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如色。

    血祭到深夜才结束，日月圣石灌满了无衣的血，她一直一身挺立地站在那里，手臂伸直。严重失血且站立过久而体力不支、面色苍白的她，没有让一个人来扶，也没有一个人敢去扶。所有的人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血祭从开始到结束，人们至今分不清那晚的她究竟是一个罗刹还是一个神。

    无衣成了天朝国的圣女，连皇帝都忌惮三分的圣女。

【贰】

    五年的时间，天朝国在无衣的带领下，逐渐反戈，双方势力转向均衡。国乱八年，双方决定在凉城的荒原下刀锋相向、背水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无衣站在高高的站台上，俯视其下，一身白衣胜雪，在看到苏之执的眼神时狠厉而嗜血，还有厌恶。她背后是一个沉闷而巨大的红色战鼓，头顶上是不时被风吹而飘起烟沙的残旧凉城。

    屠城，令人发指的手段，却诞生在这个宛如白莲的女子手中。凉城，曾是岚烟国一个重要的要塞，其地富饶且占据险要的地理位置。然后，在某一天的晚上，凉城遭袭，全城城民被屠尽，城内血流成河，火光冲天。局势全面倒转，岚烟国现在的相向完全是因为失城。

    她骑马在岚烟国的城下，如此的傲视与霸气。你们想看到血流成河，火烧天空的场面么，过两天请你们看看这场盛大的宴会···

    她曾经是那样如此爱笑的女子，纤尘不染、不尚铅华，宛如白莲。他想，她现在如此的凶残，他竟也恨不起她来。虽然那些是他的臣民，虽然他现在是岚烟国的皇，虽然是在国乱八年后。

    当年他的离开，是因为觉得皇帝昏庸无能，残害忠良，陷百姓于水火之中。他不过是想利用外邦的力量让皇帝下台，尔后另选贤主，拯救百姓，发扬天朝王国。

   岚烟国的公主曾经假扮贫民来江南游玩，与他邂逅，然后爱上这个眉目干净、文武全才的俊秀男子···这是很好的一次机会，他不惜任何代价的抓住这个机会，包括抛弃他的家人、遗弃他爱的女子。国事当前理应抛弃儿女情长，这是一个选择，虽然很多人认为他是攀龙附凤、卖国求荣的男子。但是，他不在乎。

    只是他不知道，在当婚之日，他被岚烟国公主带走的午后，岚烟公主又带人折返了回来，在她的面前把双方的家诛尽九族，家里的丫鬟被凌辱而死，她和他的爹、娘亲就在她的面前被乱刀砍死。尚书府和知府里的人无一生还，连一点点沾亲带故的人全部被杀光。

    血流成河，血，她的周围全部都是血，那么多，她看不尽血的尽头，蔓延那么远。还有火，血一样的火。

    暮含说，我留着你，在万恶的世界里生不如死···

    他苏子泽知道的事实：苏子泽娶敌国公主为妻，欺君太甚，诛其九族。

【叁】

    五年，她不折手段地把兵权弄到自己的手上，无论多么卑鄙的手段。

    她是成功的，她是那么聪慧而且决绝的女子，江南的第一才女不是浪得虚名。

    他们对视，在战鼓未响只时。他是多么英气俊雅的男子，她想，五年的时光把他雕琢得更加的帅气和稳重，只是、可惜了那副皮囊和才气。天朝国向来崇文，如果岚烟国不来进犯，皇帝怎么会如此压抑而接近疯狂。苏子泽忘记了，皇帝来江南时，曾经把他扛到肩上去游玩，曾经那样亲切地吻她的脸蛋。他忘记了很多，那是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国，那是国。他忘记了，那是敌人，那是罪魁，怎么可以去用他们的手去治理自己的国家。皇帝，曾经如此温和的男子，如不是被逼迫成疾，怎会如此丧尽天良。

    她爱过他，不过是五年前，甚至是很多很多年以前，或者更久，那么深爱。

    他看着她，一脸的痛心与疑惑。他是爱她的，他想。是深爱。

    只是，再也没有意义。所有的，都没有意义。

    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无衣在战鼓的下面舞了三天三夜。天朝战士的从五年来的口号一直是《无衣》的口号，现在也是，未来的天朝国的口号也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战鼓隆隆作响，无衣的长长的衣袖在鼓底下纷飞、旋转。那是很特殊的舞蹈，只有年迈的将士知道无衣跳的不是祈胜得舞蹈，而是天朝国圣城失传百年的祭舞，也叫做寂灭之舞。

    她从未停下休息一口气，天朝国的战士也从未停下战斗的脚步，他们呐喊，他们哭泣，因一场无争端的侵略战争蔓延为的无休止的战争。他们恨，因为百姓从来无辜，从来被迫害。

    你杀的是你的族人，现在岚烟国的皇，她想对他说。但战场无父子，她知道，所以她没有说。死亡之舞也是救赎之舞，她会力竭死去。她的脚掌全部都是血，她手臂酸软得没有力气，但是她一直在战斗，因为她的战士在战斗。

    只是双方的信念不同罢了，但到底是好人，那么好的人。

    她倒下的时候看到他慌乱而崩溃的眼神，她笑了，苏子执，你的罪孽我承担。

    战争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停止，天朝的战士朝着她围过来，喊着无衣的口号，每个人都泪流满面。她逼着他们屠城，她罪孽深重，但是到底心地善良，天朝国到底因她好了起来，百姓们从此不深陷地狱。

    苏子执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喊了停，他哭了，岚烟国高高在上的皇哭了。他的将士也哭了，刚开始本来就是无意义的战争，然后永陷地狱。

    没有人知道那场战争死了多少人，反正死了很多，凉城里埋下全部尸体，以前城民的、现在双方战士的，那么大的城。

    但那次以后，两国各退舍三千里，从此不在交战。

    那场战争中，他们记住了一种舞。这是寂灭之舞，叫无衣。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跳那样的舞。但是，人们记住了一种东西，那叫和平。天下太平，这个比什么都好。

    天下无衣，烟沙半城。战纷云乱，落定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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