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全球

 

胡蝶的脸上从来写满了活色生香的欲望，这位民国时期的“电影皇后”拥有一段彪悍如野马的人生，在乱世中驰骋无忌。和她同时代的默片皇后张织云被男人抛弃后一蹶不振、落得悲惨下场，她在事业上的宿敌阮玲玉在遭遇情感漩涡后选择走上自杀的不归之路，胡蝶却用与生俱来的乐观，走过了人生的坎途，这一切皆源于她那坚韧而又善于为人处世的人生智慧。

胡蝶当然不是她的本名，当她还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时，她叫胡瑞华。和其他同时代的女星相比，胡蝶的家境还算不错，1908年，她出生于上海，父亲在京奉铁路上任职，而母亲亦是大家闺秀出身，虽不识字，却颇懂得一些处世之道。

1924年，16岁的胡蝶考入了顾肯夫等创办的中国第一家电影学校—上海中华电影学校，成为首届训练班学员。为了在一千多人中吸引到考官的眼球，胡蝶还别出心裁地梳了一个横S的发型，在左衣襟上别了一朵大花，耳朵上挂的是长坠耳环，为了区别于时装女孩，身上还故意穿了圆角短袄和长裙，这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时尚收效明显。在校时，她比较系统地学习了戏剧、电影理论和表演方面的课程，相比半路出家的同时代女星们，更是具备了学识上的优势。

胡蝶自小随着父亲走南闯北，颇是见过一些世面，性格圆融，她那与生俱来的端庄大气，加上科班出身的精湛演技，很快获得各色的拍片机会，并迅速以《火烧红莲寺》、《歌女红牡丹》、《姊妹花》等电影脱颖而出。1933年，25岁的胡蝶以21334的最高票数，战胜阮玲玉、陈玉梅，荣获上海《明星日报》发起的“电影皇后”评选的桂冠。

在事业精进的同时，早早订婚的胡蝶在情感生活上却迎来了第一次波折。早在胡蝶还是不知名的小演员时，她在《秋扇怨》剧组里和当时的英俊小生林雪怀一见钟情，他俩人戏不分，在戏里眉目传情，戏外亦是如胶似漆。1927年3月22日，胡蝶和林雪怀举办了隆重的订婚仪式。然而婚姻如同穿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林雪怀的资质平庸，在影坛上日趋没落，而胡蝶却迎来了事业上的全盛时期，由于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矛盾与龃龉日益突出。胡蝶也曾做过努力，拿出一笔继续，让林雪怀在四川路上开设一家胡蝶百货，以此重塑男人的自尊心。然而林雪怀颇似付不起的阿斗，由于经营不善，差不多将资本耗光了，并且染上了泡舞厅等不好习气，行事日益荒唐。最后，林雪怀甚至向忙于事业的胡蝶率先提出了退婚。

对于胡蝶来说，1931年是一个是非之年，不仅是这一场闹到满城风雨的退婚官司，更有一场让她难以洗清自己的政治绯闻。按照坊间传说，9·18之夜，在东北三省沦亡的危难之际，正是胡蝶陪着张学良在纸醉金迷中翩翩起舞，更有辛亥革命元老马君武的《哀沈阳》为证：“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在舆论的漩涡中，胡蝶一度颇为崩溃，既为失败的初恋感到忧伤，更为“红颜祸水”的污名无处喊冤而感到委屈。好在她的性格坚强，就像用钻石精心雕琢出的一朵玫瑰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的盛放，亦没有什么能迫使她匆匆凋谢。一个叫潘有声的男人开始出现在胡蝶的生活里。他在洋行做事，持重睿智、颇有事业心，也为在此时已身心疲惫的胡蝶提供了一个休憩的港湾。尽管这一份感情温暖如刚出炉的面包，但经历过挫折的胡蝶很是聪明，她将进展的节奏控制得从容而缓慢，为了胡蝶，潘有声抛妻弃女，亦拿出了足够的耐心等待，他并没有将胡蝶看作高高在上的女神，而是视为走过一生的伴侣。1935年冬季，在走过漫长的马拉松恋爱后，胡蝶和潘有声举办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隆重婚礼，正式结为夫妻。

直到这一步，胡蝶的人生就像精心计算过的方程式，虽然偶有波折，但毕竟在她本人的掌控范围之内。性格决定命运，女明星们大多由于个性上的“作”而常常把个人生活卷入风云诡谲之中，之余拥有崇高知名度的影后胡蝶来说，如是四平八稳的人生，似乎真的是过于平淡了。于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克星、著名的特务头子戴笠出现了。

1937年，随着抗战的全面爆发，新婚的胡蝶与潘有声，带着家人离开上海到香港避难。1941年底，香港沦陷，胡蝶举家迁往大后方，胡蝶夫妇将历年积存的财物装成30只箱子，托人代运回国。然而行至广东，胡蝶一家便听闻了财物丢失的噩耗。戴笠听说这一报章上的风云新闻之后，主动向到达重庆的胡蝶表示，可以帮其找回她的毕生积蓄。

陷入经济困境的胡蝶就这样一步一步主动钻入了戴笠“金屋藏娇”的戏码。虚荣和贪欲往往是美人们走向歧途的第一步，但毕竟无人有资格责怪一位奋斗半生却失去所有财产的美人做出如此现实的选择，更何况是一向循规蹈矩、如今却委曲求全的影后蝴蝶。平心而论，尽管戴笠阅人无数，对胡蝶的感情却也是相当炽热的，他不仅出资购买了一批财物送给胡蝶，还修葺了原本便相当豪华的杨家山公馆供胡蝶居住。此时，可怜的潘有声毫不知情，他被戴笠支到了滇缅公路上运输货物，九死一生，才回到重庆。

 

胡蝶终于陷入了一生中最为尴尬的局面里，她的大气睿智在此时似乎失去了用场。她和丈夫潘有声的感情甚笃，却又身不由己地成为了戴笠的情妇，在社会声誉上颇不体面，为她精心维护的端庄优雅染上了污点。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了，霸道的戴笠决定和胡蝶结婚，于是胁迫潘有声主动离婚。胡蝶赶赴上海，和潘有声办理离婚手续，恰在此时，戴笠的飞机失事了，命运给了这一对苦命鸳鸯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胡蝶和潘有声乘着混乱，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到了香港。

在与命运的周旋之中，胡蝶终是以超凡的处世智慧，获得了圆满的结局。在电影里，她演过娘姨、慈母、女教师、娼妓、舞女、阔小姐、劳动妇女等多种角色，电影外，胡蝶忠实地秉承了自己的内心，诠释了什么叫做“跨越了时代局限的智慧美人”。1989年，移居加拿大的胡蝶病逝于温哥华，留下一句遗言：“蝴蝶要飞走了。”终其一生，外人看到的大多都是光鲜和圆满，至于内里的血肉模糊，胡蝶亦是在蚌壳里结出了一粒珍珠。

    独步全球摘自《凤凰博报》周凯莉的博客

   作者介绍：周凯莉 媒体人 专栏作家

   本文刊于《凤凰都市》2015年5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