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红尘梦下.少女黛玉(14)宝玉疯癫

个人日记

       第七十七章        相思成灾(上)


       离开了小石潭,乔鱼像被从桃花源放逐出来的一个人,感觉这个熙熙攘攘光怪陆离的世界很不能容他,对他白着眼,甚至阳光空气风土人情都格外冷落并奚落他这个落寞的异乡人,冷漠的空气恣意地强奸着他,冷得他快要窒息,他成了一个没有归属的异类,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惶惶不可终日。他翘首企望着了解他的好同志黎婉、宝钗说服林妹妹,给他传来电谕,召他回去。然而,一天,两天,三天……日日盼,夜夜想,他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捱过七日,音信杳无,希望似满月般夜夜衰减,最后只剩下冰冷的空白。寂寞像一口密不透风的棺材将他封杀着,滚滚红尘中没有一个声音为他吊唁,甚至连那最通异灵的小狗也不曾为一个即将远走的孤魂而呜嚎。他想,黎婉、宝钗其实只是同情自己,人家跟林妹妹才是同声同气同心同德的同志,自己得罪了林妹妹,她们当然站在林妹妹一边,怎么会胳膊肘向外拐?他又想到云峰、奕风,他与他们已经认识两年了,他们俩是他最敬重的朋友,然而在女儿和外人之间,人家肯定维护自己的女儿,云峰不愿教他功夫,其实就是不想让他和林妹妹在一起。

  乔鱼天生爱美,惜美,追求美,追求美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也是他生存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理由,因此自他蹒跚学步起就脚不停步地追随着美的足迹。绘画是他的初恋,当初他是死心塌地忠贞不渝地爱上了她,期望将来携子之手登入艺术的圣殿。但自从他在银屏上看见《红楼梦》,那颗爱画亦爱花但并不花的心就开始悄悄地移情别恋了,潇湘美颦儿林妹妹就成了他明明白白的一生追寻的梦,他为此改弦易辙进入了影视圈,期望在万花丛中找到林妹妹。然而,繁花炫目美眉似锦的影视圈里并没有他梦中的神仙妹妹,辗转了一圈,却在他的身后,灯火阑珊处发现了她,—林妹妹原来与他同住在一个城市!他们一见如冤家,再见如旧友,友情升温便发展成一对比翼鸟双飞进大森林。只因为,危难时刻他显出原形—是一只落汤不如鸡的大大的彩鸟,没有保护好依人的小鸟,小鸟就不要他了。确实,生死关头彩鸟太菜鸟了,宝钗、黎婉、紫鹃也鄙视他,连相交了两年的云叔叔风阿姨都不理他了。得罪了一个林妹妹,竟得罪了那么多人,他相信,若把他的丑事公诸天下,他的粉丝们都会愤然甩了他转而投奔到林妹妹脚下的,那时凤凰落毛就真的成了菜鸟了。想着想着世界末日就到了,对酒当歌,酒岂知音?长歌当哭,哭与谁听?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酒祭天地泪自饮,空留杯具空留人。唯一可待成追忆的是,在森林里,在狂风暴雨中他抱过林妹妹,用自己菜鸟的羽翼给她做了件朴实无华的雨衣。难道那森林雨中温暖的相拥就是他们缘分的最后镜头?“林妹妹,你不要我了,已把我忘了,我不怨你。但我忘不了你,我离不开你。”那被主人弃置在冷宫已久并且早已冷了心的画笔,在主人失去新欢的此刻终于又被想起来了,落魄潦倒的乔鱼恭恭敬敬地请出旧爱,像捧心肝儿似的将她捧在颤抖的手心儿,轻轻地吻了又吻,用自己多情的眼泪去滋润她那早已冷透干涸了的笔心,将心中对新欢无尽的思念和情泪托付给旧爱,让她在洁白的宣纸上一笔一画地刻画他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儿,一笔一画都牵扯出一句荡气回肠的歌词—谁能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笔,能画出一双不流泪的眼睛,留得住世上一纵即逝的光明,能让所有美丽从此也不再凋零……太神了!仿佛林妹妹在天有灵似的在歌词中直接飘到了纸上,呼之欲出!他颤巍巍地将林妹妹装进相框里,终日捧着坐在床上,看一阵,想一阵,笑一阵,泪流一阵,茶不思,饭不想,终日恹恹,无神无力。

  乔鱼的父亲乔正荣,年近花甲,在年龄上大乔鱼整整两辈还有余,真是一个名副其实够资够格的“老”爸,风华犹茂看不出丝毫老相也不服老的老头子是峥嵘于商业界的正荣集团的老总,正荣企业的创始人。母亲王襄君,正荣集团第一副总,刚及不惑,其风韵胜过徐娘甚至比起而立之时疑似更胜一筹,乃乔公第二任夫人。同父异母的哥哥乔梁,也是正荣集团的副总之一。胞妹乔春,顾名思义,此女不似近水楼台月,堪比向阳迎春花,苦为争春,刚烈有余温婉不足,完全承载了父母积极上进的风格,其身上父亲的血液似乎更多一些,刻苦自励,是学海中令人望帆莫及的牛妞也或者叫妞牛,成绩榜上的霸王花,暑期天以杂种名目的培训科目为青草。因此一家人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乔鱼的个人世界更遑论他的内心世界。

  这天,正在公司批阅文件的王襄君接到一个叫飞鹰的影视公司飞来的一个电话:剧组正在筹拍一部青春偶像剧,他们决定请少年的偶像少女的梦中情人乔鱼担纲男一号,希望乔鱼马上到位。王襄君不管在正荣王国还是正荣小家都是乔正荣必不可少的另一半,在事业上二人似君臣,生活上二人似鱼水,儿子本来也是母亲湖里的一条鱼儿,但他现在长大了,游出了母亲的港湾,游向了一片自己的领域,因此王襄君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和儿子在一起享受过上天赋予人间的母子鱼水欢情了,这些天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这次飞鹰决定让儿子领衔,看来是对儿子翅膀硬度的肯定,望子成凤的襄君放下听筒的那一刻仿佛已经看见儿子在飞鹰的天空飞过一段路程后就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了。儿子一接到戏,又要牵着她的心肠飞向天边了,她决定回家去陪儿子说些话。

  王襄君回到家迳到儿子房间,只见平时生龙活虎此时没有一丝生气的儿子像从棺材中坐起的一具木乃伊般坐在床上捧着一个相框看,一脸丢魂落魄、憔悴不堪的样子,如果还可以从他身上看到一丝酷的话,那简直酷似疯子苏乞儿!

  王母娘娘大吃一惊,严重的失职罪像断绳的利剑似的一下落在她心上,“儿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妈陪你去看医生!”王襄君爱子并不溺子,儿子不是她的小皇帝但绝对是她的心肝,她赶忙坐到床前,用超过了上帝的慈爱的手爱抚着儿子的脸颊,一似在自慰自己受伤的心儿。乔鱼对母亲天下无双的爱抚并无反应,眼睛只呆呆地盯着相框里的人。“这是谁啊?……这不是林黛玉吗?你看她干什么?她早已死了。儿子,这世上比林黛玉好的女孩儿多得多,只要你肯回头就看得见。”王襄君像观音菩萨般一边抱着爱子爱抚一边拯救,对“地球人都感冒的林黛玉”并不怎么感冒的她所说的林黛玉,既指林黛玉本人,也指饰演林黛玉的那个演员,她们都已花落人亡两不知了。

  “妈,林妹妹并没死,她就在这个城市里,她是平民的女儿,那几天我天天都在她家跟她一块儿玩儿,我们一起看书,一起讨论人生,一起去森林里探险。但她现在不要我了。”极度失恋失魂的乔鱼见母亲也认得林妹妹,犹如在幽暗的黄泉路上得到一缕阳光的照射,感到了些许温暖。听到了儿子柔情依旧的声音,做母亲的心中也感到了相同的温度。

