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的诞生成因

个人日记





*很久*

 

很久没看到蝉的样子了

很久没看到葛八草牵引的小路上

风吹黄牛的大尾巴

也很久没看到红蜻蜓黑蜻蜓在池塘

你抱我一下,我抱你一下

映日荷花别样红

 

“很久,是多久呢”

 

雷声遥远,水流向低洼

多少小蝌蚪长成了大青蛙

它在细密的杨林里清脆地叫上几声

一阵风就摇落了满树的叶子

奶奶爷爷大伯二伯安静地躺在树叶下

数秋声

 

我很久没回去看他们了

倒是母亲电话中说一切安好

说父亲刨掉门前两棵梧桐树

准备请人做两口上好的棺木

滑板的。涂黑漆。灌沥青

很久不会腐朽

 

一口她的。一口父亲的




  记得我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整夜未眠。我从不认为这是一首好诗,甚这是我刚接触诗歌的时候一首习作,简单直白,没有任何写作技巧,但在选诗的时候我依然选了它,我选的不止是一首诗,是多年的乡思,眼泪的印记。

     我是豫东平原走出来的女人,因为生活的变故像蒲公英飘零他乡。自此,我不再是那个乡村教师,无虑的少妇,我跻身于万千打工大潮中,成了一名打工者。在上海,这诺大的城市无依无靠,早出晚归。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打电话,几乎隔不几天就要往家乡打电话,给幼小的孩子打,给年迈的父母打,母亲总会在电话里告诉我,麦子返青了,玉米下种了,黄狗下了六个仔······这些消息让我觉得我还在家乡,一直都不曾远离。后来我渐渐融入了这座城市,并且爱上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打电话也逐渐减少了。

    某个夜晚下班回来,给母亲打电话,往常母亲都是尽快让我挂电话,她觉得说话要花钱,不舍得让我浪费电话费,可是那次她不肯挂电话。她告诉我村上又走了两三个老人,其中一个是父亲最好的朋友亮叔。亮叔是脑溢血走的,走得太匆忙了,连棺木都没准备好,就装一个小盒子里埋了。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连连叹气,她说父亲为此几天没吃饭,总是跟她念叨他和亮叔少年时候的事情。(父亲和亮叔这一生是患难与共的,他们一起读书,一起做木工,一起去馒头山拉石头,一起山东贩马,一起去亳州卖苹果······他们老哥俩是彼此的影子,所以父亲走到哪里但凡遇到知道班庄村的人,他总是问对方认识班庄村的班亮吗,他告诉对方班亮是自己的好兄弟。为此被母亲骂了他好多次,母亲说人家一个外村人知道班亮是老几?总是提班亮,好像班亮是你二大爷似的。每每至此,父亲总是憨厚地咧着嘴笑。)母亲说父亲真的有些反常,他说自己老了,是该准备上路的东西了,他刨掉门前的桐树找人做棺木,做两口棺木,一口她的,一口父亲的。这些话让我震惊极了。我问母亲不是家乡早就实行火葬了吗?为何还做棺木?母亲说,这几年乡下人能烧钱,有钱人火葬后再买个好棺木套上骨灰匣子,寓意死了住大房子,是富贵人家,你爹是想给你们省钱,非犟着刨桐树做棺木。我听了半晌无语。

    我对家乡的桐木棺太熟悉了,父亲是村上出名的木匠,小的时候常常给别人做棺木。从前当地有个习俗,老年人准备好棺木是好事,有的老人岁数大了会闹着儿子们给自己做好棺木放着,他们总担心自己死后匆匆忙忙离去,灵魂得不到安宁。记得父亲说过,桐木棺轻巧,容易合棺,上面的滑板易于开合。奶奶的棺木也是父亲提前做的,一个人在院子的大槐树下忙活很多天,做工很考究,棺木头尾都凿了寿字花纹。桐木棺做好后,奶奶就安心的等死神来收人,一等就等好多年。我记得桐木棺就摆在奶奶漆黑的屋子里,和奶奶的床挨在一起,我总是很怕看棺木,很小的时候,爷爷大伯二伯都是躺在里面被抬走的。我和堂兄妹捉迷藏,他们会在奶奶空空的棺材里爬来爬去,我不敢,我想我生来就对死亡充满恐惧。

