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雪

  写给70后秦岭山中的姐妹们

                                                              文——燃烧的雪

       “清明时节雨纷纷 ”又是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我来看望好友兰心。

       可怜的兰心，在这寂寞的大山里，已经躺了两年多了。安葬时，按照她遗愿，我在坟四周移栽了几丛迎春花。如今已是枝繁叶茂了，金灿灿一片，就像当年兰儿被爱情仰的灿烂笑脸。兰心说：只要有迎春花的地方，阿成就一定能找到她！

        上中学时，家住在大山里的兰心，被妈妈送到我们镇上的学校就读。老师安排我和她同桌，我俩是无话不谈的好姐们。那时的兰心，聪明好学。但高中没上完，兰心突然辍学，而且不久就结了婚。那年她只有18岁。大家伙都替她感到惋惜。后来才知道，不去读书，是兰心不忍从妈妈手上接过靠挖山药换来的钱。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是因为同母异父的孩子，后父为了他家祖坟不断香火，强迫兰心换亲。在当年的大山里，像这种现象很普遍。妈妈拗不过粗暴的父亲，只有忍气吞声。还年幼的兰心天真的想，大不了等弟弟结了婚，以后再离婚，谁知这一过就是十几年。

        2009年11月，在市里的我，接到兰心几经周转捎来的话，要我务必去老家见她！我这才想起，好长时间没有她的电话了，也不见上线，这次又让我去老家。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不敢怠慢，我推开手边的事情去了她家。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兰心已消瘦的身体像片飘飘欲飞的树叶，苍白消瘦的脸没有一丝红晕，那对曾经水汪汪的大眼睛无神的盯着天花板，更不能接受她已经是肺癌晚期的事实！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住她呜咽着哭开了。她却平静的说：上苍在我生命的最后，派阿成来送行，我今生无怨无悔。。。。。。

       兰心给我讲了她生命中的一段爱情故事。

       08那年过完春节，兰心带着两个孩子返回西安，途中一货车翻身，来往的车辆被堵在了路上。这条穿越大秦岭的通道，冬季冰雪天，常常一堵车就是十几个小时。怕啥有啥，偏偏让她赶上了。感冒还没完全恢复的儿子突然发起了高烧。就在那时兰心认识了生命中的奇迹——阿成，他热心的帮她把孩子送往就近村子的诊所。兰心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家里有个常年患病的妻子，就动了恻隐之心，那次他就是去S城找老中医的。多亏阿成的帮助，才是儿子及时退烧 ，没有引起扁桃体的发炎。

      在往返汽车的途中，阿成一直逗儿子说话，在路边阿成采摘了一大把迎春花，早春的天气寒冷，一丛藤上只有星星点点几朵花。他愣是搜集了一大把，并告诉儿子，做男人要像迎春花一样，坚强，勇敢，不畏严寒。兰心这才得空仔细打量了一眼他，这个操着东北口音的男子，和自己年龄相仿，个子不高，稍黑，算不上英俊，只是镜片后那双眼睛柔和，充满温情。

      回西安后，儿子把那束迎春花插在灌满水的瓶子里，并问妈妈：“我还能再见到那位好心的叔叔不？”兰心这才想起连人家的电话都没留，只知道他也在西安，在一电子公司上班。每当夜晚空闲时，常望着瓶子里的迎春花，想起他给儿子采摘花的身影。

      兰心说：上帝同情她这生没有爱情的滋润，所以特派了阿成来弥补，要不然，自己又怎会在两个月后奇迹般的遇到他呢？

      那个星期天的清早，兰心的电动车忘记头天晚上充电，在路口等公交车。阿成骑着电动车在她旁边停下，问要不要打车？兰心一眼就认出了他，与此同时阿成也认出了她，坦然的微微一笑。兰心又惊又喜。阿成送她到店门口，兰心硬是把他拽进店里。几句简单的问候，阿成就告辞了。这次兰心留下了他的电话和QQ号。 

       这次的意外重逢，也让兰心心生疑惑，他不是上班吗？怎么在拉车？经过一段网上的相互了解。兰心知道阿成一个月2千元的工资，根本就不够有病的妻子和上学的孩子花销，利用星期天的时间，拉车补贴家用。阿成也从开始的不经意到心生敬佩。了解到当年的辍学是兰心这辈子的遗憾，她不愿自己的孩子走同样的路。不顾丈夫的强烈反对，带着两个孩子来到西安。8年来她含辛茹苦，风里来雨里去，一个人默默承受。从开始的拉架子车收废品，到如今开了一家政公司。如今染烫了头发，带着墨镜，皮肤白皙的兰心，当年山妹子的痕迹已荡然无存，俨然一副女强人形象。兰心最大的愿望就是：今生扎根在西安，挣钱给儿子买套房，永远离开山里。

      兰心的变化，是丈夫心存疑惑，也怕有一天老婆会飞出大山，他扔下了苦心劳作的几亩地，投奔妻儿。西安的繁华是这个久居大山的汉子眼花缭乱。很快迷上了麻将，并沉醉在舞厅，发廊里。兰心苦苦哀求无济于事，只好相劝于他按时做好两个孩子的饭，权当雇了个保姆。

