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碧一点红

火车由南向北一路蜿蜒。我倚着窗外，城镇与田野就在视线中交替出现。沿途经过的站牌，飘忽不定的人群，还有混合着汗味的嘈杂， 都有熟悉的味道。自上车后，坐在一处的六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在火车的奔跑中缄默。

七小时过去了。夜色笼罩，我终于抵达株洲。那里有我想见的朋友。夜里我在校园游荡，灯火昏黄，荒野的风径直穿过空地，仿佛把夜色和凉意都吹过来了。

第二天早上爬起来一看，是个晴天。阳光席卷大地，树木青青如许，我冒着曝晒穿过校园，去看友人画画。看她铺纸执笔，看她垂眉不语，看她细细勾勒。笔尖轻轻划过纸间，鸟兽渐显雏形，可爱慢慢多了起来。勾勒完轮廓，她便开始上色。看她蘸取颜料，看她轻轻晕染，看她细抹慢涂。颜色在纸上扩散，渐而丰盈，如同春水溶溶。我安静地看她画了两个多小时，看得很有意思。能专注做一件事的人，的确迷人。此生的两大憾事，便是不会画画和谱曲。所以一直都羡慕会画画的和会写歌的。此刻能安静地看着一个人画画，觉得很美好。

时间过得飞快。中午时分，与两位友人吃完烤鱼，就匆匆道别。这一站，就此了却一个心愿。我说了谢谢和再见。不知道下一次相见，会是何时何方。人生实难，能见上一面也并非易事。我胡乱想着，踏上了开往武汉的火车。

武汉是我最熟悉的陌生城市。我曾很多次向往这里的风，这里的雨。很多年前，我便知道它的名字叫江城，“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一语，隔空离世为我捎来了无数想念。还有杜甫的“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让我对这里的两江三镇，有了许多想象。

到武汉的第一天，便在友人的陪同下，逛了司门口的户部巷。这是一条繁华的小吃巷，极似广州的上下九。两旁都是油光可鉴、香喷诱人的小店，店前人头攒动。尤其是几家臭豆腐店，排队的人站成一条波浪线，横腰将街上的人流截断。他们的脖子伸得老长，一个劲往前面瞅。我挤在人群中，各种气味如同热浪从四面八方裹了过来。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各种短裙妹纸各种吃。我有点看呆了。

我们进了一家热干面店，要了两碗面。店里人太多了，连个空位都没有。没办法，我们也只好端着热干面边走边吃。我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吃法，想找个人少的地方赶紧吃完。可是人太多了，到哪都能看到端着吃的人。慢慢地我也习惯了，路过一家卖猪肘子的店，还来了个猪肘子，一手捧面一手啃猪蹄，吃得满嘴油腻腻。估计雪莹妹纸要是看到我这吃相，应该不会拒绝我跟她们一块吃饭去的。吃完这些，还吃了一碗炸土豆丸子，外加一大杯果汁。本来还想尝尝油焖大虾的，可是一看到都是小龙虾，也就没了兴致。

逛完户部巷逛昙华林。这是一个小清新的地方，蛮像广州小洲村。这种调调我在其他的旅游城市，也见过不少，所以不怎么感冒。逛了一圈，吃了碗豆花，摸了一只很大的阿拉斯加，它的毛发和爪子都很柔软。还看到了一则蛮有意思的小店广告：武大看人。光谷看人。户部巷看人。汉正街看人。江汉路看人。财大西苑看人。人那么多，何不进来喝一杯，小坐一会，再继续看人。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我们七拐八拐穿过小巷，来到了江边。夜晚散步的人还是很多的。当然，也不乏广场舞和大妈。头顶有风筝飞过。对岸灯火闪烁，没有珠江夜游那般繁华。我们坐在江边发着呆，江水不停拍打着堤岸，仿佛一条大鱼摆动着尾巴弄出的声响。坐了好一会，又随意走了一会，才缓缓归去。

第二天下起大雨来了。雨水覆盖了整座城市，斑斓的雨伞就开在雨中。我撑着伞背着背包，与友人在雨中游武大。武大在我心中本没什么印迹也没什么情怀，但因为一些朋友留下了足迹，也就有了十足的分量。樱花开放的时候，我没来；关磊兄写珞珈山的时候，我没来；李旭兄给我写信的时候，我没来；CC在樱花下留影的时候，我也没来。我来的时候，樱花已落，一场大雨落满校园，怀念里的朋友全都不在。

我缓慢走着，四下里张望，想起关磊兄写过的一段诗话：在梦里/我们都回到了家/樱花正要开了/我们搬来了椅子和床/铺上白床单/躺下仰望/我们看不到树干和枝桠/只看到满天的花/正要开放/我们躺下/各自寻找一朵盯着/睁大眼睛静静盯着/终于/不知属于谁的第一朵花开了/一片喧嚷和骚动/如同一颗星和一个生命/照亮夜空/烟花过处掌声雷动/我们纷纷起身/用手支着脑袋盯着/再躺下凝望/又一朵开了 / 我们充实而感动/企盼着自己的花儿快快开放/夜的缝隙越来越少/我们越等越急……

我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关磊兄打了个电话，寒暄了一番，告诉他下个星期我就要去往他的郑州。相识六七年，这次总算有机会喝喝酒叙叙旧了。

匆匆逛了一下武大，便在风里雨里赶往东湖。由于大雨，偌大的一个东湖游人寥寥，仿佛整个公园尽归我们所有。荷叶田田，一池的凌乱碧，可怜可爱。雨声潺潺，自亭台楼阁的屋檐上滴落，堪听堪赏。我们小心翼翼地蹚着水，随意地逛。逛了半天，最后登上湖边的一段仿古城墙，坐望烟波浩渺的湖水，在风雨中静默。我看过不少的湖，此行也会去看看心之所系的几面湖水。东湖在我眼中，远没泸沽湖好看，比起洱海也差得远。它只是一个大湖，一个在城市中静心发呆的好去处。但此刻对着一面湖水，还是思绪万千，想起一副对联：烟雨茫茫游人去也，水云澹澹明月来斯。

游完东湖，友人便送我到火车站。雨依旧在下，我的鞋子全湿了，只好要了个钟点房，把鞋子烘干再上火车。上到火车，已是凌晨一点。当火车驶离这座城市的时候，原本平静的心突然感到莫名的悲伤，觉得亏欠了这座城市许多许多。默默望着车窗外沉沉的黑夜，随手记下这些心情：

再见，武汉！

我曾经最为向往的城市！我曾经最为喜欢的你们！

我来的时候，樱花已落，雨水覆盖了这座城市。那么美好的你们，也全都不在。

我走在街头，满含惆怅；我想起你们，热泪盈眶。

        再见！梅花簌簌落下的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