更深。”2002年,席慕容被内蒙古大学聘为荣誉教授。
诗歌如果写得太直,如同摄影录制,缺乏精细的剪接和提炼,语言就停留在画面上,语言的张力凸显会乏力,诗境难以深邃,诗歌的境界就无从说了。读诗歌不是看照片,而是在语言中进行相互感情和思想的交融,是一种语言美、诗境美、心灵美的在我们心头的重建。优秀的诗歌是语言艺术的瑰宝。研究和运用语言,是诗歌写作的基本练习,也是诗人一生的练习。读《面具》:
我是照着我自己的愿望生活的
照着自己的愿望定做面具
有时候戴着谦虚 有时候戴着愉悦
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罢
努力浇熄那些愤怒和骄傲的火焰
努力拔出那些深植在骨髓里的忧愁
把一切的美德都披挂起来
而时日推移 孤独的定义就是——
角落里那些猝不及防的镜子。
这首诗歌代表了席慕容诗歌的一个高度,她在平静的诉说中,剖析了心灵及一个“角落里那些猝不及防的镜子”这一个直透人心的意象。细品这语言的张力,“角落”、“猝不及防”、“镜子”,这三个锋利的词语,站进你的心头,体会吧。你在镜子里看见什么呢?本真的你,是丑?还是美?只有你知道,这个镜子是不是哈哈镜?还你知道。读这首诗歌,我感觉做一个真实的人,真实的活一世,真不容易啊。诗美,就闪在了这一纯感官视觉中,就在这一具体化词句的阅读中。有了前面的铺垫,这一句就撑起了一个深邃的诗境,它在阅读者的心中凸显,让心中的感觉不断弥漫……
美国二十世纪诗人、评论家庞德认为诗歌描绘“一种在一刹那间表现出来的理性和感情的结合体”。他也发现并运用了诗歌语言的张力,但是他过分强调诗人主观情绪的发泄,以致晦涩难读。他的《在地铁车站》很经典,是美国意象派诗歌的代表作,语言的张力十足,诗歌只两句:
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
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
看似简单的两句,能够引人无边遐想,这是诗歌语言的张力所致。“几张脸”,“幻影般”,为什么?诗人用“黑树枝上的花瓣数点”作答,前边还有“湿漉漉”一词。这首诗的最大特点就是意象派常用的“意象叠加”手法。“人群、脸庞”这一组意象是直接的现实,是诗人看到的直观形象,是一幅直观的视角画面:熙熙攘攘、人流涌动的地铁车站,在人流中突然闪现出几张妩媚的面孔。“潮湿黝黑树枝、花瓣”这一组意象是由现实的刹那感觉所引起的相似联想:人群——潮湿黝黑树枝;脸庞——花瓣。就这样,两重意象在诗人的心中交替闪现,形成了诗歌画面上的意象叠加,语言的张力完成了一个从生活真实到达艺术真实的形象。
读海子《夜色》
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两句简短的诗,充满了深刻的含义,是诗人一生的写照。诗人面对夜色写下这首诗,即为题名。
三次受难,没针对一个具体的夜色,而是一个抽象的人生,诗人的一生如茫茫之夜色。不被理解、遭遇排挤他选择流浪,爱情对他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是导致其自杀的一个重要原因。
诗人说到幸福,已把诗歌看得比自己更重要,诗是一种幸福,而在诗歌的王国中,他是自己的王,用自己的全部诗与血去构建自己的王位,并且坚信诗的价值和意义。海子是那种对太阳、对粗糙而又热烈的太阳深深吸附的那种人,自己最欣赏太阳创作系列,他生命最终的目的也便是进入太阳,成为了太阳的一生。
语言的张力,是海子诗歌的追求。不懂海子,就很难懂这首诗歌,这也是海子诗歌的短处,让人读不懂他语言背后的深邃,因为他的诗歌留下了许多语言的断裂,然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成就了他诗歌的高度。
诗歌语言的张力,来自炼意,求深,求新;深而不涩,新而妥,奇而确。这是务必重视的,故人能够“一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今人难道只会写些自己也弄不明白的诗歌?难道只会不断复制情绪,复制感情,复制别人?诗歌的写作中,不少人把文字弄得很生涩,就是难做到“新而妥”,“奇而确”。