  儿子作画很传神,他是林黛玉的知音,这些都是做为母亲同时也是王熙凤的膜拜者的王襄君知道的。此刻,经济灵感颇丰艺术灵感严重匮乏的她并不相信儿子所遇到的林妹妹就像他画的那样,那分明是电视剧里的林妹妹嘛,可能是儿子所遇到的所谓的林妹妹与电视里的林妹妹有几分相像,颦迷眼里出颦卿。“儿子,林妹妹只是一个传说,是写书的人编出来的。你有大好前途,将来拥有了自己的江山,什么林妹妹,薛妹妹,云妹妹,要什么妹妹没有?刚才飞鹰公司打来一个电话,要你担当男一号主角儿,演一部青春偶像剧,这是‘飞鹰’对你的信任,你要对得起飞鹰,更要对得起支持你的观众,包括你爸,你快些做好准备吧!”王襄君用甜蜜的良药拯救儿子同时辅以手疗法,一双胜过菩萨的妙手将儿子的头,脸,手,胸,抚摸了遍。

  “妈,我不演戏了,以后我再也不演别人了,我只做我自己,只要林妹妹,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和林妹妹厮守在一起,就像鱼缸里的两条金鱼儿,永远都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永远,永远……”乔鱼偎在母亲怀里喃喃地说着,此刻母亲是他唯一可以倾诉衷肠的知音。


        第七十七章        相思成灾(下)


  “儿子,你是男人,男人生来是打拼的,是搞建筑的,建筑长城,建筑金字塔,这才是男人的本事。我不奢望你做什么,但你做儿子的,总要为你母亲想想,向你妹妹多学一些。”—这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韩磊式的金属嗓音,颇动人心弦,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向天再借五百年的豪情;声音不重,却字字承载着爱的重量,让人愧不敢受又畏不敢拒。不知什么时候,父亲乔正荣也来到了床前。建国之年出生的他,雷厉风行,对儿女严厉的程度就等于对他们爱的程度也等于对他们期望的程度,对小儿子乔鱼是怒其不争,但正如如来佛很多时候都要给观音菩萨面子,乔老爷也处处碍于爱妻襄君的玉面,才对不肖子有所放任。此次接到儿子要担当主角的消息,犹如伏枥老骥暮年烈士的他仿佛背对沧海感慨万千地观望着眼前的桑田,沧海是他的昨天,桑田是他的明天,儿子正像一条大江源源不断地注进身后的沧海,把他往沙滩上赶,赶往桑田,老人的心倍感慰藉,特地在有出息了的儿子离家前回家来看望他,想跟他说两句心里话,勉励一下,也略体味一下几乎被他遗忘了的上天赋予他的天伦之乐。但见此子此副软皮囊的样子,大气如关公的乔正荣心中已经有些涌动,恨不得一下子将自己心中可冲斗牛的大气充给他,但碍于夫人颜面,才耐住性子说了这些语重心长的话。

  乔鱼当然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自己父母的心,更尤其是母亲的苦心孤诣,亦严亦慈的母亲对他不似父亲那样一根筋,她希望儿子在他自己喜欢的事业上争口气,与同父异母的哥哥争荣。对于前妻和后妻乔正荣肯定偏爱后妻,但对前妻和后妻所生的两个儿子,乔正荣并不偏爱谁,都是自己的骨肉,他爱他们就像爱自己的手心手背,他希望他们都像自己一样有出息,将来共同承担自己的担子。王襄君最初也是这个愿望,她是为正荣企业立下汗马功劳的,可以说是正荣集团的半边天,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继承自己的位子。另一方面,她并不排斥乔正荣前妻所生的儿子,乔梁比王襄君只小几岁,他的母亲是被他父亲休了的,或者说是被王襄君挤走的。但他敬重王襄君的非凡才华与平凡为人,凭心而论,他那因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实在不可以与天后级的王襄君同日而语。所以,他心口一致表里如一地尊重王襄君,爱护弟弟妹妹,一样叫王襄君为“妈”。乔梁其人,给人山不高水不深却过目不容忽视的印象,其心中有一镜一尺一秤,因此辨得清是非黑白,量得出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称得出自己的斤两和他人的轻重,他稳重,干练,敬业,以牛的默默耕耘精神赢得了正荣集团上下一致的口碑,精明强干深得历史精髓的王襄君几乎从贤若虞舜的乔梁身上挑不出什么瑕疵,因此从感情上也视他如己出,并将他作为自己亲骨肉学习的楷模。然而,乔鱼与父母的愿望偏偏背道而驰,他没有雄心壮志,却有爱美之心玩物之志,喜欢艺术,开始学绘画,想当画家,走到半途又改弦易辙,做演员。乔正荣是不喜欢儿子这样爱一样厌一样的,但专制而不失睿智顽固而不失开明的他比谁都懂得七十二行的大道理,也懂得绘画也好,演员也好,都是艺术,儿子在这方面确有天分,也确像这块料。艺术家虽然在金钱上不可以和商家争雄,但在人类以金杯象征的精神文明的纯度及高度上,他更能压倒一切,永垂不朽。母亲最能体谅儿子,在观音菩萨的力挺下,如来佛也就闭着双眼心知肚明地默许了。只是他需要儿子不管在哪个领域,务必要建筑高度,赢得世人信仰。

  小鱼儿可不敢比孙悟空,甚至连哥哥他都望尘莫及,没有一点资本和资格的他本来是怕如来佛的,父亲的话他从来不敢说个“不”字,唯唯诺诺是他对父亲的唯一态度。他也孝顺母亲,很听母亲的话。但此时不知是熊是豹还是谁借了他一个胆子恁把如来佛的有分量有魅力的佛言当作了秋风,似乎他是一头初生的牛犊,不畏虎更不畏如来佛,当然也听不懂如来佛的梵音,也或者是他把如来佛当成了一头老牛,不屑与一头老牛弹奏自己的高雅之音。他只是看着心爱的相框,自顾自喃喃地说:“什么都不要了,哪儿也不去了。林妹妹是深山里的一个小石潭,我是一条小鱼儿,我只有在小石潭里才能存活,没有林妹妹,我活不了,我会死的,我要死……”

  乔正荣想不到自己的稍微放纵,致使他沦落到如此半死半活浑浑噩噩的地步。他才十七岁,前程似锦,却为了一个古老故事里的女孩子,放弃一个“人”的一切权利作践自己。当年上过山下过乡拿过锤子炼过钢的乔正荣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百炼成钢,他最恨男人没骨头,一听说“要死”两个字,心中似当年炼钢的火炉腾地火冒三丈,他似当年用钳子抓烙铁一般一把抓起比阿斗还软软若无骨若面条的儿子,用另一只当年握锤打铁的手“刷刷刷”扇了他几耳光,恨铁不成钢地怒不可遏道:“你要死早点死去,落得大家省心!”

