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读画家欧姬芙(贾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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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看见欧姬芙的画,只一眼,就赫赫然感到眼睛面对了奇异的镜像,那些画,将世间熟悉或陌生的物相,以重生的样子,魔幻般地照出来了。
 
   海明威曾说,冰川浮于水面八分之一,那是事物的表象,冰山真正的壮观,在于还有八分之七沉于冰下,隐而未现的八分之七,是事物的本相。欧姬芙的作品,就像一片深深的冰下世界,本质而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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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看到欧姬芙的画,是那些惊人的花。
    
惊人的不是花,而是她的画法,而比画法更令我惊异的是她对事物的认识,也就是她的生命观与宇宙观。她看事物,不是向外看,而是向内看,就像站在地壳表面,拿一把钻子往下钻,不断下陷深入,直探到地壳内核的最深处,把那些一直寂静的涌动的奔腾的却是遮掩的世界,“哗”一声,被掀起,再以新的生命形式耸立于世。
    
世界还是那是那个世界,只是换了一双眼睛,一个旋转的小宇宙,看到的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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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姬芙的花,在画布上几乎只画一朵两朵,但她把花画得异常得大,一朵花大到像一座山让人仰视,这是她的诗性与激情所在,这是她想要的,赋予微观生命以宏阔壮观的生命位置。放大的花,花形比例并不是来自自然世界,自然给了它们随物赋形,欧姬芙似乎是这些花的第二个母亲,她再创了这些花,给每一朵以独特的标识,每一朵花传递的感觉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每一朵都比它在地面的样子要大得多,这种放大,来自欧姬芙强烈的个人意识。正如她自己说:“一朵花是相当小的,……没人仔细真正看过一朵花,……我要把它画得很大,”“认真地瞧它,你会发现,在片刻之间,整个世间完全属于你。”
    
当画一朵花,欧姬芙把画布铺成一面质感凹凸的放大镜,把画笔泼成浓墨重彩的惊叹号,一朵花,她赋予它一份生命的隆重感,一朵花,她把它开成独立的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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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纯是一种境界,至野也是一种境界,欧姬芙的花儿汇在一起,水火并生,几乎超乎人视觉与心理的边界。
    
当她在画布上轻放一两枝马蹄莲,色彩雅白浅黄,轻柔素淡之极,花朵枝节直蔓不夭,透明的天空滴下一滴透明的冰水,若空,若无,一枝寂灭杂念的禅,可以清心。刚看到一则,美国女政治家希拉里将欧姬芙的画挂在房间,观画静心,我笑了,能让扩张欲念写在脸上的政治家安神,这画里,该得盛满多少的提纯过滤因子啊。
    
欧姬芙的花也是火山,不是观赏性的死火山,是从视觉一直燃烧到五腹六脏激发生命的原火。看她的第一幅画,叫《红昙》,再到《东方罂栗》《曼陀罗》《黑色鸢尾花》等等。当这些花儿一朵一朵活生生地以涌动着,洪流野火般撞击到人的眼球,一下子就会明白,为什么?20世纪20年代以来,对欧姬芙的画会涌现出那么多同样洪流野火般的评论,经久不息。
 
   纯净、唯美是对欧姬芙作品的一种评价,她的一部分绘画就是像天空一般的剔透晶莹,而她是舞笔的白色天使。
    
她的另一些花儿,红色的,紫色的,甚至黑色的,它们的形式感逼人,被喻为神秘之花,情色之花,性的象征,这时的欧姬芙,在批评者眼中成为女巫。
    
在欧姬芙的部分作品中,她对花的局部再次作了放大,这一回,放大的部分不是外围的层层花瓣,而是最内的花蕊。她刻意而着力地突出这部分,外延与内侧,柔软又有韧性,深处有如让人不安又兴奋的生命洞口,形状、色泽、质感生动鲜活,蓬勃有力。
    
这被突出的花的内核,凭着直觉与常识,可以感到与女性的私密之处有惊人的相似,只是,她把这一直隐密又一直存在的女性器官用艺术的方式表现出来,那些无可言说的生命感,就这么直直地在她的画布上长出眼睛,发出声来,这是所有生命的原发之地,喷火而出,神秘而优美,馥郁而浓烈。
    
这些鲜明的花蕊,真让人难以忘怀,我甚至主观地认为,在审美之外,它有发现的意味,让人世界重新发现女性,让女性重新发现自己,女性之于世界的美好与创造,藏珠于渊,比呈现于表象的,多,更多,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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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中国云南大理的“阿央白”,石钟寺石窟的第八窟,就是一座女性生殖器,它圣洁端凝,万人朝拜,开成白莲的样子,与欧姬芙的花火,深处同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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