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续篇）个人日记

姐姐（续篇）

个人日记

新婚以后的姐姐，没过上几天被呵护，被优待的好日子。很快书归正传，人就各位。
姐姐的婆婆，那么瘦小干瘪的身材，却不知怎么有那么大的潜力，生育有五男二女。五男中，该高大的高大，该健壮的健壮。该稳重的稳重，该淘气的淘气。二女也是东篱秋菊，人面桃花式的人物。据说在农村生五男二女是‘ 好修行 ’呢。
婆婆家的孩子多，规矩也多。姐姐每天出工去生产队下地干活，回到家里还要喂猪，收拾房间与院落，帮婆婆做饭。饭做熟了，公公婆婆和他们最小的儿子在里屋炕上放一张小桌子，盘着腿，慢慢悠悠地吃着细粮，吃小锅炒菜。姐姐与那几个小叔子小姑子或蹲或坐围在外屋地桌上，吃的是粗粮和大锅熬菜，孩子多，饭菜刚端上桌便一抢而光，恰似风卷残云。姐姐伺候完里里外外，来到饭桌前，只有打扫战场的份，吃点剩下的菜底菜汤。晚上，婆婆还要拿来一些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活，常常是活干完，夜已深。幸亏小两口新婚恩爱，姐夫心疼姐姐，背地里帮忙干些洗洗涮涮的活，时常好言宽慰。

姐姐

婚后一年多点，姐夫再次报名参军，这次他如愿与偿，成为一名铁道兵战士，部队驻防在北京。
姐夫走后没几天，姐姐发现屋里少了姐夫新婚的那套被褥，光溜溜的炕上，只剩下姐姐那一套被褥，孤零零的，似乎在诉说着深深的无奈与无尽落寞。原来是婆婆把姐夫的被褥收走，八成是想留给她别的儿子用。

姐姐去北京探望当兵的姐夫

   两年以后，姐夫的二弟也把媳妇娶进了门。
婆婆又把对待姐姐的手段使向二儿媳。这二儿媳可不是省油的灯，哪里肯吃这一套。她拒绝接受一切不平等的待遇。急了还可以与婆婆对打对骂，几次交锋，婆婆败下阵来。那时姐姐已生下儿子，为老宋家延续了子嗣。孩子占用了大块的时间和精力，家里的活必然干得少了，婆婆缺失了得力的干活帮手，二儿媳又不听话。分家是大势所趋。
姐姐分得三间住房，几件农具，几只碗筷......。还有盖房时拉下的许多债务。每年还要拨给婆婆若干工分。
分家后的日子最艰难。孩子小，用钱的地方多。姐夫当兵没有工资，姐姐便舍不得耽误一天生产队的工，家里再养些鸡呀猪呀换一些零用钱。姐姐又要带孩子，又要出工干活，又要操持家务。她就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停不歇，不知疲累。
    距离姐姐的村庄五里路，有一条铁路线。每天轰隆隆地驶过来往的火车，有客车，有货车。那时，用来牵引车厢的火车头都是烧煤的蒸汽机车。没燃烧尽的、象小米粒一样细小煤渣随着浓烟从车头上方粗大的烟囱里冒出来，随风漂落在铁道线上。不知是哪位聪明的村民，发明了去铁道上扫煤渣。笤帚、簸箕、铁锨、筛子是他们的工具。他们成帮成伙，互相照应。先把路基上下石子缝里的煤渣扫起来，攒够一大堆后，用筛子过一遍，把土漏下来，筛子里剩下黑黑的煤渣装入帆布口袋。这一段扫完，又转移到另一段，直到口袋装满，用小车运回家。在一个阳光晴好的天气里，把扫回的煤渣加少量粘土，加水做成煤饼，晒干。留到天气特别冷时、过年时生炉子用。姐姐也想让孩子有一个暖和的家，过上一个暖和的年，就也加入到扫煤的队伍。真不能想象她是顶着怎样的寒风，冒着被呼啸而过的火车夺去性命的危险，一点一点扫起大堆的煤渣。她那纤细的腰肢，又是怎样把沉重的装满煤渣的帆布口袋运回家的！

姐夫当兵四年，复员回到村里。
  姐姐原本盼望姐夫在部队好好锻炼，最好能入党提干，谋得一个好前程。但姐姐的公婆认为，一个大劳动力白给国家当兵也不挣钱，吃亏。劝儿复员的信像雪片一样飞往部队。
姐夫回来不久，被公社抽调去参加工作队。工作队的工作结束了，领导征求意见，可以在公社内分配工作。姐姐的公婆又说了；在外面挣那点钱，养的了家吗？倒不如回家种地....。姐夫的人生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又回到了原地，重新当了农民。

