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不落的日子

牛之为灵，居于天地，巨首犄角，龙腰象力，炯目沉声。虎狼见之犹避，唯服于人，以德报怨，虽孺子亦甘俯首。食草献乳，天下无弃婴矣；耕田收谷，天下无饥馁矣；皮革为衣，天下无冻死矣；骨肉香浓，天下富其足矣。大德如斯，其利于人，可谓尽矣。

牛有至德，然颇不见待。人之视牛如奴仆，或露宿于野，受风霜之侵；或积劳成疾，承鞭笞之迫；或食不足而羸弱，偶有体健又奉牺牲之祭，祀于无功而受香火之鬼神。牛之境遇与神自不可比，甚莫如驴。驴有何贵？其形亏于马，其体魄亏于牛，力短气促，声扰四邻，况其倔强任性，怒踯其主乎？此非牛之悲也，诚人之悲也。牛之无私，卒以德彰；人之无知，终愧于心。

虽如是，牛亦无怨，自得其乐。观牛之态度、动静、嬉戏，身形矫健，迅疾勇猛，精神抖擞，知其天命，真神物也，余尤敬之爱之焉。古今所作，多颓废懦弱奴役之态，牛性尽失，未得真牛也，实不足观。余因以揣摩情性，描绘生态，传神写意，不计工时，卒成《百牛图》，后世可传，牛之精神千秋不得磨灭矣。

妻，城中人也，以为牛之平和安祥，笑余所作非真牛也；家母久居村野，大赞余作，如见真牛也；又淮畔荆麓老妪，见余所作，惊为神牛。有诗为证，诗曰：

昆仑山下走神蹄，气欲冲天腾雪溪。

犄角凌空崩石壁，铁肩横岭起烟犁。

真形现处虎狼散，灵劲来时云脚低。

百态千姿唯写意，留存高庙塑红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