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吹来的夏风

个人日记

  山野地的夏风巷子扛着铁锨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自家的狗,他妈给取名叫黑子。
 因为是在巷子他妈去集口的道上抱回来的,今年春儿,巷子他妈做了白内障手术,看东西模模糊糊,巷子老婆头几年跟村委会的刘会计跑了,这一杆子撩没影了。
留下八岁的儿子小瓶不管了,巷子他妈可怜孙子,巷子种几亩薄地平日到附近养鸡场掏鸡粪挣两钱,所以,手术后在医院呆了一星期就办理出院,这么着拉了一屁股饥荒。回家养着,药不能断。钱越来越难赚,小瓶秋上就送一年级读书,小学校距离清水河屯子三里地,走走就去了。
巷子他妈养十几只大骨鸡和十多只鸭子生蛋,攒一罐儿,就拿到小学校眼前的露天集市卖,每次卖了蛋,都给小瓶买一只棒棒糖或者一个玩具,当然是便宜的玩具。最贵的三元塑料青蛙,小汽车,小瓶从他妈走了后,就像只流浪狗,眼睛暗淡无光,也没人愿意和他玩。他就在院子里捡来一些兽医用完的给猪打针的青霉素药瓶摆龙门阵,调兵遣将的,他是一个将军。
可巷子他妈知道小瓶孤独,小瓶的世界是没有色彩的,三月末,她将攒了好久的笨鸡蛋和鸭蛋从陶罐里,一个一个数出来,盛在一个扁筐里,嘱咐小瓶在院子里好好玩,别往大街跑,大街上有坏人专门抓小孩到南方去卖。回来,奶奶给你买棒棒糖。小瓶扬起头,说,奶奶,我想吃香瓜,大个的比四路家的大。
巷子妈就想起昨天,四路那孩子手里拿着一个黄澄澄的香瓜来找小瓶玩,他没给小瓶吃,还骂小瓶:你妈跟野男人跑了。气的小瓶在地上抓一把沙子扬在四路的脸上,四路哭着去找他妈告状,地上扔着那半只没吃完的香瓜,几只蚂蚁爬了上去。巷子妈以为小瓶会弯下腰去捡起来吃,没想到他抬起脚将香瓜踩的稀巴烂。好,奶奶答应你。不许和四路打架啊!他妈不讲理会登鼻子上脸找我。巷子妈走时,把铁条焊接的门用一把铁锁在外面锁上了。
回来的时候,一只小狗跟着她走了很远,集上有卖香瓜的,死贵,一斤八元钱,四个鸡蛋的价钱,可小瓶想吃,巷子妈没办法,扎在水果摊前选了很久,选的卖水果的老头都不耐烦了,你到底买不买?不买走人,买就麻溜,后面还有人要买呢,耽误我做生意。呦呵,好像俺买不起似的,谁说不买了。一气之下,挑了个最大个的,秤秤吧。别门缝里看人。秤完,从红手帕里捏吧出一张一百元的票子,趾高气扬的丢给老头,对方找了零钱,她揣好呲楞着脖颈走了,真是倒驴不倒架,你有钱,就别来这小市场卖鸡蛋啊!
巷子妈没稀的理他。出了市场一只半大狗,黑不留秋的毛,有点脏,跟着她,走不远,瞅瞅它还在后边。索性在一棵树底,巷子妈把买来的火烧子揪一半给它吃,它看了看凑近前闻了闻,然后慢慢舔进嘴里吃了,以为吃了火烧子它不会跟了,谁知,小黑子一直跟到了清水河屯,跟到了巷子家。小瓶看奶奶回来,身边跟着一只黑狗狗,眼珠子立马闪烁着星星的光,奶奶,哪来的狗狗?捡的。哦 ,奶奶把黑子交给我吧,我喜欢。
小瓶从此有了玩伴,他到哪,黑子就跟到那。奶奶给他煮一枚鸡蛋,他吃一口,吐一口给黑子。几乎是他和黑子平分了。晚上,小瓶要把黑子留在外地,锅洞里睡。巷子不让,怕黑子把屎尿拉在家里有味。小瓶不乐意,生气。奶奶做了鸡蛋羹就苞米粥,也不吃。不吃饭哪行?小瓶是巷子妈的眼珠子,就说:巷子,黑子通人气,晚上出去带几回就好了。
巷子看看小瓶,黑黢黢的小脸也不长肉,心难受,锥子扎了。好吧,好吧。答应了,小瓶这才吃饭,奶奶,我要吃苞米粥,给我盛冒尖一碗。你个小猴子,又给黑子吃呗?
