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桑

苍古
——秦淮桑

【冷月无声】
读姜白石词，一句“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人说清空，我只觉苍古，像是缓缓洇散在薄暮里的一滴胭脂色，那么古意隽永，又那么悠远苍凉。
我以为，像这般古意苍凉的词句是适合写在折纸扇上面的。行草落墨，字与字之间牵连而又疏离，“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你听到吗，月光泠泠碎落满地的声音？你听到吗，红药花拆缠绵的声音？你听到吗，那时他低眉研墨轻声的叹，那么轻，那么轻，都随风，散了去？
而墨色依然，饱满秀逸，不是锦里书，不是缎上绣，一纸飘零，依稀是秦楼歌女，酒醒人散后，凭栏浅吟低唱的一曲，饰以花拆之幽微，以水流之绵长，以玉碎之清冽，以月落之清朴，一声声，一字字，掩饰不住的古意苍凉，不由人不心怀缱绻。
红木扇骨，千年寿纸，落款一枚篆刻圆融的方印，红泥冷寂鲜明，宣纸素净清淡，像风雨楼前挑起的酒旗映着一只旧了的红灯笼，也像涟漪微泛的水面倒影流丽蕴秀的胭脂白雪。乍然一见，只觉美得惊艳人心。
可不是么，扇里光阴，不喧不嚷，不争不躁，只静敛了一身带有暮色的美，亦薄凉，亦冷寂，亦苍古，持扇的人不自知，这份暮色苍古的美有多蛊惑人心。
读扇的人，云淡风轻地念起，扇里光阴，明月依旧，涛声依旧，竹篱红药依旧，石桥冷霜依旧，垂柳依旧，凉风依旧，缘何不见了去岁赏花人？

【青花与瓷】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在泼墨山水画里
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
……
又听《青花瓷》，方文山的词，青花元素含蓄清隽，美得几乎让人窒息。月色，烟雨，芭蕉，门环，铜绿，青花，汉隶……古色古香的意象，嵌在诗意的句子里，“如传世的青花自顾自美丽“。
初见青花，你不会有惊艳之感，就像读中国古典诗词，它不适合一目十行，只能细细品味，寥寥数十字勾勒的意境之美，如此耐人寻味，一如青花。
品青花，宜月夜，宜木窗半敞，宜风动桂花落，宜佐一盏清茶，宜对琴书，宜独处，不经意间，案上青瓷素盏，早已安静地落满白月光。
冷寂的青蓝色晕开在素白瓷盏上，素美，含蓄，澹远，沉静，天青色欣然绽开在纯白细腻的素胚上，摸上去有一种温凉的质感，仿佛隔了沉寂悠远的光阴，瓷上青花被岁月滋养得如此纯粹优雅，隐隐透出一味清隽的苍古意。
这苍古，是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是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是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着你，是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住的那家客栈，古旧而朴素，不挂酒旗，檐下有红灯笼摇曳。推开窗，可以听见簪钗轻叩玉石一般的笛声，隐约散碎在雨水中，分外的冲淡清远，也分外的古意苍凉。
喝茶的杯子，是青花瓷，不禁拿起一只放在窗台，接天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伴着浅喜听雨落，也是清灵有韵。
2014.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