  虽然在家里,乔公事事顺着“爱妻如爱女”的王襄君,但他真正发起威来,王襄君还是要让老爷三分。当修养极好的如来佛没有了修养的时候,观音菩萨只能以缄默的方式自己给自己面子,—观音菩萨也很识相。

  也许乔鱼这块成不了钢也不愿成钢的铁已被从不认输的父亲锻炼过有些回数了,此次对父亲的暮年烈火及狠心锻打似乎已经没有了感觉,他歪着脑袋看着相框道:“林妹妹,我死了,就再也没有痛苦了,只是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铸铁大师多年努力不懈呕心沥血的打造没想到到头来原本好端端的一块铁反而变成了一块锈铁,甚至是朽木,这样的奇耻大辱惨痛失败该铁还是铁匠承担?乔正荣心中有一万个理由一万个不甘,气急败坏的老师傅一把夺了朽木手中夺人心智的相框,三下五除二拆了。

  “不要!不要!林妹妹!还我的林妹妹!”就在林妹妹万分危险的时刻,朽木一下活了,锈铁一下成钢了,木乃伊冲天大叫着,腾地站起身,跳下床,去如来佛手中争夺林妹妹。

  “正荣,你要干什么?”仿佛如来佛已变成了撒旦,顷刻就要撕毁世界,观音菩萨也大叫一声,奋不顾身地冲上去阻止如来佛的罪行。乔正荣要毁灭儿子的心爱,就等于要毁灭儿子,此时襄君不顾老爷龙颜盛怒,他就是狮子,她也要保护自己的心肝。

  谁也阻止不了咆哮的狮子,只听“嚓嚓嚓”数声,红颜命薄的林黛玉被撕得粉碎,纸屑如二月桃花飘舞。

  “林妹妹—”乔鱼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心肺也随着林妹妹的粉身碎骨顷刻粉碎成灰,霎时天昏地暗,风雪呜嚎,他的眼睛睁到了极限却看不清仁慈的上帝,渐渐的,脑中的昏黑变成了惨白,白茫茫的一片冰天雪地,而支撑生命的信念就如对人间冷暖格外敏感的透明温度计里的水银般遇寒瞬间一泄到地,那人儿真的成了朽木,慢慢倒下了,睁着的眼睛里写着两个大大的问号,一个问苍天一个问大地—这是为什么?中口吐出的白沫为十七岁的生命打上了省略号……林妹妹的身子化作的落花悠悠而下,将那可怜的朽木覆盖—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殒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第七十八章        宝玉疯癫(上)


  “啊!儿子!儿子……”已有十多年没有抱过宝宝的王襄君此时又抱着了儿子,摇晃着,喊叫着,七彩的人生原来仿佛一个七彩的大气球,此刻“乓”的一声破了,只留下片片疼痛。当年她初做妈妈,年轻美丽的她怀里抱着蛋黄味儿的宝宝,轻摇着,呢喃着,幸福着,仿佛爱神抱着整个世界。此刻,已是徐娘的她怀里依然抱着她的宝贝儿子,只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儿子已然是从碧海青天落下的一粒轻飘飘的尘埃。

  “你这天杀的,还我儿子!还我儿子!……”襄君疯了,放下儿子,即刻变成了千手观音,千手似狂风暴雨般狠命卷裹着罪魁祸首乔正荣,似要将撒旦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犯下滔天罪孽的乔正荣只有老实受刑的份儿,良心同时也在受着疾恶如仇的张翼德的鞭笞,但他脑子里还在正常计算,现在还不是受刑忏悔的时候,他大吼一声:“不要闹了!快送医院!”抱起儿子,腾云驾雾似的往外走去。千手观音被一声雷霆震回了原形,襄君愣了一下,匆匆跟了出去。

  王襄君从做妈妈的那一天到现在,都进不惑之年了还是第一次抱着儿子风风火火奔医院,这人生当妈妈的第一次使命来得可真晚。车刚开出自家大铁门,一辆TX很是时候也很不是时候地迎面开来在他们的救命车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孩儿。抱着儿子的王襄君已然冷到冰点的心油然生火,冰火烧着了肝脏又炙烤着观音菩萨的修养,整个人快要被烧成烈火金刚,她打开车门,想让心中的烈火飞出去烧一下前面那辆不识时务的肇事车。但打开车门的那一瞬,她的眼睛被对面那女孩儿身上散发出的神气定住了,只见那女孩儿,像朵初绽的娇艳无比的牡丹花,微微带着娇羞,霞光四射,楚楚动人。她娉娉婷婷地向王襄君走来,仿佛传说中的牡丹亭少女向王襄君走来了。平时,来乔家找乔鱼、乔春的美眉很多,仿佛乔家大院里养着天下第一美的蜜蜂和蝴蝶,花儿们不顾矜持自动找上门来。正荣王国的王后总是挂着一张喜迎天下宾客的招牌脸,满腔热忱接待这些名门闺秀,给她们宾至如归的感觉。但审美无数的王母娘娘还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么天生丽质气质殊绝的绝代美眉,此葩只应阆苑有,人间何处可以寻?要是在平时,王襄君早已挂着曹操的满面春风迎接许攸似的张开双臂飞过去迎接这位阆苑仙娃了。此时她抱着昏死的儿子在与死神赛跑的路上突然遇上这牡丹亭仙女,被捏在死神手中的心一亮,生出了一种撞上灵吉菩萨的征兆,心中的火焰山似遇到了观音菩萨的几滴甘露,不知不觉熄灭了,她从尚不滋润的心中努力挤出一丝滋润的笑容问道:“你是—”

  那女孩儿落落大方温婉如风地道:“我叫宝儿,是来找乔鱼的,请问伯母,乔鱼在家吗?”—是宝钗。宝钗看着这从乔家大院开出来的豪爵,看着这从豪爵里探出来的俨如王后气质的女人头,已然料定她就是乔鱼的母亲,第一次贸然造访怕对方误会,又补充道:“我想跟他商量一下林妹妹的事情。”

  王襄君犹如正不知如何去解系在儿子脖子上的带诅咒的铃铛,一听到她说“林妹妹”,仿佛透过满天乌云看到了一点光明—林妹妹就是那解铃之人,忙道:“上车吧。”

  宝钗虽不知所以,但从启蒙时首先就学尊老爱幼的她此刻既然碰上了心系的人的令堂,心中油然起敬,她上了车,一眼看见心念似长长钓线系之却早已断了线的乔鱼儿像个蜡人似的躺在他母亲怀里,心中不由一惊一凉一酸,她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轻摇着他的脸,声轻如杨柳风般唤道:“宝玉,宝玉,你怎么了?宝玉,你醒醒!快醒醒啊!宝玉,我是宝钗!”蜡人儿冷寂得像一粒尘埃,她碰碰他的鼻息,问王襄君道:“伯母,宝玉怎么了?”

  “宝玉”,“宝钗”,王襄君脑子里灵光一闪,眼前这女孩儿仿佛一颗光芒璀璨的夜明珠,自己怀中正躺着一块无瑕的玉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可夜明珠与玉璧之间有一只无形的杯具阻止着他们珠联璧合。她搂着儿子,心中一似秋原空荡荡的,秋风生胃水,心上杯具洗具相碰撞,碰出一心的破碎,又如烟花升到空中,旋即化作悲泪如流星雨落下,但她又不好说出杯具的真相,便道:“都是因为林妹妹弄成这样的!”话未说完,眼中又是一阵酸风一阵流星雨。宝钗的芳心被酸风一吹,一酸,一叹,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觉喃喃道:“颦儿,你何苦这样无情!”水杏眸子顷刻化作迢迢银河,泪珠儿似飞星传恨。

  原来,乔鱼走后,颦儿虽然表面平静得像她的名字,内心还是一只惊弓之鸟,宝钗紫鹃怕大森林的黑影以及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还会时不时来侵袭孤独的小石潭,两人便天天来家陪伴她,黎婉因上高三提前上学去了。偏偏小石潭在姐们儿面前跟没事似的,好像她的生命中压根儿没有出现过乔鱼这个人,一如从前开开心心谈笑风生。但谁要是不小心提到“宝玉”这壶没烧开的“水”,她立马就像悟空一样脸一抹:“你嫁给他吧!”没有做过电信员更没有红娘经验的宝钗紫鹃没有牵成带电的红线,反而为自己讨了一个林家大小姐弃若敝屣的新郎官,简直有辱自己赋予自己的神圣使命,以后便识趣地视那壶不开的水为禁忌,避而远之。而红线那头的乔鱼又断了线,音信杳无,难道他也把林妹妹忘怀了?没有怀春,情窦朦胧,十五岁的宝钗第一次心系一个男孩儿,不是为自己,但仿佛又不能绝对否定,仿佛也是为自己,仿佛等于为自己,仿佛莫名其妙,她想给乔鱼打个电话,但她对深系的鱼儿还不是很熟,鱼儿是否对她的饵料感兴趣心甘情愿上她的钓线?有些犯难的事情需要环境气氛的烘托才好酝酿,一个人对着没有情感的手机跟一个半生半熟的人说话找不到灵感。思前想后,素来稳重的淑女这回独出心裁地作了一个前卫得无人能够理解自己也不可思议的决定—冒险去乔鱼家走一遭,就像一生谨慎的诸葛亮面对司马懿杀气腾腾的十万大军出人意料地摆一座空城。