嘿嘿,奶奶你是聪明的孩子。巷子妈苦笑。转头望望窗外,屋檐下新来燕子的一家,筑了新窝,不久一窝小燕子出世了。每天可以听到窝里叽叽喳喳小燕子的叫声,两个大燕子停在旁边晾衣杆上幸福的守着它们共同的家。
巷子妈望着幸福的一家,手里做着针线活,叹息一声:唉!什么时候,巷子有个伴儿,我也就没心思了。苞米地的苗儿已经长到膝盖处了,绿油油的颜色,站在堤坝上一瞅,心情也吹了夏风般的凉爽。巷子昨黑看电视,庄河电视台天气预报说,明后天有雷阵雨,雨量可达到暴雨。
自己家的一块责任田刚好在偏坡棱角上,要是不挑一条沟,让山里流下来的水有个去处,势必会冲到地垄间淹没了苗苗。巷子一边挑着水沟,一边把眼球瞥向屯口这条清水河畔,她没来洗衣服,河边的四个洗衣女人嘻嘻哈哈说着话,她没来,她怎么了?巷子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她们屯里有一家娶媳妇的,请来了乡里的唢呐队,十个吹唢呐的,恨不得把清水河的天空吹个大窟窿。东家一赏钱,他们格外卖力,一个个的把腮帮子鼓的像塞个大鸡蛋。东家乐,屯里的父老乡亲更是欢天喜地,吃的喝的玩的,像过大年真热闹。他们热闹,巷子不喜欢热闹,巷子三十一岁,老婆花儿跟那个倒霉鬼跑了。你说,刘脑壳有什么好?大花儿十岁,脑门谢顶,晚上不用点灯,锃亮。说话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像在跳迪斯科舞,他死了老婆后,不知怎么就和花搞上了。
或许,就是他经常来家送电费票?或许,馋嘴的花儿挎着篮子上他家侍弄的大果园摘野菜,吃了他的桃子或梨。巷子不知道花儿爱他什么,有人说,刘脑壳的家什大,带钩的,外观看像一枝喇叭花,家什大,就让他在男人中像只骄傲的大公鸡,只要逮着好看点的母鸡,一个都不放过。清水河的人都了解刘脑壳,女人可以有一个加强连,上床的目的多半不是为钱,图意他的家什。
这个是巷子最大的软肋,他的家什一天到晚焉巴巴的,没有精神,和花儿做那事,不到十分钟准泄。花儿总是在夜里叹气。花儿真狠,一走就是三年,一点音讯没有,小瓶可是她的孩子!不想了,想也没用。
那晚,吹完唢呐,那家又请了两场电影。
巷子吃了饭没什么事儿,就穿过清水河去了吴屯看电影。
幕布挂在老吴头家海清房门前,早就聚集了很多人,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都有。快到端午节,很多年轻人从城里回来了,很热闹。电影演的是什么,巷子没心思看。
几个人挡在他前面,吃着火腿磕着瓜子,唠着嗑儿。脚背被一直高跟鞋狠狠地踩了一下,哎吗!这是谁啊?缺德不,要把我脚碾碎啊!巷子骂了一句,月亮底下,巷子看清是个女人,虽然吴屯和清水河屯隔得近,但平常日子,巷子也不串门,更没有朋友。这个女人踩了自己没说一声对不起,还理直气壮的说:你一个大老爷们,那脚是面做的,不经踩,出来干什么?在家猫着别出门啊!