   和母亲通完电话,窗外已是繁星满天,一列火车轰鸣着奔向远方,思绪纷飞:这么多年为生计疲于奔命,行色匆匆,忽略了生命中很多重要的东西。譬如:我有好多年没走在家乡的小路上,那长满
葛八草的小路,童年的时候,我给羊割草,最喜欢那路两旁的葛八草,它们盘根错节贴着土地生长,车子碾,牛羊啃,依然生生不息。也有很多年不见村后一池荷花,夏天的村后种有一池荷,它年年盛开在我内心深处,我摘荷叶,采莲蓬,学青蛙叫······岁月就这样不遮不拦地走着,走着,亲人们一个个离去。在深夜,我能想象我亲爱的村庄,被杨树林包围的村庄已进入梦乡,梦乡中,杨树林里小土蛙偶尔会叫上几声,秋天就悄悄来到了,风吹树叶哗哗响,叶子一定落在爷爷奶奶大伯二伯的坟上,尖尖的坟上。我想,有一天也会落在父母的坟上······甚至我的坟上。

    这一晚失眠,于深夜写下陋诗一首-----《很久》。


 










文章评论

水墨

你好,原来我们是老乡呢

紫花地丁

葛八草,生生不息。亲人,走的安稳,在的康宁!!

光影

美茜的诗,让人心底潮湿,眼里潮湿。

雨蝶

思故人,念乡情,真挚很感人

孤鸿

文字看似平淡,却针针见血。由其是最后母亲电话做棺木的事,让人倍感难过,岁月隙忽,亲人渐次离去,这正应了古人说的,最不能等的就是行孝。可一面是疲于奔命,一面是行孝父母,远隔千山,分身乏术,其间之心痛非常人所能知。

纤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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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先生

无论是这诗还是这散文,可能是目前写作里最揪心的,但也是我最喜欢的。恕我喜欢,不是因为我不在乎生死,而是我已淡然处之。难得在你的作品里能看到一些关于生死的东西,虽然跟之前的有些重复,但都是真实感情的流露,是用泪水在写文字。我曾经给你说过,再过五年,最多十年我们都将面对一些让人揪心的事情,我们是否做好了面对的准备?你的散文有些太过消极,虽然我知道里面有浓浓的情。但既然生了,死是人不可逃避的结局,如何学会坦然面对也许是最好的。我的爷爷奶奶都高寿而且都祥和的离去。我奶奶是在去年走的。当时我甚至没有一丝悲凉。我在我的文章《我的母亲》里也提到过。所以,在老人健在的时候,让他们快乐些也许就是最好的孝顺。天堂本来就在世间!能够善终岂不是一件幸事! 相对于你的这篇散文,我比较喜欢你的《很久》这首诗。首先整体逻辑非常强,立意清晰,往前很久,往后很久。你这里面提到三个“很久”,第一个是离开乡村生活很久了,第二个“很久”是很久没回去看亲人。最重要的是第三个“很久”,很久不会腐朽。“很久不会腐朽”,道出了多少人的心声。一个面对死亡的人他希望是“很久不会腐朽”,这让他的恐惧多了一丝坦然;一个想孝顺却没有时间,想做事却时间不够的人多么希望时间是耐用点,“很久不会腐朽”。总之,你这首诗除了一些小地方需要推敲,是成功的!

美茜

谢谢山水写了那么多。这首诗是旧作,之所以写这首诗诞生的原因,是因为刘年老师在众多诗歌中选了我十首诗,其中有这首。他让我从十首诗中抽出一首写创作原因。我就抽出了这首。并不是要写散文,只是针对这首诗的创作原因概述一下。

≈柳岸至水≈

[ft=,,宋体][/ft]多年为生计疲于奔命,行色匆匆,忽略了生命中很多重要的东西。譬如好多年没走的家乡小路,长满葛八草的小路,童年时给羊割的葛八草,盘根错节贴着土地生长,车子碾,牛羊啃,它们依然生生不息。村后的一池荷花,年年开在我内心的深处,摘荷叶,采莲蓬,学青蛙叫……岁月就这样不遮不拦地走着,走着,亲人们一个个离去。深夜,我想象着我亲爱的村庄,被杨树林包围的村庄进入梦乡,梦中,杨树林里小土蛙偶尔会叫上几声,秋天就悄悄来到了,风吹树叶,哗哗响,叶子一定落在爷爷奶奶的坟上,尖尖的坟头。我想,有一天也会落在父母的坟上,甚至落在我的坟上。——读来颇有感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