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祭

个人日记


                        （ 这是老公在他的生日为纪念去世的父亲而写的）

 

    一九七九年的农历五月初十，中午的太阳很毒，我在街上请了一个游医为你看病，他开了一个白纸药方混了一顿饭，还说不要紧，养养就好了。你让我送医生后在药铺抓药，陪医生上街的路上，医生说：“孩子，别再抓药了，没有几天了，想吃什么就让他吃吧。”我不相信，回来的路上，我在心里暗自想：如果你能好起来，我走过这排树时就让我数的树影是双数，想好了我就十分虔诚的去数。五月的太阳热辣辣的，小树杆落在地上的影子很黑，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落在地上的树影，数过去是双数，我的心里稍有安慰。我便抓了药，那天我记住了药里面有白术，苍术，熟地，等等。下午了，你开始吐血，送你到公社卫生院，安排你在医院最东的一间里住下，输液，输氧，我想陪着你，你就是不让，怕耽我的课，我赖着不走，你就蹬起眼睛骂我，说我是找借口不想上学，你不要我管，管好你自己就成，一刻也不停的赶我走。下晚自习后，我赶到医院，你已经不能说话了，绿色的氧气袋就放在你的头旁边，你大口大口喘着，头一摆一摆的，我心里很紧张，恨不能替你呼吸几口，七点四十几吧，当医生把听诊器从耳朵上取下的时候，我傻傻的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你离开了我们。
     我却哭不出来，我眼前的你不是还好好的躺在这里么？
    这一刻和前一刻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哭不出来，你静静地躺着，没有了刚才的痛苦，我反到有了一种异样的平静，你不再疼痛的蜷曲着身子艰难的呼吸，你只是安祥的睡着了，睡醒了你自然会起来。我知道你最疼你的儿子，他到今天才满14整岁，五月初十，你忘了这是你儿子出生的日子，你不会在你带我来的这一天丢下我，我坚信，你很爱我。
我被哭着的妈妈拽着离开了病房，我似乎明白，你真的丢下你的儿子不要了。
    在别人的哭泣里，我悄悄的攥紧拳头，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死。
    从此，我第一次在五月初十的这一天不再喊着要吃什么长寿面。
      我第一次不想记住这是我的生日，我只记得这一天是你的忌日，我生命里刻骨铭心的一天。记住这个日子让我的心痛，忘了这个日子让我心伤。
      我第一次听妈妈的话，不再说一句不，让妈妈觉得她的儿子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可思议。
     我第一次在中午扛着扁担顶着五月的太阳割苜蓿，半人高的苜蓿开着紫蓝色的小花，翩翩起舞的蝴蝶悠闲的追逐着在蓝色的苜蓿花地徜徉，小甲虫在苜蓿的根部乱跑，而我半天了却割不到一小捆，我才知道割一担老苜蓿的不是容易的事。
    麦子黄了，我第一次学着磨链刀，学着你的样子用麦杆试刃的锋利，不想我磨的链刃还没有割到麦子就首先割了我的手掌，我不小心在安链刃的时候让刃子扎进了我的手掌。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接过了三叔递给我的一元钱，他让我上医疗站包扎。我默默地接过来，很奢侈地到医疗站包扎了后没有买药贪污了两毛钱的私房。
      我第一次开始学会抱怨我自己不小心而忘记了我自己的疼痛。明明很痛却要表现得没有事一样的平淡，我怕妈妈骂我，也怕妈妈为我担心。
      我第一次劝慰妈妈说：你别怕，有我在，我们的家不会垮的，可当我在和我一样高的铡刀上铡不下胳膊粗细的一束苜蓿时，我才知道我原来我对妈妈认真的许诺仅是这样的苍白无力。
      我第一次从别人的叹息里感觉到我生活的艰苦，可我却从来没有觉得我已经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别人都觉得我没有你了我的天就塌了可他们谁知道你并没有离开我就在我的心里。当白生生的扬木棺材被湿漉漉的黄土掩埋的时候，你的形象就成为我记忆的首页被我定格在我的生命里，我的生命依然在你的注视里成长，我给你说的话从来没有间断过，这，我最清楚。
      我要很快乐的活着，我要让妈妈知道，没有你的日子一样阳光灿烂。可是，当我笑着试图和同学玩时，我的最要好的同学告诉我：你不能笑，因为你的父亲刚刚去世。
   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心被别人的善良刺得很痛，我知道我有了别人强加给我的一个新的名字，孤儿。尽管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但从此以后我就成了一个不能融入人群的另类，一枚丢弃在人群以外的石子。
    第一次觉得人世间有诸多虚伪，而我却成了虚伪的践行者，我要用满脸的苦大仇深来伪装自己，借此来证明我是一个成熟的孩子。我知道，其实我并不需要这样，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你并没有离开你的儿子，你就一直这样陪着你的儿子走到现在，我曾经不止一次的说：我是无父如有父，有母如无母。
    你让我第一次知道在水里能游的是鱼，在水盆边教我用馍渣喂鱼看着鱼儿争食的激烈，当我把你为我捉的小鱼一个一个用馍碴喂死，然后问你，它们怎么都瞪着眼睛漂在水面上不吃了。你却说鱼儿睡觉了，不能吵醒它。后来我再找的时候你却说鱼儿回家了，它的家在河里。
    你让我不止一次的知道你的手掌有时落在我的屁股上，声音很响，效果却很不明显，因为每次挨打以后你的儿子就一动不动定在原地举不投降任谁都劝不了只有奶奶才可以诱降。
   你教着我喊谁叔叔，喊谁爷爷时我已经眯迷糊糊早被生产队的土炕上的席子烙花了脸睡的天昏地暗。
     为了不准我跟着伙伴在晚上走五里地看电影，你把我从公路上捉住象小鸡一样提回来放在推磨的磨道里让我跟你推磨，我就是不走一步，你就推磨也推着我在磨道里不厌其烦的走着挪着。
      我学着电影里看到的好人一幅宁死不屈的姿态和你斗争到底，每次都是你带着失败者的无奈笑着让我横行霸道，因为有奶奶的撑腰我成了家里的老大。 十四年的王子生涯让我变成了地球的中心。
      十四年后，我一晃走过了两个十四年，没有人骂我打我的二十八年里，我突然发现我成了一个没有人管的人，偶而被谁说几句心里都很感动，觉得还有人象你那样希望我好，你知道么？每年的这个日子我都会来你的坟头来看你，就是不能来的日子，我也会在夜深人静后去路上为你烧纸，祭奠。
    儿子想你，一直以来都是！
    你知道么？
 

                      



                                               

文章评论

夙兴夜寐

读着读着.....泪水迷糊了我的视线！在这个祭奠父亲的日子——清明，祝你的父亲，也祝我的父亲，含笑九泉！因为您的子孙们生活幸福，身体健康！

老歌

这篇应该是教授的了。

平靜如水

[em]e109[/em][em]e109[/em]是的,这一刻和那一刻只是在变换一个汉字而己,可你父亲在这一刻赶你上学,而我妈妈说:我儿子长大了你多吃点,可那一刻已经是阴阳两重间了[em]e109[/em][em]e109[/em]

平靜如水

[em]e175[/em]她老了吗,连44岁也未活到,她儿子大了吗?我才10岁呀.他们都是无法承受生活重担,太累了去到我们不知道的很遥远,很陌生,让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休息了,愿你爸和我妈安息吧[em]e176[/em][em]e183[/em]

忧郁的月儿

经历过亲人的离去，才会真正感受到那种无法描述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