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思.走拍五月五

个人日记

                游思.走拍五月五 

                                                                                                    
 

                             
                                        梅真

    早上,一阵儿一阵儿飘着丝丝雨。中午,天晴了。说是五月五,也备了甜醅子、晶糕等象征传统的玩意儿。但胃口和社会人犯着的毛病一个样——整天无食欲。扒啦着自己做的凉粉儿,思绪不由得慢慢游弋到童年时候节日的气氛里去。
    虽然那时候贫穷,平时很少吃白面。但一到五月五,我们背的用碎布片剪成菱形缝制的花书包里,总免不了背点白面馍馍。当然,五月五全天候娃娃们可以尽情享受白面馍馍和韭菜炒鸡蛋、土窝蜂蜜、甜醅儿,还有荞麦珍子做的凉粉儿。更高兴的是,自己还能拥有父亲喝完酒的玻璃瓶子,盛上母亲熬的非常香甜的甜醅子水,拿到学校里去炫耀。因为,那时有钱喝酒的人家不多。国营商店里卖的水果罐头、午餐肉等等都是用瓷坛、瓷罐、玻璃瓶子、铁皮罐等封装的。而且比较贵,好多人只有在去看望大病住院的人时或者逢年过节串亲戚家时才买卖。那时,除了质量好色彩漂亮的塑胶混合质的凉鞋和带状条形色彩的头绳外,再没见过其它任何塑料类的包装和产品。腈纶和塑料产品,仿佛是电影里外国人的专属品。所以,好多同学因为家里没人喝酒或者没钱喝酒,一年四季上学根本没条件带水。自然,用装过酒的透明玻璃瓶子装水,就成了稀罕的令人羡慕的事。而且,乡村里一进入农历五月,桑葚果儿紫了,樱桃儿红了,豌豆角儿也翠脆地鼓起来了,一切早熟的农作物和果儿都一拨儿一拨儿赶趟儿似的熟了。几乎每天放午学时,我们几个小丫儿就约好了,回家三口两口扒完饭,然后急急忙忙灌上一瓶子凉开水,要嘛,摘吃我家园子里的桑葚。要嘛,早点行动,上学途中路过村里果园最大的韩家时,偷偷地摘人家的樱桃。不管是桑葚儿,还是樱桃儿,都喜欢泡进瓶子里去。然后,几个人往往围成一圈,你一口,他她一口,我一口地又舍不得吃完似的慢慢地慢慢地咀嚼。往往弄得大家的脸蛋儿紫一块,红一坨的。有时,防不住有谁突然间得意地“噗嗤”一笑时,往往那喷雾器般突然笑喷的紫红色的口水连同鼻涕一并漾到大家脸上、身上来。于是,山洪般爆发一阵骂骂咧咧声,旋即又如麻雀群似的四散开去,旋转又聚合,跳着,蹦着,勾肩搭背着咕咕地笑着而去。而最刺激的便是,跑到集体的豌豆田里偷摘鲜豆角的事了。当然,每次必须在田埂边留一个放哨的,其她人匍匐着让庄稼掩护着钻进豌豆田里,如果发现看田的牛干爹和声音洪亮的老张哥老远喊着骂着追来了,就赶紧三把两把连莞儿抓一些就撤人了。一旦发现老张哥不在,只有牛干爹一人,或者那时他老人家正在临时搭建的小草棚子里打盹儿时,我们就会悄悄地侧趴在地里,先将自己身上的小口袋和书包装得鼓鼓了,然后一边用双手的食指、拇指配合着bia地一下,将脆嫩的豆角打开,然后,犬似的舌头亟不可待地吸食掉香甜的豆粒。再将豆皮除去那层背皮(我们叫“打背皮”)以后泡进瓶水里。直到满足时才撤离。
    那些被泡进瓶里的新鲜薄脆的豌豆皮,随着时间的浸泡,会奇迹般地花样般地在透明的瓶子中扭曲、旋转。若再轻轻摇晃,会更速更美地变化。那个时候的上学路上,不管是烈日当头,还是阴云密布,亦或是落着雨路滑泥脚又脏手,但满心洋溢着的欢乐照样风儿似的哗啦啦,哗啦啦地飘撒。当然,也免不了在伙伴羡慕的眸子中故作夸张伸长脖子咕噜咕噜地喝着自制得意的混合水,却不舍得猛猛地咽下去一大口,而是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吮吸似的,品味。吃白面馍馍也是如此。当然,五月五这天比平时又多了一个玩的花样,就是比谁戴的荷包和“炮仗 ”好看(记得哪年的五月五,我从同学那儿学会了 “掼炮仗 ”,于是偷了母亲的丝线——那时候大山里偏僻交通闭塞,丝线只有甘谷来的货郎们用担子挑着来的,是一家人用积攒了好长时间的头发换来的。我喜欢得几乎疯了一样,竟然“掼”了好多串子“炮仗”,几乎用完了母亲辛辛苦苦积攒的好丝线,以至于母亲下雨天要给一家人做枕头时到处找不见丝线了。她老人家翻遍柜子,才发现这个淘气的女儿竟然啥时偷偷地掼了那么多“炮仗”。她不但没骂我,还兴奋地给二婶她们夸我呢。可我毕竟知错了,再也没有瞒着母亲取过她柜子里的任何物件)。要嘛,比看谁的手腕、脚脖子上绑的花花线又多又色彩美。要是发现谁没绑花花线的话,就会学着母亲婶婶姐姐们的口气和神态,认真地把自己的分一些给她们。不然,真怕传说中未绑花花线的人最易被蛇精发现并追咬了。当然,花花线还可以换油馍馍,换发卡,换手镯,换毽子,换各种头绳(那时候的头绳,除了带状塑料的以外,其实都是国营商店自行剪短的各色编织绒线),换水果糖.....

