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香

个人日记

生香
——秦淮桑

午睡起,倦倦地翻几页书,读到阿浓的文章《花缘》,里面写,“只要你喜欢,你也可以带我们中的一朵归去,依附在你的襟,依附在你的鬓,伴你走一段路,伴你守一室的静,完成这一段缘”,心弦为之一动,无来由地喜欢,这一段墨韵生香的文字,读之,如饮甘泉,如沐清风,如同兴来醉倒落花前,一颗心,深美得如似宣纸上落款一枚朱砂红,透着古拙,透着静气。
扬眉看风把书页里的句子吹老了,也不急着合起,只在页眉压一块石头,似乎这样风就不会把洋溢在字里行间的微香吹散。拖过一张纸,从从容容写下两枚字,“生香”,写得像花儿一样柔软。生香,生香,想想都觉得美好,轻轻念出来吧,倒像声音迤逦成溪流,溪流上面飘着碎碎落花,又婉转又流丽,惹人遐思。
念及古人读书,或操琴,会友,或午憩,案上一炉心字香,徐徐燃着,满室生香,似有宁谧安神的好。杨慎《词品》写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馨茉莉半开者著净器中,以沉香薄劈层层相间,密封之,不待花蔫,花过香成”,不尽风雅。
家乡逢初一十五有烧香的习惯,早晚一把线香,点燃了,拜过庙屋,拜家神,燃着的线香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烟轻而白,燃尽了,只余半截残灰,清清冷冷。古人以一炷香的燃灭作为计时单位,只不知这一炷香的时间够不够我淘米煮饭,再慢悠悠踱到田里,拔两棵白菜、摘几个番茄回来做菜?
一天在街角小店买了一把茶壶,赭黄色,冰裂纹,捧在手里有温雅凉润的质感。极喜欢冰裂纹,薄薄的,碎碎的,拆裂,花瓣一样繁复优美。
泡的第一壶茶是铁观音,热腾腾一注水流俯冲进壶里,白烟四散,皱缩的茶叶便在这时舒展开来,缓缓的,融进水里,与水缠绵,叶叶心心,这般清清浅浅由人恋。
十三四岁时读张错一首《茶的情书》,“如果我是开水,你是茶叶,那么你的香郁,必须倚赖我的无味。让你的干枯柔柔的,在我里面展开,舒散;让我的浸润,舒展你的容颜”,读罢,也不解诗情,年少的心,孤傲轻狂,一味偏爱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锦盛华丽,不能欣赏这素真词句一丝丝的好,更不能领会这诗里意远情深。
而今在一壶茶水里重温当年诗书旧时光,才终于懂得这质朴之美到底有多深入人心,他说,“我们必须隐藏,在水里相觑,相缠,一盏茶的工夫,我俩才决定成一种颜色”,都说爱到深处人孤独,也不知是要多孤独的一颗心才能吟咏出这样不着一字的念,二十几行的抒怀,每一字每一声都慎重,是诗人写给那个他爱着的姑娘的吧?
她必然清淡、温醇,必然如茶一般袅袅生香,每一丝每一缕,沁进他的呼吸,沁进他的念想,使他一捧起茶杯就会想起,想起和她的一段茶水情缘。
记得少时看粤剧《桃花扇》,钦佩于香君的孤勇和决绝,她凛冽、她也坚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脸的大无畏气概。她被阮大铖等人逼亲,明知躲不过了,宁可一死。就是这么一意孤行,把头撞破了,终把那帮人气走。
由她手中跌落的扇,染了她的血,素洁绢帛上面印几点嫣红,多么鲜明的对比,令人不能忽视。仿佛一凝眸,灼灼一枝桃花就开到了人心里去。谁说桃花柔弱脂粉靡艳风尘,这血染的一枝分明也是有气骨的啊,暗含了那个风尘女子一生的心性——一生只为一个人灼灼其华。
桃花容华理应被光阴细心珍藏,珍藏在这轻轻巧巧的一把折扇里头,顾自美丽,顾自生香。
她眉眼轻扬,惋叹着打开一把桃花扇,唱词幽婉,我只疑光阴瞬间都静歇了去,耳听不到喧嚣,眼看不见繁杂,只嗅得幽幽一阵清香,浅浅细细,幽邈,淡净,自若而绵长——

2015.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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