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大师成于苦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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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成于苦难多

 

   最近几天,我没白天带黑夜地听单田芳大师的评书《言归正传》,期间多次潸然泪下——我这个人最不像个男人的就是这一点:人家别的男人,很少甚至不流眼泪,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容易流泪,而且就是着意控制也做不到。有人说,善不从政,慈不掌兵,爱流泪的男人没什么大出息。果然,我终于就只是一个底层草根阶层的小男人,没有惊天动地的功名伟业,也没有令人羡慕的财富地位,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民。

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天性如此,也就顺其天性吧。因此不管是现实生活里还是在文艺作品中,我还是最看不得生离死别,最看不得底层人被欺侮,最看不得善良被摧残,最看不得美好被撕碎。喜怒形于色,悲愤溢于表。听单田芳大师自己讲自己经历的《言归正传》,我还是如此。

应该说,我是单田芳先生的老听众了,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就开始听他的评书,我第一次听是听他的《破晓记》,后来又听《新儿女英雄传》《明英烈》,再后来又听《白眉大侠》《乱世枭雄》《千古功臣张学良》……算了一下,我听过他将近二十几部评书。

在我健康的时节,我还有一个很不切实际的理想,想做一个评书演员,并且在当年我买过一个录音机,专门模仿过单田芳的评书,后来我买过一本《薛家将》,专门练习,我当年计划自己练习差不多之后,就到鞍山去找单田芳先生拜师,在那个时候,我几乎着迷一般天天自己练习,那个时候妻子超生住在娘家,我一个人在家,在干了一天农活之后,我还是精神百倍,常常站在录音机跟前,学着电视上单田芳的样子说评书,我那时是绝对认真的,也是信心百倍的。然而,生活的现实,却一再改变着我的生活走向。生存是第一位的——生存物质的需求总是制约着我们的追求和理想的付诸行动,因为,吃饭问题必须解决,一家人的生活必须保障温饱。因此,我最后不但没有学成评书,就连一个健康身体也搭进去了。

闲言少叙,还是说说我听单田芳大师的《言归正传》的所思所感——

我原来就知道单田芳先生是曲艺世家,也知道他被下放劳动改造过。原以为,他也就是像一般的下放人员,在农村生活了一个阶段而已,也就是在农村的生活苦一些而已——而这样的苦也只是相对城里人而言,也只是相对挣国家工资的工作人员而言,如果和农民比,他们也算不了苦。然而,当我听到单田芳先生述说自己经历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原来单田芳先生居然还有那么坎坷的经历:从小跟着父母东奔西走,颠沛流离,尽管关内塞外地走,毕竟父母亲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生活无忧无虑。然而,到了少年之后,单先生的生活立即急转直下,先是父亲被牵连进了监狱,后来是母亲离婚,自己原本考上了东北工大,但是还是被迫离开学校,依旧要走回自己家族的曲艺圈子内,学习说评书。因为从幼小就接受父辈们的熏陶,因此学说评书很快便成绩显著,二十岁刚出头就大红大紫……如果按着这个轨迹发展下去,单田芳先生会顺风顺水在而立之年就会成为响当当的评书大师。然而,时代风云让他的命运一下子卷入了他凭着个人力量难以挣脱的羁绊!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他被打成反革命,被下放到农村一个叫“杜达连泡大队”劳动改造,从此中断了他的刚刚开始并显现出无比锦绣前程的评书事业。于是,干活——挨整——逃跑——做小买卖——受人欺侮。

他述说的经历中有这样几个情节让我止不住流下感同身受的泪水——

杜达连泡大队的一个队长老包子,让单田芳清厕所,他一个人清一个厕所,没有帮手,下到粪池里,自己把粪桶装满,自己举到粪池上边去,由于粪池很深,很费力不说,有时还会有粪便洒出来,洒进他的脖领子和脸上,甚至嘴里!单田芳这样说:“你们知道大粪是什么味?是咸的,臭的。”这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却是无比扎心的一句话!世界上有几个艺术家尝过大粪的滋味?只有单田芳!只有单田芳啊!堂堂的艺术家,居然要干这样粗苯肮脏和如此明显是整治他的农活——因为他是反革命,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什么罪行的反革命!因此他就要放下他的黄金岁月,放下他追求的评书事业,在原本应该艺术辉煌的人生岁月去掏大粪,去品尝大粪的滋味!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社会的悲剧,这不是艺术家本人自己走出来的厄运,是政治运动强加给他的罪名,是一些极其阴险的小人对他的嫉妒和怨恨,使用极其卑鄙的手段给他贴在脑袋上的政治标签——当一个社会可以随便给人粘贴政治标签的时候,这个社会就一定会混淆是非,秩序混乱,人妖颠倒,好人受罪,坏人横行。

