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陆群姐的散文稿子

个人日记

                                                                 说土话的乡村老教师



       近日乡友归来,谈及家乡之事,说及很多故人,说到幼时母校,令我想起了迟哥,这个伟大而风趣的人物。

   那时学校没有墙,前面是大片大片的油菜地,春天的油菜花在阳光下开得耀眼的黄,蝴蝶啊,蜜蜂啊在上面不停地奔忙,满世界的花香好像都集中在这里,能在这个季节里看着花开花谢,总是一种幸福的享受,总会有一种莫名喜悦的情绪浸洗着心田。
 
     韩三迟老师大概在这个季节最疯狂,他站在春天的讲台上,弯着腰伸着头,眼睛瞪得像刚下过蛋的鸡,一惊一乍地说着老土话,给娃娃们讲着久远的故事:“俺给你们说,那时候俺们村里过老日,俺的娘咧可吓人啦!老日专爱欺负妇女,好多年轻的妇女脸上都抹上锅灰,把自个弄的像个老灶爷。有一次,俺奶奶有时候来不及跑,就爬到屋后大桑树上去。要是正在家里干着活听说鬼子从北边过来啦,男女老少牵羊·赶猪往南边跑,那时候跑习惯啦,俺爷爷说咧,俺家里的那头毛驴都跑精啦,只要看到俺爷爷跑,它蹭地窜出圈比人跑得还快咧。”
   
    娃娃们都歪着脑袋个个听得入了迷,鼻涕流到嘴里竟然也不知道。于是韩三晚老师又提高八度音频:“那个啥,那个狗蛋!你看看你肮脏咧!鼻涕两桶,咋回家端碗吃饭!长大啦连个媳妇也找不到,到时候去相亲,人家一问哪村的男孩子,一报你的名,人家小闺女肯定会说,咦-----那孩子不中!小时侯和俺是同学-----鼻涕两桶!”娃娃们哄堂大笑。
 
    韩三迟老师这个时候总会说:“好啦,好啦,不讲啦。”娃娃们吸着鼻涕不同意,这个娃说,老师大爷您再讲个鬼故事吧。那个娃说,老西爷爷再讲个一嘛。韩三迟老师总会说:“讲,讲,讲!!再讲咱班学习成绩都跑到茄子地里啦!”
 
    呵呵,韩三迟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我当时六七岁,正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时光一晃,我师范毕业了,居然和其由师生关系变成同事关系了。
 
   我从小就不怕他,因为他和我是邻居,按辈分我叫他迟哥。他原本有一个震天响的名字-----韩奇才。因为他家里那五个小子,他整天忙里忙外做爹又做妈,教书老迟到。有一次,他腰里系着围裙,带着两手面,一路小跑到了学校,见到校长就喘着粗气说:“哎呀,额的娘咧,俺又来晚了。”校长生气地说:“韩奇才啊韩奇才,以后不叫你韩奇才了,就叫你韩三迟好了。”于是韩三迟这个名字叫得叮当响。
 
    迟哥又当爹又当妈,并不是没老婆,是因为他特怕老婆,迟嫂身材高大魁梧,里里外外一把手,而迟哥身材矮小,其貌不扬,能文不能武,所以怕老婆就顺理成章。
 
    小时候听说有这么一件事,迟嫂扶着犁铧犁地,让迟哥帮着牵牲口,那牲口不听迟哥的话,一尥蹶子就跑了,迟嫂大怒骂道:“你奶奶的,你能干啥?就会摇笔杆子,连个牲口都牵不住,三岁小孩都不如!”迟嫂越说越气,扬起犁地鞭就要抽迟哥,迟哥拔腿就跑,迟嫂后面追,追到一棵大树下,迟哥抱着树笑嘻嘻地说:”孩他娘,你看你,脾气咋那么大,你能说打就打?我都跟你过半辈子日子啦,一个床头睡那么多年,你就为这一点小屁事打我,多伤感情啊?“迟嫂听了扑哧笑了,大大的嘴巴咧得像新绽的荷花。
    有人拿这件事当笑话,迟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瞬间化干戈为玉帛,这就是生活的艺术。
    这个懂生活艺术的人啊,在学校也是却笑话百出。教了一辈子书的迟哥,将乡土话进行到底,怎么都改正不过来,所以他教了一辈子一年级,没有爬到二年级的坎,我有时就叫他老一哥。
   一次中心校要来突袭听课,校长让众人警觉点,特别叮嘱迟哥,讲课的时候尽量说普通话,尽量语言美,不要让学生读书像唱戏一样。更不要让孩子东张西望。
 
     上课铃响了,中心校领导来了,恰好路过迟哥窗口。
 
有个大舌头学生爱汇报:“老西,王小二老往外面看。”
 
 迟哥背对着学生一边板书生字,一边说:“看!看!看!再看鼻子给他扭掉!”
 