  乔鱼被送进医院,经过紧急抢救后,像一株植物—睡莲一直昏睡着,仿佛被医生制成了一个标本,一动不动地躺在看护室洁白的床单下,享受着父亲母亲大人及林妹妹的知心姐妹宝钗最虔诚的瞻仰,每个瞻仰者都悬着一颗风铃般的心,一有风吹草动就听得见上帝赐予的福音,可是空气凝固着,迟迟不见风吹草动,风铃也被凝固着,仿佛悬着风铃的瞻仰者都被空气制成了与床上一样悬着吊瓶的标本。我们在天上的父啊,你在哪里?此时,乔正荣王襄君宝钗盼望上帝就像赤壁大战前夕的周瑜盼望东南风。

  宝钗坐在床前守着魂不在舍的标本,女儿的心思比李白的静夜思还要悠远。抬头望着冰冷的吊瓶里晶莹的点点滴滴,心中依稀响起了更漏子—夜如霜,秋香泪,谁解床前秋思?微风波,欲荷残,夜长月露寒。葡萄露,落心雨,不道孤魂正苦,一滴滴,一声声,点滴到天明。

  晨曦透过窗纱,丝丝钻进屋来,悄悄洒在床上的标本的脸上,仿佛离窍的魂魄在黎明时分按时返还,缕缕归位。乔鱼悠悠醒来,睁开眼,看见床前坐着一个单薄憔悴的女孩儿,脸上挂着两串珍珠似的眼泪。他猛地坐起身,雾里看花似的迟疑地打量着她。宝钗在床前无怨无悔地守了标本一个晚上,见他醒来,仿佛终于守到了千年雪莲花开,不由舒了口很有价值很有意义的长气。她看着他,银盘脸儿似窗外的晨曦温柔地照着他,声音也似晨风般和煦地道:“宝玉,你醒了!我是来跟你说林妹妹……”那痴人儿一听说“林妹妹”,一把抓着宝钗的手,激动地道:“林妹妹,你来了!你不要离开我,我们再也不要分开,永远都在一起!林妹妹,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去……”这就是大家祈求了一夜感动上帝赐来的福音?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瑛侍者?神不神鬼不鬼神神鬼鬼地抓林妹妹就像抓救命的稻草,抓得宝姑娘的风铃叮叮当当一片凌乱,杯具洗具醋瓶儿东翻西倒,心中似调皮的猫爪乱弹琴弦,又酸又痛又无奈,宝钗本想说自己不是林妹妹,但善解人意的她又怕刺激着痴若小孩儿的他,只好顺着他,他说一句,她便点着头“嗯”一声,水杏眸子早已划开迢迢银河,落下一大片流星雨。而同样善解人意的他一边用手温柔地抚着她银盘上的流星雨一边安慰道:“好妹妹,别哭,别哭,我们再也不要分开,永远都在一起。”他将她抱进怀里,就像在大森林的大雨中,将自己化作衣裳紧紧包裹着林妹妹。谁说女人是衣服?男人是棉袄!宝钗心不由己情非得已被感动了,失去理智失去教养失去淑女架子的她化作了一滩清水,倾进他的港湾嘤咛哭泣。医生,护士,王襄君,乔正荣都被这一幕错了的痴情感动着,整个房间里下着流星雨。—乔鱼疯了!


        第七十八章        宝玉疯癫(下)


  乔鱼被转送到精神病医院。一时,乔鱼的好朋友,黎婉,紫鹃,哥哥乔梁,妹妹乔春等各个健康精神的人从各个所在带着特别的爱风风火火赶到精神病医院来探望特别的精神病人。然而,乔鱼非常害怕这些昔日与他特别亲密特别友好的人,特别的他们在此时特别的他特别的眼中成了一群强盗,一旦有人企图靠近他,他就像麻雀妈妈护着麻雀小宝宝似的紧紧护着宝钗,朝着来人惊恐地撕裂着如帛的嗓子大嚷着:“走开!不要过来!不许抢我的林妹妹!不许伤害林妹妹!”又温柔如绸地安慰着宝钗:“林妹妹,不要怕,我保护你,谁也伤害不了你,谁也拆散不了我们,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在这精神病医院里,在一双双雪亮的目光下,脑中雪亮的宝钗违心不违情地将自己投入到尴尬的剧情中,不为观众,不为自己,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她危难时刻只能勇敢地挑起大家都想挑但谁都挑不起的担子为这精神病演员一个人演戏,如果这就叫大爱,只能说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他。为人作嫁也需要非凡的勇气。

  乔春与哥哥乔鱼虽然志趣不同,一个往高处走一个往低处游,但兄妹从小心心相印手足情深,见哥哥落魄得比可怜虫还不堪,与他连着的心都碎了,天赋的刚烈性子促使她像黄继光一样不顾一切冲上去,紧紧抱住哥哥像抱着一个坚定的信念抱着一个炸药包,叫道:“哥哥,我是妹妹,我是春儿啊,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兄妹的爱在这一刻似春雨降临将春花洗成了泪人儿。乔鱼却像推炸药包似的拼命地推最熟悉的陌生妹妹,叫道:“走开!走开!不许你抢走林妹妹!不许你拆散我们!走开!走啊!”见这烈士死不放手,他便举拳打她的头。宝钗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宝玉,不要打她!她不是来拆散我们的,她是你亲妹妹!”林妹妹的话比妈妈的话甚至圣旨还管用,乔鱼住了手,疑惑地看着乔春,喃喃道:“你是我妹妹?你不是来抢林妹妹的?”乔春噙着泪破涕为笑,“嗯”了一下:“哥哥,我是来保护你们的,谁也不能拆散你跟林姐姐!”乔鱼似乎找回了失去的良心,为自己的丧心病狂内疚不已,他放开宝钗,抱着乔春道:“好妹妹,哥哥错怪你了,哥哥对不起你!这里还疼吗?”他的手如春风拂柳般轻抚着她的头,一如小时候安慰过家家时不小心把头跌出一个雀儿蛋的妹妹。儿时的那些趣味情景像蜜汁似的涌上如今令人望帆莫及的牛妞心头,乔春便试着跟他讲一些记忆中最深刻的兄妹往事,以期找回他的记忆。乔鱼只是呆呆地听着,听妹妹讲那似跟自己无关的过去的事情,暂时把林妹妹放在了一边。

  宝钗借机如风轻轻离开,向王襄君使了个眼神,没有做过地下党的王襄君会意,立即走上去与宝钗接头。宝钗压低声音道:“伯母,事已至此,我看只有林妹妹本人才能救他,烦你亲自去一趟。”淌过的河比宝钗辈走过的桥还多,走过的桥比宝钗辈走过的路还多,见过沧海变桑田阅人无数的王襄君只听说过传说中刘皇叔屈尊纡贵去请诸葛村夫,现实中她还没有遇到过有那位神秘的高人需要她这位王后级的人物亲自去请,但为了儿子她愿意礼贤下士,当即问谁陪她去。宝钗也觉得为难了伯母,便解释道:“伯母,林妹妹不是个凡人,我们是她的好姐妹,她不高兴做的事谁都不敢得罪她,此事我们不便出面,还得委屈你一下,不管她说什么,你千万要忍着,只以诚心打动。若实在为难,你求她妈妈,她很听她妈妈的话。”宝钗越说越神,王襄君也听神了,问道:“她跟诸葛亮一样吗?”宝钗道:“她还真的有些像诸葛亮,只是眼睛看人比诸葛亮还要高。”世道变了,曾经沧海的王襄君又面临一条通天河,她将宝钗的话谨记在心。