当我听到单田芳说到他自己这段经历时,我的泪水不觉滚滚而下,汹涌不止。

杜达连泡大队有一个大队公安叫做安大舌头,对单田芳用尽侮辱之手段,只要有机会就对单田芳实行体罚进行人格侮辱。在一天晚上,单田芳和其他十几个人一起干活,干到很晚了,正好生产队做豆腐,队长让所有的人都进屋里喝豆腐脑,当单田芳端起碗来刚要吃的时候,安大舌头走进屋来,问单田芳干什么,单田芳回答说队长让他们吃豆腐脑。安大舌头拖着一条大舌头说:“那是让贫下中农革命群众吃的,你是反革命,你吃什么豆腐脑?滚出去!”单田芳放下碗,满脸羞愧,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低头走出屋门,坐到屋外去了。我们可以想见,这个时候,单田芳是什么心情?一定是羞愧愤怒悲哀绝望!

听到这里,我几乎就哭出声来!

人啊,上帝按着他自己的形象制造出的人啊!心肠怎么如此不一样?对人怎么如此之无情?这样无情的事情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心做得出来的呀!别说是个人,就是一条狗,在这样的夜晚,要是进屋找吃的,也该给点吃吧!可见文化大革命期间,很多事情很多惨无人道的行径,并不是中央指示下边干出来的,都是下面很多人利用手里的权力,对贴上政治标签的人给与毫无人性的摧残,有肉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在这次政治运动中,一些人野蛮和兽性毫无保留地彰显出来,这样的人往往就是那些小肚鸡肠,嫉贤妒能,暴力欲重,心狠手辣,损害他人,利益自己,不择手段,肆意妄为之徒。他们总是打着革命的旗号,干着根本与革命不沾边的罪恶勾当。我忽然想到了龚自珍先生的一段话“当彼其世也,而才士与才民出,则百不才督之,缚之,以至于戮之。戮之非刀、非锯、非水火,文亦戮之,名亦戮之,声音笑貌亦戮之。……徒戮其心,戮其能忧心、能愤心、能思虑心、能作为心、能有廉耻心、能无渣滓心。又非一日而戮之,乃以渐,或三岁而戮之,十年而戮之,百年而戮之。”单田芳所在的那个时代和地域,就有这样的情形。

巴金先生在老年之后,一再呼吁想建一座文化大革命纪念馆,把文化大革命的真人真事人证物证都放在里边,让后人警惕,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

在一个社会中,最主要的是安分守己。你是从事什么行业的,就干好你的本职行业,不能乾坤倒转,不能脑体颠倒。造卫星的你让他去种地,大学教授你让他去当搬运工,而那些没什么文化又没什么从政经验的人,却要占据着领导岗位,领导这个领导那个,这样的社会又哪能正常发展?这样的国家又哪能繁荣昌盛?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写批判稿时候,常常有这样几句话:“乌云遮不住太阳,”“黑夜总会过去,曙光就在前头!”终于,单田芳先生被落实了政策,他登上艺术舞台之后,艺术水平突飞猛进,各种荣誉接踵而至,说了一百多部评书,还办了公司,拍过电视剧……真正是“走过黑夜是黎明,劫波度尽踏新程。回首苦难成往事,大师磨砺意志恒。”这是我对单田芳老先生的赞誉和总结。

我说的这些也只是他所受苦难的几个片段而已,催人泪下惊心动魄的真实经历还有很多,读者诸君要想了解详细,请您光临单田芳评书网收听他的自传评书《言归正传》——我可不是做广告。

                                            2015·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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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红鹤

真的写的不错,可圈可点。[em]e179[/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