优秀的诗歌是让人能读懂的诗歌,最让人从简单里读得多的诗歌。如荆轲的两句诗《易水歌》:
风潇潇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荆轲刺秦,诀别的诗歌,让送别的每一个人都流了泪,因为这首诗歌饱含了以身取义的真切情感。“不复还”在“风潇潇”、“易水寒”的映衬下,兀立在了中国的诗歌史上。
语言张力的真实源泉,不只是在于语言的本身,更是语言之中深含的诗人的情感、思想和用语言构建的诗境画面及蕴含其中独有的对美的认识。
《尚书.尧典》提出:诗言志,歌永言。强调了中国诗歌的本质特征。《毛传.大序》有一段关于诗歌的经典表述:
1、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2、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3、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
4、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王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这段话,讲清楚了一个问题:诗歌、音乐、舞蹈等艺术,它们本能起源于受外部推力影响的敏感的人类心灵。因此,语言的张力,源于我们心灵运用语言的能力。诗歌境界的高下,在于心灵的高下。换一句话说,语言的张力源于诗歌语言中的“自己”。
这里大家注意“敏感的人类心灵”这几个字。特别是“敏感”这个词语,这是我们打开诗歌语言之门的钥匙。敏感的语言极富诗歌的张力,极易感染“敏感的人类心灵”。
什么是敏感?眼睛读到了诗句,内心看到了诗境,灵魂萦绕了诗意,心上油然再造了一个“自己的诗境”,并与诗人的诗情一脉相承。
唐代诗人刘长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首诗歌被誉为“五言长城”。其语言的张力让人刮目,实景入手,渐趋虚化,最后一句似乎于朦胧。古今不少画家画过这个意境,每个画家都有自己的“不同”,简单的二十字,倾倒了不少画笔。诗歌语言,刺激读者再造诗境的美,这就是具体的敏感。
语言没有敏感,无法刺激读者的心境,不能打开读者的诗情,这是迟钝的诗歌。当然,如果读者没有“敏感的人类心灵”,再美的诗歌,也是对牛弹琴。因此,写诗,研究和运用好诗歌的语言就特别的重要了。
中国诗歌记录了中国人的心路历程。《诗经》是诗歌的主流精神,而《楚辞》不是,因为是个人创作,从未被官方认可,但《楚辞》对中国的诗歌影响巨大,极为深远,其中的《离骚》成了中国诗歌的第一座高峰。屈原博大的心灵擎起了《离骚》,“路漫漫而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个性化的创作,盗取了中国诗歌的天火。汉赋把语言推向了一个张扬的极致,但是缺乏心骨的支撑,最后成了文字的尸骨。不否认汉赋的卓越贡献,它的教训使三国两晋南北朝诗歌重归了《诗经》本源,汉朝古诗、魏晋诗歌承袭隋唐诗歌的前奏,唐诗宋词在此基础上高亮,照耀了世界诗歌史……以后的诗歌犹如暗夜长路,无法仰望唐宋,但是上下求索的诗歌精神薪火相传,不曾泯灭过,一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国诗歌从格律声律的镣铐里走出,可惜又一脚踏进了“政治的笼子”。上世纪八十年代“朦胧诗”出现,中国诗歌才在渐渐挣脱笼子,蹒跚徘徊中走到了现在,走到了我们的目前。
粗线条提了几句中国诗歌的线索,这不是我今天重点强调的。若有兴趣,建议大家读去年三联书店出版的《剑桥中国文学史》(上下卷),这部文学史只从文学的角度客观评价了中国文学,没有用阶级斗争的视角去评断文学。