一会此学生又汇报:“老西,张小三老说话不读书。”
 
   迟哥头也不回:“说!说!说!再说拿大针把嘴唇给他缝上!”
 
  “老西,王五光摸俺的头。”
 
 “摸!摸!摸!再摸,爪子给他麻了!”迟哥声音提高八度。
 
  学生们赶紧很听话的读书,如其说是读书,不如说是嚎书,个个屁股在板凳上磨来磨去。摇着脑袋,拖着长长的尾音,男孩腔高,女孩腔尖,依依呀呀像个戏班子···迟哥板书好字,大概感觉到窗外的眼睛了,就大喝一声:“都别嚎啦!”学生们立刻鸦雀无声。“咚----”关键的时候迟哥放了一个响屁!有学生嘿嘿地笑起来,迟哥脸立刻红得像火烧云,偏偏那个大舌头学生又站起来拍马屁:“不是咱老师放的屁,是俺放滴屁。”
 
 “哈哈哈·· ····”窗外听课的领导们都笑弯了腰。
 
过不多久,召开教师大会,领导不点名地批评了一名老师:“啊,有的老师,教了一辈子学了,还是老生常谈,不求进取,居然在课堂要扭掉学生鼻子,大针缝嘴巴·还要麻掉学生的爪子······”台下迟哥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虽然迟哥不会普通话,但学生的成绩却在全乡顶呱呱,所以为了尊敬老教师,年轻的校长总是在每次校会前,先请迟哥发言。迟哥也乐得发言。一次早会,迟哥一边发言,一边打喷嚏,大概是感冒了吧,他从口袋的掏出一条手帕擦鼻子,早晨的阳光下,杏黄色的手帕格外惹眼,其他老师都看着纳闷,这韩三迟老师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用这么鲜艳的手帕啊?迟哥擦完鼻子,抖了抖手帕,额的妈-----原来是一只杏黄色的袜子。 全场师生哄堂大笑。迟哥也挂不住脸了,跟着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把迟嫂的袜子当手帕装口袋了。
 
   春天是做梦的季节,迟哥在某个春天做了一个梦,只是那梦做得······
   迟哥个子不高,但却多才多艺,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省书法大赛上获过奖,而且善于画工笔花鸟画,年轻的时候多情又浪漫,只是那时候人太封建,他喜欢的一个老师嫁给了别人,他心中的火焰山,燃烧了还多年才熄灭。眼看着快退休了,他去参加一个什么培训班,又遇到了当年爱慕的女神,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看到老太太的手臂了,回到家,居然黑更半夜思绪翩翩,展纸泼墨,写下一行大字:
   藕瓜·藕瓜·我看到了你藕瓜一样的手臂,洁白又如玉。一如当年的藕瓜,喜上吾心。
   第二天早上,迟哥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迟嫂穆桂英挂帅一样,威风凛凛驾临办公室,把那张写着藕瓜的情笺,"啪"甩到迟哥脸上,点着迟哥的鼻子,豁着牙说:“姓韩咧,你这棵老枯树又想发芽啦你是不?老不正经,贼心不改,色心不死啊!要是再给俺想着藕瓜,俺把你腿打得一节一节变成碎黄瓜!”
 
  迟哥心虚的拉着迟嫂说:“哪有藕瓜,哪有藕瓜。我那是半夜做梦呢,写着玩咧。自从有了你这个老冬瓜后,我心里哪还敢想别的瓜啊!”
 
   藕瓜风波后,迟哥走到哪里,总有人问:韩三迟,昨夜又梦见藕瓜吗?迟哥每次听到人打趣,总会一声叹息:“唉!一不小心成了名人啦,伤不起啊!”
 