    可花花线绑得再认真,夏日的乡村里是避免不了碰到蛇的。我最怕树密草茂的地方。所以,平时无论是帮着大人拾柴,还是给牲口铲草时,哪怕回家挨训,我宁可爬上高高的大榆树去折几枝,或者捋树叶交差,也根本不敢靠近那些地方的。这种懦弱的性格与习惯性恐惧,还蔓延到“不敢下洋芋窖拾洋芋“”、“不敢下深井去撇水”
(生怕洋芋窖里、深井下有蛇打洞盘踞、吸食我的灵魂)。
    这些恐惧感,都源于堂哥、姐姐们不止一次讲过的蛇精的故事。
    相传,一个非常胆大、匪气的农夫,他第一次见到的蛇,是个与母亲失散的迷路的小蛇;当时正是五月的正午,天气炎热,加上持续几年的干旱,山野荒芜;山路上烫土三尺,小蛇正又渴又饿地滚趴,冷不防被路过的此人不小心一脚踩死。说也奇怪,此人当日赶去给亲戚家帮着箍窑 ,箍着箍着,咋墙眼里钻出一条麻色的蛇来,他一慌张立马一泥匕下去就给扎死了。晚上,此人回到家,正在熟睡中,迷迷糊糊感觉脚心有些冰凉,他用火柴点亮煤油灯一看,咋又是一条黑蛇盘踞在炕角。气得农夫日娘倒老子地骂着,用铁锨将蛇铲出门去拍死。第二天中午,此人干完农活进屋就拿起水瓢从门背后的水缸里舀水喝,猛一抬头,咋一条大麻蛇趴在门梆子后面。他拾起地上的斧头三下五除二就给劈死。第三天,此人去窖上吊水,咋又木桶里趴着一条黑蛇呢。此次,此人没敢再打,而是把蛇扔回窖里去,然后,回家找了六六粉撒在窖里,把窖口用柴草和泥给封了。第四日,此人去割苜蓿。割着割着,不妨手攥住一条蛇来。农夫狠狠地用镰刀将蛇刺死。一连几条,依然刺死。农夫骂道,日它娘的,邪了门了还给。匪气十足的农夫第一次有了点困惑。但此夜,他留意了,蛇却并没有再出现。农夫想,日它娘的,天下还没有不怕我的东西呢;日它娘的,你总怕老子了。他问妻子和俩儿女是否看见过蛇,答曰:从没见过。啊?他不免有点疑惑。但此夜到亮,蛇真的再也没有出现。
    一连几天,蛇真的再也没有出现。
    一连几天,几个月没下雨的旱塬大雨滂沱。
    此日,天晴了,圈里的驴子饿得昂嘶昂嘶地抛着门叫。农夫骂着
驴子“日它娘的,下了几天雨么,地湿透了,然着进不去,你叫个屁来。”虽然口头上骂着,但农人是离不开卖力气耕田养活自己的畜生的。于是,他背上猪毛绳子拿上镰刀去割苜蓿。五月的苜蓿,花儿开了一茬又一茬,连了几天雨,老远看着似乎苜蓿更旺花儿更繁了许多。但当他走近时,妈吆,日它娘的,咋蛇密密麻麻的和苜蓿花儿一样多哈。于是,情急之下,他放展步子跑回家。跑回家时,满头的大汗。剧烈的恐惧占据了他的灵魂。他吩咐妻子赶紧用那口大水缸把自己扣住。当妻子刚把他扣好时,数以无计条蛇爬进了他家的厨房,围着那口缸,越围越多,最后,那口缸上趴着的蛇堆成了小山丘似的。傍晚的时候,所有的蛇竟然奇迹般地撤走了。村人们把那口缸翻过来时,惊愕地发现:此人已经化成了灰烬。
    倒霉的是,在我十三岁时的那个秋天,那个满山只有枯黄的骆驼蓬草的秋天,我跟随妈妈和三姐去下庙湾铲
骆驼蓬。这种山柴,虽然夏天味道闻起来很臭,但杀青了风干了时味儿就淡了,垒压成垛藏起来,冬天了时我家养的那头驴子很喜欢吃的。所以,家里积蓄它喂驴、煨炕、烧火做饭。我也便常常跟着大人帮忙。可我满以为只有夏天草多、庄稼稠密、气候闷热时是蛇的旺期,才会多见;我满以为秋天枯黄的半山也找不见几朵的骆驼蓬下是轻易不会藏有蛇的;我满以为抓住了一朵又大根子又粗的骆驼蓬就可以以一当十了。可正当我快要将那顽根子挖出来时,虽然累得喘着粗气,但欣欣然岔开腿、叉着腰,盯着被我的脚磨得光滑的土地,想象着如何用尽力气把它不弄断而完整地挖出来时,一个貌似蝗虫触角的触角(那其实正是蛇探物时伸长的舌信子)悠悠然直接从土里冒出来了,一毫米、一厘米......“嗖”地,就在几秒钟之内,我的大脑条件反射了,一个猛子,来不及喊叫,箭一般飚下了山沟,竟然没有摔倒。可疯“飞”中目视的下沟里骆驼蓬非常多,往往这种柴草多的地方,蛇会出现。妈呀,转弯,向右,上坡,回家。快呀,快呀,老爸在家里,老爸胆大......就在这时,妈妈和三姐紧张地喊着:“啥也没着,啥也没着。你别跑了!”。“啪——”突然,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感觉传说中的蛇精跟着我来了。我哇哇地哭喊着,极端恐惧地回头一看,真的啥也没有跟我时,于是,整个身子像抽空了筋骨一样,软软地缩成一团。
    我因此“失魂”了。母亲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迷信的方子:在每天羊进圈之前,趁着羊群潮水般流动回来的势头和时机,给我“叫魂”:让我站在柳树下,母亲手里拿着一根细柳棍子,狠狠地将柳树抽一棍子,再轻轻地在我身上挨一下。如此反复好几遍,而且要求一遍比一遍速度要快。直到羊们进了圈。这样的程序得进行七天。有时, 瘦弱劳累过度的母亲,掌控不稳,一不小心会把我反当柳树桩子给抽疼了。但我不但不喊疼,还会偷偷地笑。笑的时候,我就会回想母亲稍微有闲暇时,一边针线一边给我讲的良善、凄美的好故事。
    这种“叫魂”的方式,惹得父亲训了母亲一顿后自行结束。
    而我的瘦弱与胆小依然如旧。
    
