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冬天

个人日记

    我在冬的腹地,做着春暖花开的梦。我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一片树叶,所有的纹理都指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就像所有的灾难都期待一场安宁的平复。
    
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偶尔停歇的鸟儿,它们全然无视冬日的寒冷,兀自盈盈地跳着,娇媚地笑着。我看不见它们的表情,不过从它们滴落的声音里,我听出了调皮和骄傲。即便冬日又如何,它们依然可以安闲自在地踱步,风不过是拉长的翅膀,雪不过是纷飞的梦想。偶尔的冰凌,正好可以磨砺一下钝化的脚趾。它们似乎毫不在意这寒冷,这寥落,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像一朵朵风中摇曳的花儿。
  光秃秃的树干,因为有了鸟儿而变得生动起来。那些绿莹莹的叶子,被抽干了水分,年华尽失,无奈地奔赴另一条道路。也许来年,它们将重塑自我,重新跃上枝头,举起一片一片炫目的春色。
  是的,它们是可以重新回来的,而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却是永无回头的机会。
  年少时,执著于信笺,总觉得那些信笺是长了翅膀的天使,从一个地方飞往另一个地方,从一座城池抵达另一座城池。书写的过程,是认真而又浪漫的,字斟句酌也好,随心所欲也好,总是倾注了满腔的热情。而等待正如注目花开,兴奋急切而又小心翼翼。我们想像心的白鸽穿越万水千山,一路奔波,而后终于停歇在你的肩头,看你月牙似的笑眼,一点一点展开精心的拥抱。
  那一刻,所有的喧嚣都会让路,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我为着一页薄薄的纸片心潮澎湃。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如今,期待不在,煎熬不在,那些或工整或潇洒的字体,渺然远去。偶尔从空中甩下一连串急急的音符,那也是被时间催着,被生活榨出的一星点客套而已。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大凡性情中人可能都会有意无意地在繁忙的俗世中,拈出几片追忆的花瓣,洒几滴感慨,发几声叹息。虽然依然在记忆里依恋着某种温度,却很难恢复昔日的激情了。所以,眼睫上,沾几星尘世的灰,暂且忘却那些多情的岁月。
  想起童年街头常常看到的一景,那些浮动在冬日里的温暖,让我难以忘怀。
  寒风呼啸的早晨,晨曦未露,稀疏的星辰高挂在西天,泛出微微的白光。街头两旁支起的炉灶上,已燃起一团亮亮的火焰,悉悉索索的声响叩开冬日的寒冷,大团大团的白气氤氲着,静寂的街道似乎一下子被热气包围。
  我就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去上学。瑟缩的肩膀,在撞到热气的刹那,忽地一暖。我故意跺响的脚步,也慢慢放轻,放稳。生活的气息,温暖的气息,暂时让我忘却了拉开屋门那一瞬间的寒冷。然后,我会加快脚步,穿过似乎变窄的街道,愉快地踏进校园。
  多年以来,这个场景一直占据我的脑海,那腾腾的热气,总是让我的心暖暖的。如今,这样的场景,我很少能看到了,一直以来,我常常淡忘故乡的容颜,所谓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繁花似锦,在故乡遍寻不着。它所能赐予我的,除了泥土,还是泥土。
  泥土上曾经落满祖辈们的希望,捆绑着他们的目光。而今,水泥霸气地覆盖了土地,那些庄稼被挤到边边角角,春种秋收只是应应节气而已。我勤劳的乡亲终于把宽腿裤换成了西装革履,他们当中有的已经开上了小车,当上了老板。
  只有极少数的人还是舍不得离开土地,他们弯腰弓背,汗珠摔八瓣地劳作着,试图挽留些什么。每次,当我踏上故土,站在楼顶眺望远处可怜的几亩田时,我的眸子总被罩上一层雾气。
  我越来越看不清乡的容颜了。“这是阴霾的天空下伸展的广袤的麦田,我毫不犹豫地寻求表达悲哀和极端的孤独。”——这是梵高的声音,一个真正的、自始至终的麦田守望者。而我又该如何表达我的悲哀和孤独呢?因为对于故乡,我始终在远离,又谈何守望呢?一种形式主义的抚慰罢了。
  但奇怪的是,故乡的意象一直盘亘在心,即便只是精神上的皈依,也是心上拓出来的版画,故乡的版图大小,只是一个意念上的象征,只要我的根还在故乡,总是可以靠近泥土的吧?
  靠近泥土,就能吹破严冬的寒冷,就能抗击人生中的磨难。就像我们守护着心底一份柔软的情感,只等合适的时机,它们能够破土而出,为我们举起一片灼灼光华。
  在冬天,我遥望一些已知和未知的云层,等待阳光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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