   岁月如梭,迟哥已退休多年,我有好几年不见他了。前一段时间,往老家打电话,问及迟哥消息,母亲说,现在你迟哥享福了,一个月几千块钱,儿媳妇都争着孝顺呢,你迟嫂对他像对老佛爷。哦,可爱的迟哥,默默祝他健康长寿。                             

                          枣树


     再一次说到枣树,乡村的那些枣树,枝条杂乱的生长在心底深处,开小花结小果,何等让人怀念。

    冬天的时候枣树是苍老的,枣针横生,指节粗大。引不来自在娇莺啼,也只有粗俗的麻雀在上面跳来跳去,以示相偎相依·不离不弃。春末夏初,却是绿叶闪耀,新花娇黄,花朵小俏得让人心生爱怜,就连飘落的样子也是楚楚动人至极。

    或许同一种花,因看花人心境不同,相差千万里,看人也如是。我看花总觉得花之忧苦,也许这是我们自身的一瓣忧郁吧  ,自迷是人中苦啊我一直把枣花比作树花中的小妹,由此想起大观园潇湘馆那个爱哭的薄命女子。枣花命薄,却也是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金花满树,花姿雅致。花落时,落得轻盈,落得散漫,落得那么不起眼,悄悄散发着清香。无端想起一句诗“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花瓣轻盈,无风自舞,可想光景悠悠之氛围。行走江南多年,极少再见枣花,江南许多的花,相逢多半不相识。某年山中游玩,一时误入迷途邂逅枣花正开,一时不知自己是花下客,还是花落江南?我穿薄衫一件,风微微寒凉,衫子飘起来,我觉得我是花。小小的魂儿随风飞着,心里无故怅怅地幽幽地恼着,整整一个上午我和它呆坐,说话。在忙碌生活中是大奢侈,是时光流逝,是良辰美景奈何天。我一直觉得枣花飘落的季节,是适合发呆的季节。现在想来有些矫情。
 

    还是不喜欢硕大的枣果,我觉得小花结出来的大果食必定是蠢货,所以我不吃大枣,事实是大枣也不见得甜。我喜欢小小的枣果,那种叫做”翠灵子“的枣果,枣小,核也小,枣果青时也甜脆,红时也脆甜,美中不足的是,一定要小心那尖而细的果核扎住口舌。记忆中幼时的”翠灵子“多长在房前午后· 犄角旮旯,比如大奶奶家的枣树就长在粪坑边。那是一棵很卖力的枣树,那核太小了,像一种暗器,也曾有乡下孩子命丧暗器。但凡事物之美都是具有杀伤力的,所以美是需要小心拥有的东西。

     童年的盛夏,一场风雨后,每一枚枣叶都拥有一张新鲜的面孔。阳光下绿是新绿,闪闪发光,总有魔幻的感觉。我幻想叶片上站着一寸法师或者一位小仙女。但也会幻想到黑乌鸦降临。枣树下常常站着身穿黑布衫黑脸庞的孤寡大奶奶,她就像一只黑色的乌鸦来到树下,也像毒死白雪公主的老巫婆。她总是凶巴巴地看着风雨打落的枣果问:“那个鳖孙子投下来滴?”浑浊的眼神掠过我们的脸,似乎每一枚落地上的果子都是我们作案后的证据。大奶奶是不喜欢孩子的,我甚是讨厌她,弟弟和春峰也讨厌她。 她总是撇着嘴向大人们告状:“你们家的孩子该好好管教了,总用石子投我家的枣子”事实上,我们只是捡了风吹落的枣子而已。我们背后叫她老孤婆,诅咒她活该没有子孙。为了报复她,每人拔了她家房后几棵大葱。那次她倒是突然仁慈,不但没有该告状,还把茅厕和粪坑边捡到的枣子洗净送给我们吃。只是父母对我们说,下次不要吃她的脏枣子。

    很多年后,大奶奶病逝,枣树下不再有黑色的身影,可那双浑浊的眼神一直在我记忆力恶毒地存在着。后来院内那几棵枣树也陆续消失了,是被老虎大爷砍掉的,他在枣树生长的地方给二力哥造了大瓦房,一片绿就此消失。

    不料某年春天瓦房的墙角居然钻出细嫩的枣树枝条,新绿挑着尖刺,长势汹汹。虎大爷拿着镰刀边砍边说:“这树很贱,到处都长起。”我生气地说:“怎么能够说贱呢,是生命力强啊他又说:“真的出古了,都砍掉多少年了,这家伙居然从屋子中心钻出来了。”我听到这些,忽然想起那几棵枣树枝条破土而出,历程艰辛啊,根在水泥地下的黑暗中蛰伏那么久,不断延伸最终喜见天日。可惜它们的生长不合时宜,不合地点,遭到扼杀。我亲眼看到这扼杀的手腕阳光下那样刺眼,我有些摇晃,这一摇晃就是十几载。