  正在这时,和妹妹玩怠了的乔鱼抬起了头,不见了林妹妹,像丢了夜明珠似的惊叫道:“林妹妹!林妹妹去哪儿了?林妹妹……”宝钗忙嘱咐王襄君快去,一面高声应道:“宝玉,我在这儿!来了!”像一只雌鸟般飞回巢里,飞回到孤单的雄鸟身边。雄鸟张开翅膀一下护着她,惊惶不迭地道:“林妹妹,你不要丢下我!我不能没有你!我们不要分开!”这就是爱,不是在演戏,说也说不清楚,稀里又糊涂,现场观众无不堕泪。但心明如镜的宝钗知道这不是爱,他是疯子,她在演戏,她现在扮演着林妹妹,她心中有个道具叫醋瓶儿,然而醋瓶儿旁边还有一个道具叫蜜瓶儿,心中酸酸甜甜,这是什么味道呢?剧情容不得她仔细分辨是非,她已身不由己,必须用心地将林妹妹扮演下去。而观众中的林妹妹的最忠诚的姐妹紫鹃,一直冷眼旁观,见乔鱼傻成这个样子,心中生起两个大大的气球,一喜一气,令她啼笑皆非。喜的是那人想林妹妹都想疯了,疯了的意识中还唯一想着林妹妹,可见他对林妹妹痴情到不能自拔。气的是他竟把宝钗当作了林妹妹搂在怀里。尽管紫鹃与宝钗也是贴心的姐妹,但情理不苟是非分明的她,心中只有宝黛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此时气愤填膺的紫鹃姑娘真想上去抽那疯子两耳光。

  宝钗不想呆在药气弥漫人气不足的病室里,便学着幼儿园的阿姨哄小朋友哄乔鱼道:“宝玉,我们到外面去好不好?外面空气好,有阳光。”乔鱼唯林妹妹的话是听,欣然道:“好啊,林妹妹爱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宝钗和乔春一左一右扶着弱柳扶风的乔鱼,栉风沐雨似的走到病室外面的花园里。乔正荣和乔梁父子因公司事忙,嘱咐了乔春一番先走了。别的几个也有因繁务缠身而告辞了的。剩下黎婉、紫鹃几个女孩子,像看《花田错》似的全神贯注地看着剧情,人生本就是在演戏看戏,观众欣赏揣摩别人演戏的同时自己也演着群众的角色,一旦换一个场合,自己也是一个很有心得的主角。黎婉刚入高三,已到冲锋陷阵时刻,一听说乔鱼病了,便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地赶来,只见昔日的护花使者今日真实地扮演着一个比可怜虫还可怜的情癫疯圣,她想代他当一回护花使者护一回他却有心无用心之地,唯有心若浮冰看杯具,点点凄凉点点泪。

  宝钗继续小心哄着小朋友道:“宝玉,我们去西山森林好不好?”仿佛撒旦的魔影平地出现,乔鱼大惊失色,一把抱住宝钗道:“林妹妹,不要去森林里,森林里有狼,会伤害你的,不去那里!”宝钗见他还记得森林,想继续循循引诱他,见他如此恐惧,就不敢再提,只拿别的话来哄他。


        第七十九章          枉凝眉(上)

 

        王襄君开车找到传说中的林妹妹的家,只见这个家在这座以“爱拼才会赢”的精神张扬的城市里并不张扬,门闭着,门前的风水不比王襄君家门前的风水好但也差得不多,难道这就是某些所谓的高人口中所谓的隐者的最高境界—大隐隐于市?王襄君又仔细看了看门牌号,确定这就是林妹妹家无疑,才上去按门铃。

        门开了,一个女孩疑惑地打量着王襄君。王襄君看那女孩,惊为仙人,同时身不由己地后退一步,—仙子肌肤胜雪,灵气胜雪,一下能洗尽王襄君身上以及这个俗世中的一切华丽,身材纤美窈窕宛如一条白蛇儿。襄君将心中的地球仪转了一圈也看不出这个仙子出自地球上的那一座灵山,怪不得儿子为她疯癫,就是王襄君都差点被她倾倒。王襄君最是好色(褒义的),她最喜欢美丽女孩儿,只是眼前这美眉浑身散发出的雪光雪气令她浑身一凛,仿佛将王后置身于冰天雪地中。林妹妹真的不是个凡人!王襄君想起宝钗的叮嘱,不敢造次,努力将自己的身价降了又降,满脸堆笑道:“小妹妹,请问你妈妈在家吗?”

        美眉眉黛微蹙,脸上疑云攒聚:“你是—”

        王襄君笑道:“我叫王襄君,想找你妈妈萧奕风。”

        美眉眉黛舒开,脸上疑云散去:“你是乔鱼的母亲?”

        王襄君道:“是。小妹妹,你妈妈在家吗?”

        美眉莞尔笑道:“我就是萧奕风。”雪莲一笑,世界百花齐放,四十岁的襄君仿佛刹那之间也花开二度。

        —这女孩就是萧奕风,听表妹黎婉说起过乔鱼的家庭,知道乔鱼的妈妈就是大名鼎鼎的王襄君,其父就是商界大亨乔正荣。以奕风的年龄来说,她已是妈妈级别的女人,但美丽年轻的她在陌生观众眼中还是一个大家闺秀,在王襄君这样的明日黄花的眼中,她更是一个黄花闺女。其实王襄君那双在商场上笑看风云看透人生百态并不输于观音菩萨的法眼的慧眼也并没看错,她只是在非常时刻遇上了非常的人,或者说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遇上了一个错误的人,萧奕风就是一个大龄的未曾生育的黄花闺女,她那特殊的出乎情理之外的妈妈身份是让这个俗世中所有俗人都意想不到的,偏偏王襄君又受自己错误的心理暗示,将一个特殊的美女小看了几岁,将妈妈看做了女儿。

        四十岁的花儿瞬息即逝,王襄君心里还是吃了一大惊,她像一只玉面白狐满脸狐疑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不知是人是妖是仙还是妖仙的萧奕风,凭着她的狐狸经验,她早已在脑屏幕上将萧奕风勾画成一个年纪同她差不多的女人,怎么会这么小呢?她顶多不过二十四岁,若说她二十岁,别人也只会认为她成熟而不是老相,她的女儿应该只有两三岁,怎么会是林妹妹呢?刚及不惑的王襄君几乎怀疑自己老眼昏花耳朵失聪找错人了,一时竟坠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之中。王襄君想了想又问道:“你是萧奕风?你女儿是—”

        奕风见王襄君的神情便知她错把自己当做了潭儿,她应该是来找自己询问关于潭儿的事情的,便道:“我女儿叫林潭儿,别人都叫她林妹妹。”

        王襄君确信自己耳朵没有失聪没有听错,她还想亲眼见见林妹妹,以证实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老眼昏花。奕风知道女儿轻易不肯破格见生人,也知道她这些天在跟乔鱼闹矛盾,便将王襄君领进云峰的房间说话,云峰不在家。经过几个回合的交谈,王襄君才确信美眉就是林妹妹的妈妈,她的女儿就是林妹妹,便将乔鱼生病的来龙去脉坦白交代出来,隐瞒了老公犯罪(撕林妹妹画像)的情节。

