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碧一点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拉萨。也许是很多人向往的缘故，也许是因了“拉萨”两个字的缘，也许是履行曾经要走的一段路程。在回程的火车上，一位大叔跟我说：拉萨其实挺无趣的。但人嘛，一辈子总要去一次北京，来一次拉萨的。

一直到下了火车，我也没想好要住哪儿。在格尔木，有哥们向我推荐了陆标，说那挺干净的，洗澡也方便。我站在烈日下的广场上发了好一会的呆，才决定去住陆标。

1路公交把我丢在了拉百站。我望着不远处的布达拉宫，一阵莫名的茫然。而后找人问路，转车坐到了冲赛康。下车后，随着人潮一路向前。

走了两三百米，赫然看到了东措的牌子。而十米开外，正是陆标。我没来由地改变了主意，住到了东措。东措是拉萨的人流中转站，青旅里面典型的脏乱差。一年前，我在一篇小说中凭想象描述了一番：东措是家很热闹的青旅，很多人都喜欢，可它的硬件设施很糟糕。我们要的是床位，在二楼。房间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啤酒瓶子，桌子上还堆满了垃圾，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窗户外面就是大马路，嘈杂得很，热水也不是一直都有。楼下还有一个酒吧，叫摄廊，不太起眼，夜晚常有人在那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在此汇合，如同冷暖流交汇。每一个人随手都能写出厚厚的一沓旅行日志，晒出一段人生感慨，捧出一部悲欢离合的长篇小说。这些人，阐述着东措墙壁上的一句话：拉萨最好玩的，不是风景，是人。

住到里面了，才发现曾经的所言不差。床单被罩什么的，都跟火车卧铺有得一拼。我也顾不上太多，直接往床上一倒，睡得昏天暗地。醒来一看时间，晚上六点多。外面阳光还凶狠狠，自己也有点气喘，就踱到走廊看涂鸦。

东措引以为傲的涂鸦，细细看来却满是低俗无聊的话语，还充斥着错别字，简直像一件光鲜的冲锋衣，脱了才知道有多少天没洗过。原本想看一些故事的，想不到看到了装X。

一路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叫贰毛毛的感慨，有些脱俗：

站在一个无言以对的位置，任凭一切伶俐跨过我的头顶。我挡不住流水的脚步，只有花开最寂寞。和自己做了一个告别，终于在一个不知所措的地方与自己相遇。离别与重逢的距离有多少公里？站在高高的山顶，回头眺望，自己来时的路并非干枯而卷曲，其实它又烫又湿。旅行并非是无处可逃，只为了心中的惊鸿一瞥。发现当时阳光正好，心情正好，所有的一切像山顶的风吹过，让人既欣喜又平静。我愿做一个无言以对的人，同岁月一般静好。

    也看到了一个叫KK的，用毛笔在墙壁上写他的诗，题目是《不期而至不期而去——致VIVI及一段美丽邂逅》。诗不咋滴，字倒挺飘逸：

你是云端欢乐的精灵

偶尔迷失在高原雪域

于短暂的旅途中

带来一次不期而至的美丽相遇

通往纳木错的晨光里

有一名睡眼朦胧的羌族少女

偶尔撕一角吐司动作

轻灵如窗口滑落的细雨

于边山上玛尼堆旁

经幡不是闪动的自己

黄暗的天地阴风夹雪

只有那一串铃音，眨一明如吴曦

你的笑靥似乎有

改变天地的魔力

圣湖的天空因你的心情

而云消雨霁

骑上白牦牛

洒落一地盈盈笑语

掬捧圣湖水

低头祈祷心中希冀

阳光下的纳木错

有胜过仙境的纯净美丽

却掩盖不了那一抹

湖面上跳跃的身影靓丽

快乐的时光一如

山间清泉自指间悄然流去

分享照片互开玩笑

曾留下几多欢声笑语

冈拉梅朵的藏餐

博物馆的历史

错过了罗布林卡

更与布宫夜景失之交臂

你是云端欢乐的精灵

偶尔遗落在高原雪域

经历短暂而又美丽的相遇

别在意不期而至又不期而去

看了一通，眼里淡出鸟来。于是回房间，闲着也把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涂鸦看了一遍。角落里，不知谁抄了北岛的一段话：

在我的城市里，时间倒流，枯木逢春，消失的气味儿、声音和光线被召回，被拆除的四合院、胡同和寺庙恢复原貌，瓦顶排浪般涌向低低的天际线，鸽哨响彻深深的蓝天，孩子们熟知四季的变化，居民们胸有方向感。我打开城门，欢迎四海漂泊的孩子，欢迎无家可归的灵魂，欢迎所有好奇的人们。

这是很感动我的一段话。我不知道拿笔写下这话的哥们，当时是怎样的心情。我们所居住的城市，很多东西早已丢失。比如蓝天。比如白云。比如四季分明。为了找寻这些东西，我们千里迢迢，从一座城市奔赴另一座城市，然后仰起头，看云，看星空，看阳光穿过瞳孔，火一般灼热。我到拉萨做的第一件事，正是不能免俗地抬起头，看蓝蓝的天。

还看到了一些感慨，一些心情，在另一个时空，在这屋里屋外肮脏破旧的墙壁上，轻轻叹息，喃喃自语：

我来到拉萨，却忘了带一个人，所以我每天都在想她。

不走寻常路，只爱陌生人。

我们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缘分皆朝生暮死，脆弱如露水。唯独与你，是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

    最喜欢蓝天白云下布达拉宫中微风吹起屋顶铃铛的声响，如同梵唱。
    凡此种种，不过皮肉之苦，伤筋断骨尚不能够，怎么就会放下屠刀，怕他山水重重，且无妨些许阻挡，抬望眼，时间尚早人生尚好，何以踌躇不前，恐其蜀道之艰险？

    亲爱的眼镜哥，让我们再度重游西藏，一个让身体下地狱，眼睛上天堂，灵魂回故乡的地方。

    只愿来生，只是陌上的看花人。无需入尘缘，行于陌上，看一川风花，无爱无伤。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的温柔。

    2012年的7月28日，一个人在西藏，在拉萨，在东措青旅，你总是说时间还很多，未必明天就有以后！

    唐古拉山风儿大，纳木错湖幸冲冲。一碗面条二十元，吃后至今在病中。

……

我读着这沙里淘金的一些字眼，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东措，曾经的拉萨。那时的拉萨，那时的东措，还没有那么多旁若无人的抽烟，也没有那么多想着艳遇的人们。他们来拉萨，不是赶时髦，不是凑热闹，不是为了回去吹牛逼，只是想着在这蓝天之下，净土之上，放下一些事，一些人。而此刻，我在一个错误的时间来到了拉萨，这里人满为患，这里吹牛装X。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丽江，嘻嘻哈哈又熙熙攘攘，毫无清净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