巷子说,你泼妇,讲理不?踩了脚还猪八戒倒打一耙,谁家彪老娘们,男人也不管管,这黑天半夜出来跑骚。
你说话文明点,骚你了吗?就你那熊样,我还没看上。
人们也不看电影了,围过来看巷子和那女人吵。就有人拉架,春香这就是你不对了,踩了人还骂人,不好。回家吧,少说一句话也死不了人。
巷子这才记住女的叫春香,好好的心情被春香这个女人搅和,电影也不看了就回去了。几天后,巷子骑摩托车去乡里买农药化肥,给苞米地喷施除草剂,第一遍化肥也该下地了,趁着苗儿没脱肥,赶紧喂了。早晨走时交代妈看好小瓶,别到屯子那口荷塘玩,在早灌死一个八岁的孩子。
巷子妈在院里喂小鸡崽,说,你开车注意点,别得瑟。
巷子看了一眼和黑子疯闹在地上铺的凉席的儿子,小瓶在家要乖哈,听奶奶话,回来爸给你买好吃的。一身鸡屎味,不吃,爸爸,你好臭。你这个捣蛋鬼!这两天赶上起鸡粪,每次累的腰酸背疼,回来洗洗手脸就睡,也没洗澡,衣服换了那鸡屎味也有,小瓶鼻子尖,一下就闻到了。等爸爸回来洗个澡。就不臭了。
你这么臭,小瓶不喜欢,妈妈就更不喜欢了,妈妈只好走了。
巷子不是滋味,小瓶是想妈妈了。唉!巷子还等什么?有合适的就娶一个回来吧。花儿是别人的花儿了,庙里的猪头有主了。
妈,我们还没有离婚,怎么娶?那可是犯重婚罪的!她十年不回你等十年,一辈子不回,难道你就一直光杆等着她?妈老了,还能活几年?我不打紧,小瓶秋上就读书了,我斗大字不识,怎么带他。早早找个读过书的女人,带个丫头也可以,丫头负担轻,妈是为你好,你掂量办吧。
巷子心里堵得慌,骑上摩托车猛踩了一下油门,窜出了院子。记差日子,那天是乡里农贸大集。巷子骑摩托车走到曲岭大坡时,坡上围拢着一帮人,一辆自行车倒在地上,一辆摩托车趔趄在旁边沟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争吵。巷子停车看个究竟,人闪开一条缝,巷子就看到女的右腿膝盖下面流血了,虽然不多,但也吓人的,女的要求男的给赔偿医药费,男的不给,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怨谁呢?男的是从女的后面给人挂倒了,男的毫发未损,摩托车也没大问题。女的腿受轻伤,不给赔偿说不过去。就是,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啊?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脸红?
男的梗着脖子,能咋的,她骑车子不歪歪扭扭我能挂倒她吗?你们看看,我的摩托车这旮旯一个瘪,那旮旯掉了漆,我给谁要钱去?男的四十岁左右,黄毛扎撒着,说这话就去沟里推摩托车要走,巷子从小到大就爱抱打不平,这事给他遇上是他倒霉。
怎么,兄弟想走吗?你一个男人好意思让女人腿上流着血你脚底抹油溜了?
巷子拦在摩托车前边,你,少管闲事!嗨!这事我管定了,你要不掏钱,信不信我今天放倒你?男的知道碰上爷了,看看巷子五大三粗的身板说,算我倒霉,我好汉不吃眼前亏!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扔在地上,要走。巷子弯腰捡起,零钱整钱加一起三百元多一些,瞅瞅女人那腿也没大碍,就放他走了。
众人一片喝彩声,小伙子,真有你的,这位妹子今儿遇到救星了,好好去医院包扎下,上点药,别发炎了。
走吧,走吧。人群呼啦啦散了,巷子将躺在地上的自行车扶了起来,给你,能不能走?不行,我骑摩托车送你去医院?一抬头,两双眸子在空中交汇,同时惊呼了一声:怎么是你?
怎么不可以是我?冤家路窄!不想见到你,简直做噩梦!春香硬撑着往前走了两步,腿关节滋滋疼,血流的不多,可碰在柏油路上,皮肉破了能不疼?还逞强?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硬棒棒的一点没有女人味儿!巷子将自行车横着绑在摩托车后面,命令道:春香你要是不想瘫巴就上车,我拉你去医院!
