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光阴

“喂，哪位？”终于摸到电话。

“是，是，是，小曼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是招弟？有事吗？”她的声音很容易辨认，有鼻音。我探下身子，惺惺忪忪裹紧肩膀。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没有人，没有人……”招弟显得语无伦次。

“你怎么了？”我坐正，因为寒冷，后背的汗毛已经直竖。

“我在盐城，来孩子的学校看孩子，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我现在跑出来了，我在操场上，我叫了值班室，没有人，没有人，我绕过房子正在敲她们的后窗，还是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招弟因为极度恐惧，声音已经变了声调。她究竟遭遇过什么？怎么可能没有人？这不正常，偌大的地方，不会没有一个工作人员。

“招弟，不要紧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重新开了大灯，灯闪了几下才亮。

招弟哭了起来，像是蹲身，呜呜嚷嚷哽咽着说：“我觉得那肯定不是梦，我刚关灯睡下，床的对面就有一个妖媚的女人，涂着血红的嘴唇，左肩斜支在门框上，右手夹着一只香烟，指甲很长，血红。她吐着烟圈，没有见她抬腿走，就可以来到我的床边不离开，定定的看着我。我四肢麻木，害怕却不能动弹，想喊怎么也喊不出声。费劲睁开眼睛开了灯，她消失了。醒来看，对面根本没有门。”我重新裹紧自己，望了望床对面，那是一面镜子照着形单影只的我。迅速转移视线。

招弟半天接着说：“我太困了，关灯重新睡觉，她又在对面门口出现了，她被装在一个麻袋里，只露出头，头发披散着。眼睛，嘴角，鼻子都是血，她重新由门处向我蹦过来，一步一蹦。她想说话，我看见她没有舌头，嘴里都是血。她跳到我的床边下，头仰着，下身被麻袋捆得结结实实。她就在我的床头边，她就在，那么近……”一阵紧促的喘气声音“我奔跑出门，走道昏暗逼仄，门口有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半夜坐在我门口走道上的长椅上看报纸。他看我的神情，眼睛像是一个干枯的死人冷漠空洞。我绕过长廊，呼救，来到值班室，没有人，没有人，什么人都没有。我又绕着房子到后面敲窗还是没人，我害怕极了，害怕极了……”招弟的声音在哆嗦，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气若游丝。

“听着，招弟你回旅馆，收拾东西，记得要开着灯，电话不要挂，跟我说着话回去-”招弟比较相信我的话，因为我平时喜欢看易经之类的书，会帮人解梦，算八字。招弟八字都属水，是极阴的。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再加上旅途劳顿，更容易让鬼魅凑隙。

她边走边跟我说话，说门口那个男人不见了，也没有报纸。屋里灯开着，屋里床对面没有门，是一面完整的墙。过一会有服务员过来了，我叫她问服务员：对面以前是不是有一个门？我听见服务员清楚的说：“对面原来是有一个门，还有一个房间，现在被封了，隔壁做了仓库”我让招弟问她为什么封门？服务员不肯说。招弟东西收拾好，出门了。走廊上有一个老奶奶对招弟说：“我听见你半夜叫了，看到什么了吧？”招弟吓得浑身都是冷汗点点头，嗯了一声。电话里我听见那个老婆婆悉悉索索低声地说：“那个房间以前死过一个人，一个女人，惨哦——”我听见招弟奔跑的脚步声，电话被挂断了。

招弟不是做梦，我们常出现睡觉睡到一半时，大脑突然醒过来，听得见家人说话，什么都明了，可就是不得动弹，想喊也喊不出声。那时候其实就是自身灵魂与肉体短时间分离的现象，不是梦魇。招弟是去了常人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的第四维空间。想着想着突然电灯闪了几下，又停电了，太累了，昏昏沉沉我仿佛又睡了。

梦里有一个女人，穿着紧身红色的旗袍式样的上衣，身上绣着大朵的黄牡丹，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她有着饱满性感的乳房，上翘的臀部。唇很厚，微张，像是性欲亢奋高潮时的湿润。她与一个看起来衣冠楚楚，很有身份的男人在一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突然有争吵的场面。他们站成对立面，彼此气势汹汹，男人的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都看不清面容。一家三口转身离开踏上一个向上的阶梯，女子不甘心，扯拉住男人的后腿。扯拉有争斗，钱散了一地。场面在转景，像是一个旅馆，洁白的床罩，床上有欢愉，床下有麻袋。突然她转身，艳美的脸庞都是血，都是血。麻袋套住她，只有头的她向我蹦过来，满面凄楚，哀伤。唇张开，没有舌头，嘴里都是血。我吓得坐了起来，起身拉开窗帘，是一个阴雨天气。

显然，那个她想告诉我什么，显然，她想我帮她什么。但我害怕，我害怕惹鬼。我只是一个凡俗至极的女子，她是一个不愿托生的冤魂，人鬼殊途。阴霾灰暗的空间里，床对面她斜支着胳膊，抽烟的右手悬在半空。我劝她放下仇恨，期待来生。即使愿意投胎，我也知道黄泉路上她一定不会喝下孟婆汤，来生她也一定会再去找那个男人。我告诉她只有放下仇恨，才能投胎做男人的女儿，这样谁也夺不走他的爱了。她低头默不语，转身扭着极细的腰肢怅然离去，也许她已经找到了答案，也许她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却是最好的选择……

这不是编写的故事，这个女子也没有再纠缠过我，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放手让我心生哀怜,爱到至真，恨到至深没有一滴眼泪。后来招弟问我，那个女子为什么会找她，我回答：“因为她知道，通过你这样一个媒介，可以找到我，她需要一个方向。”招弟无语。爱情是女人的图腾，是女人的宗教，是女人的信仰，我们谁都逃不过这样一个劫数。一个女人总是希望由一个男人来救赎自己的灵魂，可又有几个能称心而归？来生吧，来生投胎做这个自己所爱男人的女儿，他会永远，永远爱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