读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只两句,语言的张力惊人,堪称朦胧诗的精粹之篇。在“黑”与“光”的对立统一中,揭示“黑”是扼杀光明的结果,黑夜便是光的坟墓,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特定时代象征。“黑色的眼睛”是黑夜的叛逆,它的黑色是黑夜“给”的,是黑夜阻断光明的结果。眼睛的黑并不象征着背弃光明,反倒是渴求光明的象征,黑色的眼睛正是这种随时准备吸收光明的“一代人”的眼睛。黑色的眼睛凝聚着批判的精神,它以黑对黑,对黑夜的庞大淫威报以深沉的否定。相对色彩缤纷的光明世界来说,黑色是一个终极,它与光明构成了对立。
“黑夜”是对特殊年代的一种“敏感的语言”般的喻示。对于个体意识的“我”来说现实充斥“黑夜”,而“黑夜的眼睛”自然是指作为中国人这样一个“群体意识”来压迫“个体意识”的解放。“我”用一种“群体意识”去寻找“我”所追求的“光明”理想——“个体意识”——自然处处碰壁,这正是顾城他们那“一代人”所面临的苦恼与困惑,我们依然没有从这个“苦恼和困惑”中走出来。在我(60、50)等人的眼中“红色”与“黑色”都是严重的殇,“红色革命”就是一种“红色恐怖”。很多如我这样的人,至今还不敢大胆地这么说。
我们读北岛的《青灯》:
故国残月
沉入深潭中
重如那些石头
你把词语垒进历史
让河道转弯
花开几度
催动朝代盛衰
乌鸦即鼓声
帝王们如蚕吐丝
为你织成长卷
美女如云
护送内心航程
青灯掀开梦的一角
你顺手挽住火焰
化作漫天大雪
把酒临风
你和中国一起老去
长廊贯穿春秋
大门口的陌生人
正砸响门环
《青灯》是北岛写给美国汉学家魏斐德教授的一首赠诗,取名《青灯》。《青灯》没有早期作品《回答》、《一切》里燃烧的激情,但更内敛、更深沉,几乎写尽了个体与历史的秘密,明晰了写作的意义。
“你把词语垒进历史,让河道转弯”。这是语言的力量,在语言的张力中再现个体生命对历史的自觉干预。在某一个历史时段,写作是苍白的,它无力制止历史的悲剧。然而,它隐忍的姿态像那些石头一样,沉入历史的深潭,在另一个时刻,让历史重新反思、重新改道。这是写作潜在的能量,是用语言的张力表达出来的精神力量,是一直被忽略和容易“被遗忘的存在”。但它一直存在着,坚持着,这是写作者的屈辱,也是荣耀。
“帝王们如蚕吐丝,为你织成长卷”。那些操纵生杀大权的帝王们,可以杀人无数,但必须时时提防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在秉公无尘的眼睛里,帝王们的罪恶都会留下抹不去的痕迹,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相大白。在时间的长河里,帝王们的一切有为无为,最终不过是书生们笔下的璀璨华章。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轮回,它不畏强权,只认时间。这是写作终极的使命,是写作者坚持的理由,这是诗歌语言的功勋。
“美女如云,护送内心航程,青灯掀开梦的一角,你顺手挽住火焰,化坐漫天大雪”。我们写作的秘密不仅仅指向历史,它还关乎灵魂。漫漫长夜,孤独的书生并不孤独,在想像中,在青灯掩映的写作中,那些隐蔽的梦必将开花,那些压抑的火焰必将熊熊,最后成为诗人纵情舞蹈的背景——漫天飞舞的雪花。绮丽的想像,但在写作者的灵魂深处,它是另一种流动的真实,是语言的张力闪烁的精灵。这是写作醉人的理想。
如造化万物一样,我们必须看到自己写作的局限,你必须和时代一起老去,你必须和家国一起荣辱。在你处于写作之巅的那一刻,无常已到,门外的陌生人“正砸响门环
”。此时,所有的价值都融入时间,所有的力量都化为死亡。这是所有人的命运。从某种意义上说,书生和帝王合二为一,世间万物合二为一。这是写作的遗憾,是写作者必须领受的命运。诗人清醒如是,诗人最终解脱,真正的诗歌必定不朽。
从这诗歌里缓缓流淌的文字,我们看到的是诗人深邃的身影,他还在国外创办《今天》诗刊,他还在坚毅地行进。此时,我们应该向永远在思想中前行的北岛致以崇高的敬意!