        奕风吃了一惊,想不到乔鱼竟是这样一个痴情种。她叫王姐先品茶,自己来到小石潭房间,给她说了乔鱼的事情。

        以演戏为专业的乔鱼出人意料地懂得鱼缸里的幸福,小石潭的姐妹们都喜欢他,小石潭爱屋及乌也就破格当他是朋友。 热爱生物并以建造生态公园为终极目标的小石潭本来已和乔鱼将一颗感情的种子培养出芽了,但他在关键时刻把爷们儿的脸丢光了,这还不说,把千万粉丝赏给他的脸和自己的脸也一并丢光了,甚至差点把自己的小命儿都丢了,小石潭不恨阿斗却恨透了这么不争气的男人,也看透了他,看透了男人们,她心中更加确定天下只有父亲云峰一个才是最可靠的男人。她决定从此不再结交男人们,沾惹是非,一辈子只守着爸爸妈妈,过鱼缸里清清静静的日子。当她听见那个丢人现眼的人想她想疯了,并无动于衷,还像白天鹅笑癞蛤蟆似的嗤笑了一下道:“我跟他没有关系。”奕风语重心长地道:“女儿,妈妈知道你很为难,但妈妈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算宝玉得罪了你,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但他跟爸爸妈妈是老朋友,跟你同学也是好朋友。他妈妈求上门来,我们驳了人家的面子,也就驳了大家的面子,大家都会认为我们一家人毫无人情味。你不是敬重关公吗?你爸爸也敬重关公,关公固然藐视尘俗,但他为人以仁义为本,你爸为人仁义博爱,故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和尊重。若大家都知道他女儿如此冷漠无情,你爸面上还有什么光彩?”仿佛红脸的关公就威然坐在小姑娘面前,小石潭惭愧不已,脸儿比关公的脸还要红,她低着头道:“可我又不是医生,去了也无能为力呀?”奕风抚着女儿的头道:“他只念着你,你去了他或许能恢复记忆呢!”

        小石潭略思考一下,拿上箫跟着妈妈出来,奕风嘱她给客人一个礼貌。小石潭见了王襄君,在她清澈的潭眸中这个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老妇人再怎么满脸堆笑都堆不出春光,在美如仙子的妈妈面前她显得比冬天还黯淡,甚至比自己的生母石琳还差得远。她对王襄君没有好感,本该尊她为“伯母”,却叫了声“阿姨”,便低下了头。

        王襄君等到茶都凉了,等到了无兴致,等到心上下雪最后生尘,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林妹妹,她昏花的眼睛一亮—这不是林妹妹还是谁?她就是儿子画的那个林妹妹,跟电视里的林妹妹如出一辙!世道变了,神话变成现实了,林妹妹真的再世了,她是神仙,她妈妈也是神仙!要不她们母女怎么会怎么看都像一对姐妹?王襄君极尽诚意简直比刘皇叔对诸葛亮还有诚意地道:“林妹妹,就烦劳你走一趟,看看我儿子吧?”不知是感动还是激动,王后快要伏首涕零了。

        小石潭不说话,他牵着妈妈奕风的手出了门,跟王襄君上车。


        第七十九章        枉凝眉(中)


  来到精神病医院的花园里,小石潭远远看见乔鱼和宝钗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儿站在一起谈笑风生,三个人情投意合如鱼得水太正常不过了,看不出谁有神经病。黎婉、紫鹃和其余的人则像看出水芙蓉般远观之。小石潭走到一棵树下看别处的风景。

  宝钗看见了小石潭,本想对乔鱼说“林妹妹来了”,见疯人儿跟个正常人似的跟自己正说得跟碰杯似的浓烈,心窍玲珑若比干的她担心因自己的不小心将两个杯中的情调碰倒了,便忍住了,她想等这情癫疯圣自己看到林妹妹是如何反应。

  一直看着《花田错》剧情的黎婉、紫鹃见绛珠妹妹仙驾光临,立即走过来在她面前围成篱笆,姐妹仨一合就组成了一道这边独好的风景。

  奕风和王襄君向乔鱼走去。奕风叫了声:“宝玉”。乔鱼像惊鸿似的一回头,看着从天而降神采奕奕的奕风,脸上愣了那么一刻,突然,乔鱼开辟鸿蒙似的叫声:“妈!”一下投进奕风怀里来。

  奕风愣住了,王襄君,乔春,宝钗等都成了惊奇的惊鸿。—先前乔鱼是拒绝任何人靠近他和宝钗的,生怕那些强盗抢了他的“林妹妹”。奕风来了,他不拒绝,他亲妈和奕风站在一起,他不认亲妈,竟丢开相依为命的“林妹妹”投进奕风怀里叫“妈”!这神经病真是神经得太没有逻辑太离谱了。与疯子相依为命了二十四小时的宝钗,突然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另一半,心儿有些凉。

  年纪轻轻的奕风,她以姐姐的年龄做了几年妈妈,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她已经做得轻车熟径了,突然又冒出一个更大的儿子,这,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她突然觉得心似轻度地震动荡起来,见这“儿子”如此乖巧可怜,已有妈妈资格和经验的她也就先顺着他,像抱潭儿似的抱着他轻抚着他肩背。

  “妈,我给你看林妹妹!”乔鱼从奕风怀里脱出来,兴高采烈,仿佛与他“妈”久别重逢似的,而站在一边他自己的活生生的亲妈,在他眼中就像空气一般。王襄君虽然看着儿子错认了妈,但只要他高兴,她做亲妈的牺牲得起,伟大的牺牲换来的是无比的欣慰。

  乔鱼欢天喜地地转身准备拉出林妹妹当大礼笑呈给他“妈”以表孝心,却不见了林妹妹。他看着宝钗,愣了半天,才叫道:“宝钗,是你!你怎么在这里?”神经病好了!宝钗心中突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仿佛戴惯了枷锁突然解脱了,反而若有所失。但这痴人儿又怎么将奕风当做他妈而不认得他自己的亲妈呢?宝钗心中思量着该跟他说些什么。乔鱼又上下打量了一眼乔春,叫道:“三妹妹,你也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的?”闹了半天他现在才真正认得自己的亲妹妹,乔春叫了声“哥哥”,投进哥哥怀里。乔鱼像个万里归来的海龟,用自己温暖的翅膀护着妹妹。兄妹俩自告别童年,乔鱼踏入影视界,乔春扬帆学海,兄妹的感情也随着彼此的背影渐渐疏远。现在他们又找回曾经的感觉了。黎婉、紫鹃也走了过来,叫“宝玉”。乔鱼看着她们,惊讶道:“李纨姐姐!紫鹃!”又看着怀里的乔春身旁的宝钗道:“大家都来了!”—他与她们恍如隔世相逢一般。

  “牺牲了”的妈妈王襄君一直冷眼旁观,她觉得儿子并不像清醒,他的意识好像进入了红楼梦中,而他的这种意识首先是由萧奕风的一声“宝玉”勾起的,儿子叫她“妈”,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很深的渊源。王襄君走上去,也叫了声“宝玉”。乔鱼一抬头,叫了声“妈”,乖巧地投进王襄君怀里,那份儿亲热就像宝玉投进王夫人怀里。儿子这声“妈”叫得很正常却来之不易,远比他牙牙学语时叫的第一声稚嫩不清的“妈”有分量,第一声“妈”是从零到一,在自然如水之中,现在这声“妈”是一种失而复得死而复生,在希望和侥幸之中,在抱着希望又怕失望最终不敢抱希望之中,这声不敢想的“妈”来了,王襄君被一种过滤了的只剩下高纯度的感情—感动塞住了喉咙表达不出任何语言,仿佛已牺牲了的她因着儿子的一声“妈”又复活了,她颤抖地搂着儿子,爱如潮水将儿子包围,幸福模糊了她的眼睛,滚滚落了一地。儿子终于恢复记忆了!