    重回故乡,寻找枣树,哪还有枣树呀?整个村庄到处是杨树,高高在上,触不可及。我说很想念幼时的枣树,母亲说现在谁还栽那不值钱的东西,就连那些价格高一点的槐树·桐树·楝树都要没人栽了。杨树多好,长得快,几年光景就可卖大笔钱。哦,真的是物质社会了,这故乡是崭新的故乡,人是崭新的人,哪容得下陈旧的杂树啊。可叹,可惜,梦园难觅一株枣!在杨树林,小侄女追来相问:“姑姑,你来这干嘛?”我道:“我来伤春,顺便伤树!”小侄女不语,一双秀气的眼睛望着我,有枣花的娇。

    斜阳一丝落衣襟,鸟啭三声光景去。想念枣花,枣果,那枣树下黑乌鸦似的大奶奶,想念一切陈旧的事物。

 当晚,执笔写下:昨日黄花。                                        

 

 

                                                麦收时节

 

 

     母亲在电话里说,故乡收麦子了,我有回乡的打算。母亲说不用回,又不是从前,现在都机械化,哪还用得那么多人。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感叹,大概是对时光的一种缅怀吧!现在收麦子的季节确实是便捷而冷清,大联合收割机像个剃头匠,迈着大步在田里来回跑几趟,大地就成了可怜的秃子。这不有使我想起那远去的旧时光······

 

      记得小时候收麦季节来临,就像一场艰难的战役要打响一样,半个月前集上就摆满麦收农具,什么叉子,扫帚,木掀,镰刀,妈妈还会提前买好收麦季节的青菜,和咸鸭蛋。因为农忙季节就没有卖菜的了。卖菜人也要收麦子啊,买的做多的是便于储存的包头菜,土豆,洋葱,尤其是后者,我那上大学的堂哥曾说过一句可笑的话,他说:“麦田里放个屁,全是土豆·洋葱的味儿!”

    这个季节,有一种鸟的叫声一唱一和,在天空此起彼伏,若天空有一只鸟在清脆嘹亮地歌唱:“呱呱~咕咕~~割麦~种豆~~”立刻就会有另一只声音暗哑的鸟回应:“打场~跺垛,~打场跺垛~”

它们的意思是在催促乡人抓紧收割及时耕种,莫误了农时。在家乡这种鸟没有美丽的名字,有人叫它“呱呱咕咕”鸟,有人叫它“急了鸟”。我常常会想,这种鸟的叫声,一定有某些动人的传说,或许前身一定是一对误了农时的夫妻,或者是一对人间的仙侣幻化而成,所以会非常关注农事。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麦子熟了,天地喧哗。大街上,麦田里人欢马叫,架子车、三轮车、小手扶,大人小孩老人,会走路的都一起攻向麦田,一场激烈的麦收战役真正打响了····父亲弯下腰,身后倒下一排排闪亮的诗行,母亲弯下腰,一捆捆小麦束了纤纤细腰,我和弟弟弯下腰,抓住了麦秸下的了绿蚂蚱,奶奶在背后喝斥:“王八羔子快捡麦穗去!把麦子都扑倒了!”

 

 天空静蓝,云朵似绵羊在天上散步,这样晴好的天气里,不几日,打麦场上一个又一个麦秸垛升起来了,像一枚枚硕大的草蘑菇。父亲戴着草帽,在麦场里赶着拉石碾子的老牛,眯着眼睛扬着鞭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吆喝老牛,有时还会唱上一两句:“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保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又披在了身······”有时候唱着唱着竟会累得打起瞌睡。

 

 最怕的是下雨天,那个季节总是天有不测风云,若是天气突然晴转阴,夜里大街上有人嚎上几嗓子:“都快起床,要下雨啦!要下雨啦!”一时间鸡鸣狗叫,小孩哭闹,黑更半夜全往打麦场里跑。整个村庄乱作一团,卖场里煤油灯,手电筒,矿灯,马灯,全派上了用场,白天一捆捆散开晾晒的麦子,再重新捆绑,再一捆一捆的跺起来,盖上塑料布,才算长出一口气。身上脸上却都被麦芒扎伤,经过汗水浸洗后,会有针扎的疼痛。那种疼痛的记忆,在我多年之后依然清晰。