这个时候,伤口疼的钻心,眼泪都掉下来了,春香就没再坚持。陪春香挂号,上了药水包扎完毕,抓了消炎药,出了医院,巷子说: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春香低着头,说:谢谢你。别谢了,不骂我就烧高香了。
春香坐在车后,噗嗤乐了。把春香送回吴屯她家,巷子在大门口也没有进屋。进来喝口水吧。不了,人多嘴杂。
怕什么?我和丫头过。
你,男人呢?去韩国务工,看上别人不回来了。
哦,那更不好,孤男寡女的。巷子咽了口唾沫,仰脖儿望望天,瓦蓝瓦蓝的天,真美。
那天起,巷子失眠了。巷子睡不着,就坐起在暗影里抽烟。
小瓶睡在妈那炕,爹没走的时候,花儿还在,过日子虽然面朝黄土背朝天,可还算幸福。爹得急病去了后,花第二年夏天也走了。花儿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感情一直都很好的,但是,花儿的心是雾是风也是雨,巷子猜不透,也不懂她。花儿从她娘家三十里铺嫁过来那坎,下了轿车,她手里端着的铜盆啪嗒落地,里面装着的一对蒸鱼滚出老远,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一下子簇拥上,将那对象征喜庆和天长地久的鱼踩得稀烂。老人一看这阵势就说,媳妇子迟早外向,张出去。这话怎么就应验了?
花,你在哪里?你托梦捎个信儿来也行。去三十里铺花娘家找过,她妈眼珠子都差点哭瞎了,看什么模糊,她爹在她走的第三年的脑血栓瘫巴了,花唯一的弟弟才有了媳妇,可媳妇一看他家状况就提出分手,谁愿意来跟他过苦日子?巷子确信她娘家人没有骗他。
在巷子心里始终有花的影子,他不否认自己爱花。
可现在,他坐卧不安,他恨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刘脑壳有钱吗?也不是大款,相貌甚至丑陋,花漂亮如原野上的菊花,怎么能和他走到了一起?
花走的一点征兆都没有,也是初夏,早上他去田里种小豆,花在家和妈有说有笑的摊煎饼,葱花鸡蛋馅的煎饼。
他记得那天是妈的生日,她们娘俩谈笑风生在灶前做饭,小瓶在炕上玩骨骇,羊骨骸。
花还叮嘱他中午早点回来吃煎饼,他答应很爽快。
他回来的时候,妈和小瓶在哭,妈哭,小瓶更是喊着要妈妈。一摊煎饼白花花的边儿,黄油油的肚子,码在铁饭捞子里。妈,你别瞎说,花不会走的。早跟你说,花儿和刘脑壳走的很近,你不信。
不信,打死也不信。那你给妈把她找回来。
不会的,不会的。谣言,他们对花儿和刘脑壳的谣言。巷子嘴里叨咕着,像巫婆跳大神儿,从屋里旮旯都翻弄遍了,到厦子里,再到自己家的田地刘脑壳家的田地,整个清水河屯子,没有,没有,没有!
巷子像一条疯狗,上下街乱窜,跳着脚儿骂娘,人说,你老婆跑了,跟刘脑壳跑了。日影惶惶,摇曳着杨柳叶子哗啦哗啦响的夏风,让巷子浑身哆嗦,你老婆才跑了,花儿不会的。
不会的,那你去看看刘脑壳在家吗?巷子一摇三晃的去了刘脑壳家,他的铁门关的,该死的刘脑壳开门?开门!开门!没有人答应,他就抬脚踹门,咕咚咕咚咕咚,老半天门哗啦开了,刘脑壳的老妈一眼球眼屎,眼泪巴叉说,你这是干什么?俺家谁惹你了?你想杀人啊?
我找刘脑壳,刘脑壳你个孙子给我出来!巷子跌跌撞撞滚进院子,再滚进他家屋子。
从里到外找刘脑壳,没有!没有!人死了吗?