  “快谢谢你奕风阿姨!儿子,快去谢谢阿姨!”王襄君饮水思源连连催促儿子,此时奕风妹妹在她心中已经升格成奕风娘娘了,就差一点接近观音娘娘了。剧情由扑朔迷离发展到豁然明朗,观众也是皆大欢喜,乔春带头鼓起了巴掌,大家也跟着给力给分给掌。

  —没想到,接下来剧情又山重水复—乔鱼走了两步,突然问道:“奕风阿姨在哪儿?奕风阿姨是谁啊?”所有人脸上胜利的笑像被谁按了暂停键一下定格了。片刻王襄君首先缓过神来,她指着一边的奕风道:“儿子,这就是奕风阿姨啊!”乔鱼上去拉着奕风的手道:“这不是奕风阿姨,这是我妈,妈!”奕风哭笑不得。王襄君懵了,大家也都傻了,傻子还是傻子,并没有清醒,是这出戏太精彩了,观众太投入,看久了不知不觉也被剧中的傻子主角感染成傻子了!

  奕风拉着王襄君的手对乔鱼道:“宝玉,这才是你妈,我是奕风阿姨!”乔鱼道:“你不是奕风阿姨,我没有奕风阿姨,你是我妈,她也是我妈!”

  天啊,剧情是怎么发展的啊?乔鱼有两个妈!此时观众都跟庄周梦蝶一般,快要分不清是傻子变成了自己还是自己变成了傻子了。我们在天上的父,您在哪儿啊?乔鱼回头向粉丝们扫描,目光在人群中寻寻觅觅,寻了千百度最后他向紫鹃走过去,拉着紫鹃的手问道:“紫鹃,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不是跟林妹妹在一起的吗?林妹妹呢?”紫鹃随着剧情一路山重水复走过来走得心中坎坎坷坷风风雨雨,见乔鱼认得自己,向自己问林妹妹,心中的坎坎坷坷始在这一刻被他熨平了,风风雨雨也被他挡在了身外,她指着那边道:“林妹妹在那儿呢!”乔鱼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只见常青树下站着一人,背着身看着远景,那弱柳扶风的影子,就算乔鱼自己化作灰他都不会忘记。

  “林妹妹!”乔鱼叫了一声走过去。奕风、王襄君等人都尾随着他。“林妹妹!”乔鱼抓着小石潭的手,笑嘻嘻地道:“你又生气了?不要气了嘛,会气坏身子的!”好一个体贴入微的护花使者!

  小石潭好端端的一个人,她不是白衣天使却带着白衣天使的使命来到这个精神病医院准备拯救一个曾经以护花为使命的人,却看到一群好端端的人有的在演戏有的在看戏,一切跟自己的使命无关,自己是多余的一个人,以她的性格她本应该立即打马回府,但她却要等一个人,耐心地等,—等她妈妈,在这个世上小石潭只对她爸妈两个人有耐心。小石潭见这傻子像个好人,这些人他都认得,可他为什么又偏偏要抢自己的妈妈当作他的妈妈,多认一个妈妈呢?傻子来到面前,本来百无聊奈的她突然来了兴趣,喜欢深度钻研问题的她想透过他的眼睛看看他到底哪根神经搭错了。她慢慢抬起头像红日钻出地平线冉冉升起,扬起眉毛看着他,两颗头像宇宙中运行了几万年的两颗恒星在这一刻相遇了,她照着他他照着她:他一脸笑容可掬,眉眼顾盼生辉,似灵还愚;她面如料峭春雪,泪光点点,眉山含愁。他们相互吸引相互辉映着,光芒万丈,啊,他们原来是宇宙中叫宝、黛的两颗星星!观众们在这一刻被宝黛的光芒迷离了眼睛,心中湿湿的。

  突然,乔鱼怪叫一声:“妖精!”拔腿就跑,躲到奕风背后,恓恓惶惶地道:“妈,她是妖精!妖精在笑,快打妖精!快打妖精!”

  观众满以为宝玉见到林妹妹,一切就好了,剧情发展到此也就圆满结局了,哪曾料剧情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观众都被男主人公这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吓了一跳,大家看着林妹妹,她一直冷若冰霜,哪里曾笑过?

  奕风转身扶着乔鱼道:“宝玉,这就是林妹妹,你再仔细看看,她就是林妹妹!”乔鱼慢慢探出头来,像三月三的蛇儿出洞似的张望着小石潭,小心翼翼向她走近。

  这傻子神经兮兮,鬼鬼祟祟,小石潭心中又恨又恼,如果乔鱼此时是个正常人,厌极无聊的小石潭肯定会安静地离开。但他是个傻子,在观众面前她不能跟一个傻子计较而丢了风度,不能让大家都看到声名如玉的林云峰的女儿林妹妹小性儿,不能给美丽的妈妈脸上抹黑。她蹙着眉,恨恨地看着他。—真是林妹妹!“林妹妹!”乔鱼走上去拉她的手,小石潭瞪着他看。突然,乔鱼又叫道:“妖精!妖精在笑!快打妖精!快打妖精!”一溜烟儿跑到奕风身后,身子抖抖索索。

  观众的眼睛雪亮,林妹妹自始至终冻着一张雪脸,根本不曾露出一丝微笑!乔鱼一会儿林妹妹,一会儿妖精,根本是他自己神经,他真的是个疯子!大家开始还觉得好笑,到这时,手中的杯,杯中准备庆贺的喜酒都被疯子弄倒了,谁都笑不出来了。林妹妹这个人见人怜的可人儿,这个唯一的救星,他都当成是妖精,只怕华佗再世加悟空降世也是回天乏术了!

  “儿子!”王后心中意志的堤坝终于崩溃了,涕泗泛滥的她无力地搂着儿子,嘴里也泛滥“儿呀”,“冤呀”,“孽呀”,“天呀”,哭声也泛滥仿佛白头发送黑头发,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心中酸湖泛滥。

  “妈,你哭什么嘛?我好好的呀!”乔鱼奇怪地看着他母亲道。伤心欲绝的王襄君仿佛在泛滥的洪水中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她又抓住了一丝希望,抑住了哭—还求什么呢?儿子认得妈就好。

  “妈妈,我们回去!”小石潭叫着奕风,转身先走。

     

        第七十九章        枉凝眉(下) 

  

        “潭儿,等等!”奕风叫道。小石潭留住了步,为妈妈。奕风走上去道:“潭儿,你来了也跟宝玉说两句话啊。”

        妈妈的话总像她每天早上为女儿准备的一杯纯牛奶,不改一向的温柔,可这回还加了一点焦虑。还能说什么呢?小石潭本来认为自己和乔鱼之间并没什么,他是一只有那么一点点慧根但毕竟浮浪如浮萍的小鱼,她一时对他有过好感或者说是好奇,连朋友都不是。虽然姐妹们都很崇拜他,但在她清澈的潭眸中,他除了那张善于演戏类似于调色板其实糟蹋艺术的脸讨女孩子喜欢,其实并没什么,她不需要跟糟蹋艺术的调色板做朋友。她只想跟垃圾调色板撇清,没有想过调色板会有什么感受,更没想到他会跟自己撇不清,她的决绝竟把他伤到如此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地步。小石潭,她是一尘不染的天然纯净水,所以清高,但这女儿毕竟是水做的,她闭上眼睛,就掉下两颗泪来,喃喃道:“他已经死了,我看着伤心。”又往前走。