 

    这样阴雨忙乱的夜晚,总会闹出笑话来。乡村的五月的夜晚还是比较凉的,上了年纪的老人怕凉,要穿两条裤子的,半夜有人叫要下雨了,树根哥慌张起床去麦场跺麦子,他两条裤子一起穿,竟然只穿一条裤腿,另一条在屁股后面拖着,像只大尾巴狼。开始一家人都在忙,谁也没注意,等麦子垛好,他家三孩新娶得媳妇,正好瞧见公公的“大尾巴”,她越看越疑惑,公公屁股后面怎么有条尾巴?这新媳妇是个二愣子,一把扯住公公后面的裤腿说:“爹,你屁股后面咋长个尾巴啊?”树根哥用电筒一照,看儿媳妇拉着自己屁股后面的一条裤腿,不由脸红脖子粗,当时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后来他儿子气得还煽了新媳妇一耳光,骂她是个差心眼。新媳妇委屈的说:“我哪里差心眼啦?下次你爹光屁股,我都不吭一声声!”后来总有人打趣问三孩媳妇:今天没摸你公公尾巴?

    

 一场麦收总要经历一个月,麦收过后,田野里出来了齐刷刷的豆苗,玉米苗,大人小孩娃,总算长出一口气,只是个个都黑瘦了一圈。

   只是幼时收麦,我总爱腿上长疮,父母很少让我干活,倒是麦季吃得白白胖胖如春蚕。弟弟羡慕地撅着嘴巴说:“我要长疮多好啊,不用干活!”

   好几年没回家收麦了,前年回家,天依旧很蓝,云依旧很白,只是很少听到“急了鸟”的叫声了。村庄寂静,田野寂静,父母亲带着弟弟的小孩站在麦地头,一辆大联合收割机,推过层层麦浪,父母眼睛潮湿,不知是怀念老牛和镰刀,还是感慨时光匆匆,母亲发白了,父亲背驼了。

    田野里又添了许多新坟,父亲告诉我:谁谁去世了,谁谁卧床不起了。我看了父母沟壑纵生的脸纹,甚是难过。叶落归根,人老归田,总有一天,我也终将埋骨于乡田。

 

     星移斗转,浮生如梦,愿远乡父母安康!村庄五谷丰登

             

                   
               
忽然有赋诗的冲动,有关麦子的:

《我是一颗流动的麦子》

五月的时候,沿着南风向北走
一直向北走,用小半生的脚程
你会看见村庄 `瓦檐 ` 草垛
门前啄食的鸭子

看见吹口热气即可点燃的原野
麦子像个乖孩子坐在麦秆上
等待麦母领回家
会听见蝉的嘶鸣
熄灭公鸡的喉咙
露天井年月的水声,晨风里推开
家门的日子

握着黄铜镰的乡亲们,弯下的脊梁
汗珠摔碎了一条河
月下谈古论今的歌谣
搀和麦草的香
穿过栅栏和树林
穿过祖父祖母的坟冢
一年一年穿越南方和北方

和着信风,我终于知道
我是一颗流动的麦子。在路上

《旧忆》

 

五月的麦子黄到天边

父亲举起可割日月的麦镰

奔向祖传的麦田

他要把麦子割饱满

把人丁割兴旺

 

麦子像鱼群一样赶往打麦场 

父亲是打麦场的主宰者

扬起骑士的鞭子,牛马喘着粗气

蹄下画出圆满的金圈

麦粒都跳下温暖的床

父亲扬起木掀

主角的麦粒从空中倒下来

母亲端着簸箕举行一场盛大的选秀

瘪麦不要,包着两个皮的麦粒不要

不干净的麦粒也不要

最后把丰满纯良的麦粒请进麻皮袋

 

看啊,经过几个月的旅行

麦母摸着门槛回家了

子孙满堂住进了粮仓

 

母亲摆起香案

虔诚拜祭老天送了一个丰收年

 


文章评论

美茜

说不上陆群姐姐主编的报纸名字,昨晚答应给她几篇散文稿子,今天找来三篇发去。我很少写散文,不是不想,而是没有精力,要牺牲很多休息时间。[em]e108[/em]

静听花解语

真是作家呢!小妹的散文也那么棒![em]e328522[/em]

踩云追月

你要从文,你就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大作家[em]e179[/em]

绿叶荷

读着你的故乡,引我想起自己的故乡[em]e160[/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