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姨

个人日记

   不记得那年是几岁,我的叔外婆死了,临死那天,母亲带着我去看了最后一眼,那是我第一次目睹垂死之人,微掩的蚊帐,惨白的脸,还有让人透不过气的可怕氛围。叔外婆本来病得不重,是江湖郎中开错了草药导致病情恶化,最终含恨而死的。叔外公哭得呼天呛地,我的脑海从此便烙上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憎恨。

    过了两年,媒婆给叔外公带来了一个女人,跟着来的还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两个孩子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男孩我叫军舅,女孩就是桃姨。
桃姨比我大不到两岁,我很少叫姨,总觉得别扭。桃姨长得很漂亮,细细的柳叶眉,深黑的杏眼,小巧的鼻,不抹自红的樱桃小嘴,皮肤白净透明,连极细的血丝都能隐约看得到,我常常望着她美丽的脸蛋发呆。

   每到礼拜或是寒暑假我都会去外婆家 ,其实就是想和桃姨玩,外婆和叔外公家仅一墙之隔,在屋里叫一声就能听到。
   桃姨要做许多家务活,挑水,洗衣服,砍柴,割猪草,看似瘦弱的身子,力气却很大,母亲总是表扬她能干,我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是服气的。
在我看来,新叔外婆是个很泼辣、做事很麻溜的女人,一来到这个家,里里外外的活全包了,对叔外公的亲生孩子也总是一脸的笑。

   叔外公自己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加上桃姨和军舅,就是六个孩子,这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矛盾和摩擦天天有,家里经常是闹个不停,叔外公为此弄的里外不是人。我多次去找桃姨玩,她的神情总是忧郁的,有一次她和我说,你不知道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看人脸色是什么滋味……说完,她紧闭着双眼,两排密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娇小的脸庞汹涌而流,我吓坏了,只能傻傻的陪着流泪。

   一晃几年过去了,桃姨出落得越发水灵,学习不错的她,却在初二那年就辍了学,去了县城一家小餐馆洗碗打杂,叔外婆抹着眼泪说,桃子不愿再为家里添负担了。
放假时,我仍喜欢往外婆家跑,偶尔会遇上桃姨回家,桃姨都会叫我晚上同她睡,这是我最高兴的。
桃姨身上很香,和我紧紧挨着,我很享受。桃姨悄悄告诉我说她来了第一次例假,见我茫然的样子,又安慰我说,过一两年你就会明白了。说完悄悄话,我无比惬意的在这好闻的香味里沉沉睡去。

   桃姨在餐馆洗了大半年的碗,用这几个月打工赚来的钱在镇上学美容美发。镇上离家不远,桃姨每天晚上都回家住。叔外公的四个亲生孩子,我大姨、我二姨、我三舅,陆续都成家了,三舅的老婆,居然是我新叔外婆的娘家亲侄女,这为她以后在这个家族的威严和地位奠下了坚实的基础。四方街邻都说这个叔外婆是个很厉害也很有心计的女人。

   叔外公最小的女儿,我叫菲姨,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病愈后,哪儿都好,就是走起路来腿有一点瘸。因自小丧母,被哥姐几个宠坏,性情乖张,对这个后妈从没好脸色,与桃姨更是水火不相容。在一次大吵大闹后,菲姨趴在生母的坟前一番痛哭,然后背着简单的行李离家出走了。

   菲姨走后,家里难得的和睦起来,叔外公一直都是喜爱桃姨的,“满妹子、满妹子”地唤个不停。
桃姨本就勤奋好学,加之人长的漂亮,找她洗头理发的一天天多了起来,操作的机会多了,手艺便愈发熟练,别人一年都学不会学不精,她五个多月就能独当一面了。
   出师那天,她来学校找我,说很快她就要自己开店当老板了,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我真替她高兴。
桃姨的新店开张那天,叔外公喝了很多酒,总说,我满妹子不容易啊~~~桃姨和叔外婆默默站在一旁,眼里都有泪花闪烁。

    桃姨恋爱了,对象就是本村的兔子哥,我见过,很憨厚的。
    桃姨说他喜欢她几年了,可兔子哥的爸妈一直不应允,一是对这门手艺的偏见,二是不乐意桃姨复杂的家庭背景。兔子哥的父母都是教师,兔子哥是独生子,性格有点懦弱,而桃姨性情刚烈,自尊心很强,岂肯轻易低眉讨好?两人便时好时坏的拖着。