你找刘脑壳,俺也找,他好几天都不见了,巷子你能给找回来,俺给你叩头,叩响头,谢谢你。
那么刘脑壳不是和花儿在一天消失的,花你在哪?在哪?巷子寝食难安,那段时间,小瓶要妈妈,夜里在梦里都喊妈妈,打开灯,孩子的脸蛋儿上都是泪。
找,有人说花两钱到电视台做个寻人启示的广告,巷子怕丢人没去,他找屯子里的小学退休老师任光合给自己写了厚厚一沓寻人启示,豁上两瓶老村长酒,两斤猪头肉,任光合很高兴,写的也卖力气,咬文嚼字的人,一则小广告不是难事。写到深夜才写完,任光合告诉他赶早车去市里,趁着城管没上班,贴在大街小巷商业区,当然,当然对找到你老婆的人要有重谢。
巷子按照任光合的话做了,小城的大街小巷商业区住宅楼贴着花儿的寻人启示,他在大街上逛悠,渴了买瓶矿泉水,饿了买个馒头垫巴垫巴,这样他隔三差五来城里找,他把电话号码留在寻人启示上,从贴广告到现在没有人打电话来,他的号码也没敢换掉,他怕别人找不到他。在他心里花没有走远,他装不下第二个女人。花儿是死是活一点音讯没有,刘脑壳也不见一根毛儿。
三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公安局也备了案,撒下一张大网,怕是人贩子拐卖走了?可是,刘脑壳是男人谁拐卖他干什么?不想了,不想了。
想也没用,巷子有三年没碰女人了,他以为自己那玩意不行了。那天,春香坐在摩托车后面,紧贴着他的后背,那坚挺的乳房不时地亲吻他的肌肤,感觉就起来了,家什一柱冲天,把裤子支起帐篷,幸亏骑摩托车,春香在身后看不见这丑样子。
他那天才发现他需要女人,刻骨铭心的想要。
可是,花儿,你在哪?你再不出现,我真的熬不住了。
春香经常到清水河洗衣裳,巷子自那次把她送回家后,知道她男人有了新欢,不要她母女俩了,心就动了。
为什么不心动呢?妈说的对,花儿一辈子不回来了,他不能等一辈子。
天真的要下雨,黑子这时候跑过来,嘴里居然叼着一只布鞋,看样子是女人的鞋,蓝帮的,刚刷过的,鞋面滴着水呢。你着黑子把谁的破鞋叼来了,巷子骂了句,蹲下身摸着黑子的头,鞋呱哒落地上,黑子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趴在巷子面前,天边滚来几声闷雷,挑完水沟的巷子琢磨黑子犯了错,叼来了谁的鞋,那个人一定很着急。
堤坝上风一样刮来一个人,红衬衫,白色碎花裙子,跑到跟前才看清是春香。春香气喘吁吁说,黑子是你家的狗啊!它把我的鞋叼着就跑,我的腿没好利索,也不敢跑,这个家伙!啊?你在洗衣服?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在河下边洗,你上哪看?
哦,春香。都好吧?
你是指什么?
什么都有。
不好,孤儿寡母的。
那你就找个差不多的人做个伴呗?
你以为找男人是上山采野菜啊?捡到筐里就行!
那你男人能回来吗?
回来什么?人家都已经和那女的结婚过日子了。
哦。鞋,我拿走了。巷子,你也该成个家了,不能老拖着,你的事儿,我听说了。
谁给我这样的草包男人,没本事养家糊口,所以,老婆跑了。
别轻看自个,你,不错的。相信你会找到好女人。你是好人。
春香拿着鞋走出很远,巷子的目光也追了很远。黑子呜呜呜叫了几声,似乎在说:巷子,你怎么不说喜欢春香。
山里雷阵雨三场,巷子每天要到责任田巡视,唯恐庄稼苗被水冲了,淤泥埋了。
在河边没有见到春香。不日,清水河屯大街上响起几声爆竹,谁死了?巷子从老刘鸡棚掏鸡粪出来,听到爆竹声,就奔了去。原来是公安局的人把死在本城郊外一口池塘多日的刘脑壳查到居住地后,刘脑壳的妈找来本家兄弟的面包车将儿子尸体径直拉到火葬场炼了,高度腐臭,惨不忍睹。刘脑壳没有儿女,死的干净,还有个妹妹住城里,这会子,都回来送葬了。
刘脑壳的死成了悬而未决的案子,但刘脑壳绝对不是和花儿在一起的,不然,花儿怎么不回来?她有爹妈有孩子在,她不会铁石心肠吧?
刘脑壳被安葬后,巷子妈又催了几遍,让巷子成家。
快端午了,清水河屯的人在施完第一次庄稼肥料后,凑在大街上晒太阳,巷子也在其中,听说,南街的四喜今儿相亲。哦,女的是哪的?吴屯小吴金牙家的,金牙薄命死的早,扔下闺女和老婆走了。
叫什么名?这么近你都不知道?叫春香。巷子只觉头皮发麻,神情恍惚离开了那帮扎堆的人,他要去找春香问个究竟,不,他要亲口对春香说:我要娶你。夏风徐徐吹过,巷子不由的舒爽了许多,脚步坚定的走过清水河上那座水泥桥。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绿油油的苞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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