时光老人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向前行走，平凡的日子一天一天慢慢滑过。
  几年以后，姐姐已是两个男孩的母亲。她家的日子，就像一棵精心侍弄的果树，经春风，夏雨，秋露，冬雪的润泽，逐渐长高长大，开花结果。她们还清了分家时分来的债务，还在大队申请到一块宅基地，在村西口盖起了五间大房子，置办了新的家具，院落也收拾的干净整洁。
八十年代初，随着知青返城的大潮。按照政策，姐姐也被招进工厂，成了一名工人。两个孩子随母亲转为城镇非农业户口。
姐姐的工厂离村子不远，也就是几里地。她每天骑自行车上班。家里每个月有了固定的收入，生活渐渐宽松起来。姐姐的眼角眉梢漾起发自心底的笑波。

姐姐、姐夫，和他们的二儿子

幸福顺溜的日子就象骑在马背上一样跑得飞快。一晃，姐姐上班几年了。姐姐热爱这份工作，珍惜这迟到的、原来想也不敢想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为了这份热爱与珍惜，她早出晚归，步履轻盈，她心里的未来一片光明。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命运再次与她发难，一场新的劫难正在悄悄向她逼近。
一九八六年秋天，姐姐突然发病，双腿双手红肿疼痛，全身疼痛，发烧不退。经医生检查确诊为类风湿性关节炎，住进廊坊管道局医院。
从那以后，姐姐就离开了她热爱的工作。她的病情发展迅速，不到一年的功夫，双手，双腿变形，手无缚鸡之力，双腿行走困难。不分昼夜疼痛难忍。到后来，就连脊柱，牙齿，脚踝脚趾等一切有骨关节的地方都扭曲变形。她成了医院里的常客，各种中药、西药、偏方全都尝遍，甚至连气功也试用过了。却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开始那两年，工厂财务科给报销全部药费，后来，工厂不景气了，再后来，工厂倒闭关门，人去楼空。看病的医药费成了家里沉重的负担。
有一种据说是祖传秘方的药，吃上以后疼痛缓解。其实，明知是激素＋止疼药的产物，常吃对身体定有伤害。可是与那生不如死的疼痛比较，还怎能顾及那长久以后的事呢？
自从吃上那种药，病情似乎逐渐稳定，不发烧疼痛也缓解了。可暗地里病魔邪恶的脚步，却还在悄悄隐蔽地行进之中。姐姐那原本一米六四的身高，因为膝盖弯曲，腰也直不起来，也就还剩一米五。久不见面的亲戚朋友，乍一看见，无不惋惜的惊叹：“ 过去那细高个的大姐哪里去了？！......”
母亲去世后，父亲不愿意跟哪一个儿女走，只愿在自己的老房子里住，姐姐和姐夫就来到我们的老房子里照顾父亲一年多，直至他终老去世。
父亲去世后，姐姐与姐夫又照看孙子，直至两个孙子先后入了幼儿园。他们卖了孟各庄村西口那五间大房子，住进了儿子在城里为他们买的楼房。儿子儿媳听话孝顺，两个孙子活泼可爱，小小年记就知道疼爱奶奶。
民政部门给姐姐办了养老保险，工龄从上山下乡算起，姐姐也有了养老金，医疗保险。

姐姐、姐姐的大儿子、二儿子、二儿媳、和两个孙子

姐姐的公公在八十年代中期，得了一场大病，不治身亡。
公公去世后，剩下六十多岁身体还算硬朗的婆婆。由大队主持规定，老婆婆五个儿子一家住一个月，轮流赡养。
姐姐生病以后，婆婆不再到姐姐家轮住。改由姐姐家一年交给婆婆300元钱，一百斤大米，一百斤白面，两瓶香油，十斤花生，十斤葵花籽......。姐姐常说：“我自己有多少困难，这些钱和东西也要及时交给婆婆，我凭心尽孝道，也省得村里人说东道西呢。......” 她时常打发儿子到村里看望他们的奶奶，给奶奶买去吃的、喝的，还另给钱。每年300元的赡养费，也随着物价逐年提高。
二〇〇七年，姐姐的婆婆去世了，终年八十五岁。婆婆的丧事办完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姐夫在村里人们不经意的议论中听说，姐姐的婆婆原来是死于非命，头朝下扎在水缸里身亡。也不知她是觉得生活没意思自寻短见，还是口渴了想喝水爬到水缸舀水掉下去溺水，这个谜底恐怕世人再也无法解开。婆婆溺水时，正轮在她的小儿子拨上，就是当年与父母坐在里屋炕上享受细粮小灶的那位。

如今姐姐已年近七旬，每天每时每刻还在与病魔做着顽强的斗争。我在很多个梦里，都梦见姐姐还是修长的双腿，挺直的腰背，轻盈地行走在田间小路上。那一刻我的心里无比的欣慰和快乐。可这欣慰和快乐，却常被梦醒时无情的事实击碎。
姐姐没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不是著作等身的专家学者。也没做出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更不是传奇英雄。她和千千万万个普普通通的劳动女性一样，勤劳善良，坚韧平凡。这些美德，真值得我敬爱！

二零一四年十月写于津

原始森林

姐姐（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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