    一次礼拜,我又去外婆家,桃姨刚好回来,见我去了,高兴地说,好久没一起睡了,今晚我不去店里,在家睡。那是夏季,天闷热。黄昏后桃姨悄悄叫我和她一块去池塘边洗澡,我欣然前往。
    池塘是叔外公承包的鱼塘,里面种了很多莲藕,一眼望去,满池的碧叶荷花,还有许多成熟的菱角。我们每人各摘了一朵荷花别在脑后,互相打趣着,然后采了一大把菱角细细剥皮慢慢吃。
   天渐渐黑了,月亮爬上来,映照着池塘里两个青涩少女。桃姨已经脱下了外衣,仅穿着贴身的内衣裤,月色洒在她的身上,越发显得她的身段玲珑剔透、凹凸有致。我在心里惊叹,这应该就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吧。

    洗完澡回去换上干爽的衣服,躺在床上相互搂着,叽叽喳喳又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我说学校里的趣闻,她说她的兔子哥,不知说到几点,实在困了,我不再搭腔。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弄醒,好似吵架,好似哭泣,我睁开双眼,有月色从窗外投进来,隐约可见屋内桃姨和兔子哥站在门口说着什么,桃姨不停地哭,兔子哥则是一副紧张的样子,我佯装熟睡,心怦怦乱跳,这时我听见桃姨说,兔子哥,咱们还是散了吧,你爸妈说的没错,我们根本就不般配,你走,从今后不要再来找我~~~

   沉寂片刻,然后我听见兔子哥离去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桃姨更显压抑的哭声,我怯怯的叫了一声,小姨~
   她立刻跪在床边,一边摇着我的手臂,一边泣不成声地说,他走了,再也不会来了,从十五岁开始他就喜欢我,已经五年了,感情再深又怎么样?爱情,到底是什么呀~~~错就错在我不该从小就死了父亲,不该随母亲改嫁成了拖油瓶,更不该连初中都没毕业,可这些我也不想的啊~~~她一直哭一直说,然后我们两个人都在极度疲惫中睡着了。

    桃姨和兔子哥分手后,兔子哥没多久就结婚了,新娘子我见过的。那脸蛋,那神态,竟和桃姨有七分相似,只是听说他们的感情很不好,三天两头吵架,有时还大打出手,两个人的脸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桃姨在家乡开了一年的理发店,然后就南下了,凭着自己的聪明能干和年轻漂亮,在很多大型的美容美发厅当大师傅或管理人,后来在深圳一家有名的美发连锁城与一名来自福建的年轻老板相恋结婚并生了女儿。

     期间叔外公患胃癌,她多次回家照料,带很多钱给叔外公治病,我的菲姨也回家了,曾经闹得不可开交如同仇人一般的姐妹,如今见了,已能微笑、闲聊,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叔外公是含着笑走的,一大家子人能和睦聚在一起,送他一程,于他,已是安慰、和满足。
    只是叔外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并没有和死去多年的叔外婆合葬在一块,合葬那天,我的新叔外婆寻死觅活,躺在坟坑里不出来,新叔外婆另觅了一处好风景给叔外公和自己,今生,只有她才有和叔外公合葬的资格。

    桃姨虽远嫁他乡,但每年总会回来看望几次,听说福建有一点重男轻女的思想,桃姨虽生了个女儿,可她的男人、婆婆、还有奶奶,都对她疼爱有加,桃姨身上佩戴的很多首饰都是那个家族的长辈们所赐,不论款式有多古老,她都乐意戴。

    桃姨所嫁之地临海,那个地方的人绝大部分都有海外亲戚,早几年,桃姨一家三口去了法国,然后正式定居,在那边又生了一个儿子。
    上次我回去,听说桃姨正托人给叔外婆办签证,让军舅陪着去法国探亲游玩。



                                                     
                                                  
        注:按照我们家乡的风俗,
              外公的弟弟,我们称呼为叔外公,叔外公的老伴,我称呼为叔外婆。
              外公的哥哥,就称呼为伯外公,然后就是伯外婆,每个地域的不同,称呼也就不同吧!
 

文章评论

山人刀

今天碰巧,坐上沙发,拿下,细细品读,心扬佳作[em]e104[/em] [em]e104[/em] [em]e128[/em]

山人刀

我傻呀,写那么多字干啥?向一楼的老过学习[em]e110[/em]

37°~温暖

先占个楼层,得空了再来欣赏英子得新作。[em]e163[/em]

好人&心语

我来了,今天难得好好的坐电脑前,本来应该是坐沙发的,突然办公室来客人了![em]e118[/em]

孤星

丢人!………刚看见动态!……激动滴俺不会打字了!……结果来那么多人……

夕阳童子

粗略的看了一下,还没明白要领,待上电脑后再认真细读,手机也不便点评。

梦婷

心扬的笔下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祝福文中的女主人公,祝福所有心里有爱的人们![em]e163[/em][em]e177[/em][em]e176[/em][em]e175[/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