       兰心的不幸和坚强，触动着这个东北汉子的心。他们的感情也在日益增深，每个中午是他们相约的准点，都因家距离上班远，中午从不回家吃饭。这时便打开视频，有的时候并不聊天，只是相互看看对方在干什么。仔细的兰心发现阿成几次吃泡面。一天中午，兰心来到阿成上班的楼下，让饭馆的伙计送上一碗牛肉面，并留下了电话。兰心不想给阿成添任何麻烦，从没走进那栋大楼。当阿成接到那碗面时，掩不住满眼的激动和欣喜。后来几次，阿成干脆就说还没吃饭。兰心也乐于接受他这种温馨的耍赖。在视频里看着他一口口吃完，阿成戏称是：幸福的牛肉面。

      日子就在这样的幸福中溜走，但碍于双方的家庭，他们在这几个月的网聊中，谁也没好意思提出见面，但这对兰心来说已是上天赐给她的恩惠了。

      7月份的一个星期天傍晚，雷电交加，下起了大雨，兰心发愁怎样回家，阿成一头雨水撞了进来，他是送人路经这里，兰心赶紧拿来毛巾，又去倒茶水，网上聊了那么长时间，见面都不知说什么好，心如惊鹿的兰心把水洒了阿成一身，阿成一把拉过她，紧紧地拥入怀抱，兰心真切地感受到他粗重的呼吸和咚咚的心跳。。。。。。

       那晚的雨，善解人意的一直下了很久，从没体会爱情滋味的兰心，流下了幸福激动的眼泪。夜半雨停，他们才依依不舍分手。

       接下来的日子是幸福甜蜜的，双方家庭的不幸，使他们相互找到了心灵慰籍。兰心自从离校后，就一直没踏实过，心总是像被人提起来，吊在空中一般直晃悠。和阿成相处的日子，兰心感到从来未有的安全感。

       09年兰心春节从老家返回西安时，采了一大把含苞未放的迎春花，并带给阿成一束。阿成笑她还像18岁爱做梦的小姑娘，兰心嗔怪地说：“不是有人说这花坚强，勇敢吗？”阿成深深地看着她，把她搂进怀里：“在我心里，我的兰儿就是一朵坚强，柔美的迎春花！”投入阿成的怀抱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兰心就忘了一切，哪怕让她此刻去死，也心甘情愿！

      上小学时有一篇课文叫【猴子捞月】，兰心至今记忆犹新。她常常做一个相同的梦：自己一直在织一张破了的网，撒到水里捞月亮，可每次月亮都掉到水里去了。她说：这生自己总是与幸福无缘。老人们都说梦是预兆，这个梦果真就应验在兰心身上！

      兰心开始不停的咳嗽，她想着西安没有山里的空气好，天天都在闻各种气味，也没大在意。阿成关切的要带她去医院。他戏称，医院他可是熟门熟路。可兰心说喝点咳嗽药就好了。自己连感冒从来都不喝药，抗抗就过去了。

      但咳嗽药一点不起作用，而且越咳越厉害，还带着血丝，兰心这才去附近一家小医院，人家要她去大医院做一系列详细检查，唐都医院的最后结果击碎了兰心所有的梦想，肺癌——晚期！

      兰心的病唤醒了麻痹的丈夫，这个山里汉子一下懵了，不知道没了能干的老婆，他和孩子怎么去生存？可怕的是他从此就要打光棍了。兰心拒绝治疗。在沉默了几天后，通知阿成自己要回老家，暂时不能见他。她开始帮丈夫熟悉店里的业务。叮嘱丈夫，一定要让孩子在西安上完学。为了不让自己和阿成的这段恋情遭受践踏，兰心换了店址和一系列的电话。

      兰心安排完这些后，在网上和阿成做了最后的道别。她关掉自己的视频，望着阿成那张熟悉的脸，泪如泉涌。兰心告诉他，自己要回家乡发展。阿成满脸失意，问以后还能见面吗？兰心含糊的回答：“如果你去s城，只要看到有迎春花的地方，就能找到我。”阿成关切地叮嘱她一定要去医院看看，小病是大病的根。不要大意，千万要爱惜自己。兰心泣不成声，此刻，倒是很想念那个讨厌的山里，她可以对着树林子和天空，放开嗓子大声痛哭。。。。。。

      兰心改了网名：等你  在迎春花丛中。从此就再也没有打开过电脑。

      兰心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剧烈的咳嗽折磨着她，吐痰中的血迹变多。2009年10月份，兰心回到家乡。躺在当年和丈夫新婚的土炕上，回忆着和阿成的点点滴滴，捕捉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淡淡烟草味，祈祷死神让自己能撑到迎春花开时。。。。。。

      兰心是12月11日去世的，撇下了一双牵肠挂肚的儿女，没有实现买房子的愿望，更没有等到迎春花开放。永远的躺在了带给她快乐和痛苦的大山里!

      接到老家同学打来的电话时，我还在河南周口妹妹家，不顾妹妹的极力挽留，当日买车票就往返。我要完成兰心交代我的遗愿：在她坟前栽上迎春花。当我换汽车翻山路赶到时，兰心的家人已封了棺盖。一个月前的见面竟是我们今生的永别。我心力交瘁，哭倒在她棺木前。。。。。。

     迎春花在兰心去世后，已经是第三次开了，我不知那个阿成，会不会在下雨的晚上思念兰心？

     我违背了兰心的遗愿，发表了这篇日志，并在她的留言板、每篇日志后面留下同一句话：迎春花开了！希望阿成能进入我的空间，看到这篇日志，在明年的清明时，在兰心的坟前也栽上一丛迎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