    那个农夫极其恐惧的传说,吓坏了我们几个小点的亲堂姊妹。有次,我们竟然把院子里木架上搭着的长长的猪毛花绳子误以为是蛇。于是,几个人疯疯张张地鬼哭狼嚎般跑向田间去找大人。当然,大人们虽然口头上骂着大孩子们,可一回家,也无暇去教训他们。而我们最虔诚的避蛇的愿望是:五月五一定要绑花花线,一定要多绑。可是,那种对蛇的恐惧,到我初中读了《生物》课本以后,还是没有完全消除。直到成人时,详看了电视专题《动物世界》、《人与自然》后才恍然大悟而咪咪失笑。   

   呵呵,现在的大人几乎都是上过学的,何况这么发达的信息与平台,幼儿都知道一些生物的习性与本能。当然喽,再也没有人给他们贯传那遗害无疑的传说了。
   午后,独自沿着街道转游。我发现,今年的五月五,
大街上买卖的荷包几乎都是作坊的机器货。只有文化馆楼下的老阿姨买的是自制的纯手工艺品。她的荷包,既有传统的式样与色彩,也有自己独到的创作。但是,走遍全城(包括她那儿),竟然没有找见一个卖“炮仗”的。那种传统的将细竹筒用各色丝线“掼”成串的漂亮的奇特的“炮仗 ”,仿佛已经失传了。
     满大街是飘香的水果铺子和地摊,小吃部、酒家。市场供大于求,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不知几十年以后,五月五,又会是何种情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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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人参果”,15元一个。看着都憨态似娃,反正,我是不忍心也没胆子买回来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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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蔺国相

真实、细腻、亲切……读到童年去了,似乎已经退了四十年。相似的童年环境和不相同的性格区别,积累了岁月文化的真诚。大手笔下的语言文字娓娓道来,百读不厌!

北方豪情

富有真情,把人引向那个多思的年代!

常乐王子

写的非常真实,读后感觉过了一个原汁原味的童年时期五月五。

花无声

端午节过的好充实,这个蛇精的故事我也听过,只是没你记得这么全,也惊扰了好多年呢[em]e100[/em][em]e100[/em][em]e160[/em][em]e160[/em]

燕儿

[em]e113[/em][em]e113[/em][em]e113[/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