诗歌的语言的张力,就是诗人手里的一把最锋利的长剑,你抓紧在手,融入当代诗艺的剑法,以精修的心灵内功根基为底气,你必然是诗林的大侠。
我认为,诗歌写作不沉溺于隐喻、暗喻、博喻、象征、诡辩、唯美、意象、印象、反传统、新超现代、后现代……等写作手法的唯艺术性探究。沉溺,就是对“自己”的抹杀,最重要的是在学习中找到“自我表达”的最佳形式,从内心修炼的实际出发,用“自己”生活和人生的材料,在“自己”语言中强化个性的张力和构建诗境的美,让自己的语言也能在读诗的人的心中再造一个美的诗境。
中国古典诗歌是中国诗歌的根基,语言的优美凝练、内涵的丰富深远、情景交融的艺术技巧……都有着华夏民族的精神内核。我们不能轻看中国古典诗歌,这是我们树大根深的土壤。五四新文化运动把古典统统倒掉也是可悲的,就如同把婴儿与洗澡的脏水一起倒掉。以鲁迅“拿来主义”的态度对待中国古典诗歌以及国外的一切优秀诗歌,这是我看重的态度。一切学习就是为了建设“自己”,但是,一刻也不要忘记脚下的这片土地。
读艾青1938年写的《我爱这土地》: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舍弃人的思维语言而借用鸟的简单朴素的语言倾泻了他的炽热情感。这些诗句,因为语言没有一点儿雕琢,情感没有一点儿虚伪,思想如一汪冰洁之水,诗境如一幅激荡的画……
“一只鸟”、“嘶哑的喉咙”这是特定时代的独特的意象。“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隐喻了日寇铁蹄下的人民的苦难。“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隐喻了人民坚苦卓绝的反抗。“——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隐喻诗人炽爱祖国愿为之牺牲的真切之心。“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深沉之情,在泪水之中,这一句诗的语言已是当代中国诗歌的经典诗情。
不要用语言去找诗心,而是用诗心来找语言。读这一首诗歌,可以感觉到诗歌语言的张力与诗歌的艺术境界,就是诗人的个性化语言对敏感真切情感的捕捉,就是诗人心灵的境界。
大气、高邈、深邃的创作,对人心具有强烈的冲击力和深切的爱抚;精粹、凝炼、朴素的创作,对人心具有温馨的体贴和绵久的滋养。
许多声东击西、杂草丛生的所谓现代诗,我绞尽脑汁也不一定读懂了,一些现代诗还不如上堂课迪思版主讲到的“回到拉萨”的诗歌让我感觉有味道。不让人读懂,确实是诗歌的一个大问题。
诗人聂鲁达说得最明确:“一个诗人,如果他不是现实主义者就会毁灭;可是,一个诗人,如果他仅仅是个现实主义者也会毁灭。如果诗人是个完全的非理性主义者,诗作只是他自己和爱人读得懂,这是相当可悲的;如果诗人仅是理性主义者,就连驴子也懂得他的诗歌,这就更可悲了。”
写诗歌,莫忘了聂鲁达的这一善意提醒。诗歌要兼收并蓄,脚踏实地,诗歌需要一颗炽热的诗心来牵引……
现在一些诗歌流派主张诗人要从“自己”中退出来。一群人一起诗歌探索新路弥足珍贵,在中国诗歌史和世界诗歌史都有这个现象,但是一群人钻进了死胡同只有让后人以此为鉴的意义。
多说了席慕容,在此还把她极具语言张力的一首《戏子》呈现在下面,每一次读这首诗歌,总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戏子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
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在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之下
我有的是颗戏子的心
所以 请千万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当真
也别随着我的表演心碎
亲爱的朋友 今生今世
我只是个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诗歌写作,是爱的修行。河北诗人胡志松有这样的感悟:“诗人没有了气吞山河的气魄和高瞻,那梦一定是浅显的,苍白的,给人的震撼力也是微弱的。诗人没有了关注现实的体察民风的触觉,那诗一定是阳痿的。”这个感悟值得分享。
文章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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