        “女儿,”奕风拉着她道,“你不听妈妈的话,妈妈就不伤心吗?你来了,大家都寄希望于你,你也要吭一声啊!”奕风的牛奶里又加了几丝焦虑,乔鱼不是她的儿子,但她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好男孩儿,初识时他叫她“姐姐”,像个小孩子,后来叫她“阿姨”,还是像个小孩子。现在疯了又叫她“妈”,这声“妈”一下触到了她的心坎,而且震到了她身体更深处的难言隐痛,她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初的潭儿—那时在医院里,小石潭从昏迷中醒来,第一声叫的就是“妈妈”,投进了她怀里,后来她就真的成了小石潭的妈妈。本该成为姐妹的她们成了母女虽然在小石潭完全出于自愿,但奕风自己原有这不敢奢求的愿望,她需要一个孩子来慰抚她生理与心理上的隐痛—她没有生育,她渴望做一个正常的女人。不知是什么原因,上帝剥夺了美丽的她做女人的权利,却用另一总更好的方式来弥补她,所谓人生难料天意难测。现在的乔鱼依稀就是当初的潭儿,他需要她去呵护,她心中隐隐觉得,乔鱼与她越走越近了。

        就像由奕风一手灌溉大的绛珠草,小石潭跟妈妈是心连心的,妈妈伤了心她也心痛,她道:“妈妈不要难过,潭儿听你的话!”尽管在她和乔鱼之间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这样的结果到底牵连着她的心,罪过呀,逃不脱的罪过。她拿起箫,凑到嘴边,呜呜咽咽吹起《枉凝眉》,似要用这感动苍冥的心声吹散心中的罪孽,又依稀是寻找一种远逝在银河中的感觉。霎时,天地黯淡,人们的神经似乎被一只天外来的悲伤女神的纤手像拉弓弦似的拉扯着,仿佛要将他们射到哀怨的国度中,人人失色,个个悲哀。只有傻子乔鱼慢慢地回过头,循着声音看过去,—他就像清晨的一棵豆芽,在晨露的滋润清风的吹拂中,慢慢清醒过来了。“奕风阿姨!阿姨!”仿佛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突然发现了拐角处的阿姨,他叫着向奕风走去。箫声停止,悲伤女神离去,天色放晴。“阿姨,你们怎么在这儿?”乔鱼看着奕风道。奕风笑着示意他去问林妹妹。乔鱼见林妹妹低着头颦着眉仿佛一棵枯竭了生命的纤纤绛珠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油然升上心头,霎时所有的记忆浮上脑海,森林中的情节又历历在目。他信誓旦旦地道:“林妹妹,昨天的乔鱼宝玉都死了,我要重新做人,如果我以后再不像个男人,定当万劫不复!”

        绛珠草仿佛受到一滴甘露灌溉,清醒了些,她慢慢扬起眉看着他,—他一脸肃穆,像个真正的男子汉,眼睛里飘着一丝幽愁,那分明是她给他的伤痕。四目对视许久,没有异样,眸中惟有潭水一样的清纯。

        这个人世间有很多苦难,又有很多奇迹, 这种奇迹的发生真的无法用包括科学在内的任何方式解释,只能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小石潭知道他已经好了,拉着奕风道:“妈妈,我们该回去了。”她想走,然而又感觉似在自欺,似在逃避,—她似乎已经欠他眼中什么了。

        成功了!奕风抑制着心里的感动叫了声“潭儿”,示意女儿跟大家打个招呼。小石潭看着貌似海棠带雨的王襄君,她仿佛枯木逢春比先前漂亮了,小石潭尚未开口,海棠先笑着说道:“林妹妹,真是太感谢你了!”话未说完,已喜极而泣泣不成声,一把抱住了小救星。小石潭见这个女人抱着自己就像抱着她的女儿忘情地哭,知道她流的是真情的眼泪,这个叱咤风云的女人在流泪的时候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平凡女人,在小石潭的心灵中,水晶就是无数滴真情的眼泪凝结成的。小石潭动了心,像行使一种使命安抚她道:“阿姨,没事儿,他已好了。”乔春走过来握住小石潭的手道:“林姐姐,谢谢你救了我哥哥!”小石潭看着这个女孩儿,她的脸儿犹如杏花带雨,留着短发,眉目清俊,分明散发着男孩儿的英气,只是杏红的脸蛋上略带女儿的羞涩,整个人像个俊美异常的少年,男儿女儿之优质都集中在她身上,乍一看像她哥哥乔鱼,只是骨子中比乔鱼多透出几分天生的傲气,乔鱼的骨子里似乎没有什么气,只是柔软的皮囊中秀出几分女儿的秀气。当下小石潭心中喜欢上了她,淡然一笑道:“没什么。”也拉住了她的手。这是大家在这个精神病医院第一次看见林妹妹笑,一笑即逝,抓都抓不住。

        乔鱼突然问王襄君道:“妈,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呢?”王襄君见儿子如大梦初醒,不敢说这是精神病医院,慈爱地笑道:“儿子,你生了一场病,现在好了。这是医院,我们回去吧!”乔鱼道:“我不回去,我要去阿姨家!”王襄君松了的心弦陡地一下又绷紧了,—他想林妹妹,回家去不好,去林妹妹家恐怕也不妥,那林妹妹不似宝钗温柔,恐怕稍有磕绊,又惹出什么祸事来。她面色为难地看着奕风。奕风灿然笑道:“王姐,就让宝玉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吧!”王襄君觉得奕风是个妥当的人,很有人情味,也就同意了。于是大家坐车,去奕风家。

 

     

              

文章评论

穿越时空的花儿

[ft=,2,]那石头是女娲练得,自然奕风也是宝玉之母了。文章很美,有一个女子乔春出场了,精明强干的探春。[/ft]

小妖多美

[ft=,4,楷体_gb2312]中秋絮语[/ft] [ft=,4,楷体_gb2312]又逢十五月儿圆[/ft] [ft=,4,楷体_gb2312][/ft] [ft=,4,楷体_gb2312]丹桂菊香齐唱晚[/ft] [ft=,4,楷体_gb2312][/ft] [ft=,4,楷体_gb2312]佳人缱绻轻呢喃[/ft] [ft=,4,楷体_gb2312][/ft] [ft=,4,楷体_gb2312]指扣心暖爱意甜[/ft] [ft=,2,][/ft] [ft=,2,][/ft]

孤竹清婉

[ft=,2,][ft=#ff0000,4,楷体_gb2312]繁花落尽[/ft] [ft=#ff0000,4,楷体_gb2312]爱与恨对世界做最后的俯首[/ft] [ft=#ff0000,4,楷体_gb2312]然后告别[/ft] [ft=#ff0000,4,楷体_gb2312]中秋夜晚[/ft] [ft=#ff0000,4,楷体_gb2312]等天亮时候对你说晚安!!!![/ft] [/ft]

☆韵儿☆

[em]e175[/em][em]e160[/em][em]e177[/em][ft=#ff3300,5,]月箫,中秋快乐![/ft]

孤竹清婉

[ft=#ff0000,6,楷体_gb2312]大哥中秋快乐!!![/ft] [url=http://piccache4.soso.com/face/_2778429263836102472][img,608,447]http://piccache4.soso.com/face/_2778429263836102472[/img][/url]

行者

自古多情空余恨······[em]e105[/em]

梅溪浅月

[ft=,2,]祝月萧友中秋快乐!有时间来拜读新作。。。[em]e177[/em][em]e175[/em][/ft]

叶子

[ft=#990000,4,楷体_gb2312][B]叶子 岭南西风过小楼,青衫面壁题旅愁。 笔落薛笺无觅处,诗裁柳叶已知秋。 一轮圆缺多怅恨,半生风雨未绸缪。  阑珊好景应犹在,千里相思等白头。 [/B][/ft]

叶舞秋浅

[B][I][ft=#cc0000,6,楷体_gb2312]祝 语诚心诗兴来 福 到宝友家门前 好 人一生都平安 友 情相交淡如水 中 心思想善为真 秋 高气爽月儿明 快 意送暖万家欢 乐 在其中逍遥仙 [/ft][/I][/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