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色孤香

美而短暂的东西如烟花。

我喜欢烟花这种意境，有一种绝望的忧伤感。致命的快乐一定是短暂的，这一

点，特别像爱情。爱情，就是又美又短暂，那长到一生的爱情一定是亲情，左右

手，断了，彼此心疼。

 

烟花，读起来就心碎吧？

有个叫李贺的诗人，才二十七岁，翩然殒落，还有纳兰性德，太过多情，妻死

了，天天吟诗做，死时不过三十岁。看到三毛自杀，只觉得犹如烟花寂寂熄灭，

当时心痛，后来想，也许死掉是对的。四月一日，想起张国荣，飞下去，做一只

自己的蝴蝶，他们是这样 宁肯如烟花一样蓝幽幽绽放，也不肯萎缩地过一生，

老了，糊涂了，记性坏了，什么都不能了，天天说痴语，这样的老，大概他们是

一能忍的。

 

美而短暂的东西还有春天。

才觉得杏花刚开，黑的枯枝，开满发怒放的白花，迫不及待似的倾诉着对春的渴

望，隐隐的，有一种无端的色情。虽然看上去销魂的寂寞。我犹喜杏花的独自怒

放，因为别的花还在沉默，只有它，如此招人的开了，不留半丝地，任凭别的花

去嫉妒。

之后是桃花。安静而俗艳。胡兰成说它难画，说它安静，不，它的俗艳让我觉得

恐怖。梨花开败时，春天也就尽了 好日子似锦就那么几天，才觉得早春二月温

暖还寒，转眼就一地落花两处相思，寂寂地让人无所适从。似一对恋人，昨儿还

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分了手？想来想去，总是想不通。

那青春也是美而

短暂的 以为是

光影里织着迷离

金线，青涩地站

在楼下等待他，

转眼就到中年，

再遇到，说着工

资奖金以及孩子种种，那时候天凉总是秋，现在呢？只希望早点回家，用苦的汁

液活好面，然后包肉胡萝卜的饺子，是谁说过？到了秋天，吃这种馅可以滋补养

胃？哪管天凉好个秋，终于懂得款待自己，想想晚上一定要关上窗户，睡觉凉

了，明天去沃尔玛买销的面包，越来越多实惠的想法了

晚春暮色里，坐在城上发呆，看着远方少年打蓝球，十几个人奔跑在场上，头发

一飘一飘的，周围的女孩子尖叫着，白衬衣在向晚的黄昏里散发出一种十分颓废

的味道，我真喜欢他们，因为透出少年的味道，青涩、茫然、疼痛、喜悦 无论

怎样都是好的，连那跳动都十分的让我欢喜，这又美又短暂的少年，尖叫着计划

过每个人，我们的记忆里总有这样苍茫的时刻，独自发呆着，惆怅着，想念着这

应该想念的短暂 那短暂有着放纵的美，所以，也有着放纵的惆怅与欢欣。

爱情也一样吧 在最初的最初，总是喜悦大于所有，离开半分钟也要想念，她

去卫生间，他便说，我连那苍蝇也要嫉妒，卫生间的苍蝇，可以看你 这样又甜

蜜又恶心的话也说得出来，她要亲口给他饭，想想就觉得太发嗲，可是，还不

够，还要追问：你真的爱我呀？太白痴的问，想来就觉得有几分情。因为过于短

暂，所以，美丽到近乎田野性。好的爱情一定似烟花，散发着兽性，稚的，却又

田野蛮着。短暂着，又刻骨着。

我还是喜欢这短暂。要什么长久呢？ 这时光慢慢地过下去倒长久，但记得住的

有几分几秒？她一生记得的大概就那样几个镜头，大雪天，他跑来看她，只为看

她一眼，因为还没有说明彼此的爱情，所以，他只傻傻地盯着她，盯了一个小

时，她问，你要干什么呀？他答：我就是喜欢看你。然后他轻轻地伸出手，从她

发间纠下一根白头发，这轻微的动作，那么短暂，到老，她都记得。那轻微，仿

佛把所有的爱情全放在了里面，那么重，那么不可忽视，甚至超过了以后所有的

亲热 最壮阔的爱情也许只在那一个刹那呀。

    月似当年，但人不会似当年，我犹记得上学时

有校花倾城，我连走路都要模仿她，多年后再见

她，惊得三魂没了地方去 胖而且艳俗，她与我说

婆婆的多处不是，又说手上戒指款式老掉牙，还说

隔壁男人总占她小便宜等等等等，那又美又短暂的

她的少年呀，曾经让我如此嫉妒甚至浮想连翩，她

穿了老绿色的毛衣在风里走着，那个十九岁的黄昏

侵略了我的记忆，我喜欢那片断的短暂和恍惚！

 

片断！

是的，这片断让我惊喜！

永恒是个让厌恶的词语。

我愿意为片断活着，灿而颓。因为片断带来巨大的喜悦与疼痛，疼痛，总是关联

着神经中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多好呀。

这样一想，泪湿春风眼尾长，天际间，有云朵移来，让我惊艳。这样的刹那，总

是记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