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世不见,愿岁月长眠

小情歌

    文。顾北汐    QQ:416772433
 
    许温良,愿生世不再相见,愿岁月无尽长眠。
——题记。
 
    part。1 
 
    落日的黄昏将天空熏染上一层绚烂的玫红,许温良停下脚步,眼神倦怠地打量着芸岚小区里陌生而熟悉的一切。凉风从草坪上飘忽而过,夕阳将他的身影倒映在空地上,一点点拉长。人行道旁的树木因长时间无人修理,枝桠斑驳繁盛地伸张开,远远望去,似温柔地托住西斜的太阳。许温良伫立在芸岚小区三栋四楼左侧的门前,右手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扣下去。
 
    这里的房子因修建的年代久远,墙壁已略微泛黄。墙面有些地方起了褶皱,轻轻一碰就会片片剥落。斑驳的墙壁像是历经沧桑的老人,无声述说着那些物是人非的过往。许温良发现自己举起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伸出左手紧了紧衣领,不自然地咳了咳,终于敲响了门。
 
    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却是对面的门。
 
    门里走出来一个手持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她说,“孩子你找人么?对面这户人家很早就搬走了。”许温良回头看着老人,赶紧上前扶住她,“刘奶奶,我是许温良啊。您不认得我了?”老人这才抬头,努力端详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许温良。半晌,略带欣喜地道,“你不是以前常来对面串门的那个小伙子么,都长这么高了啊,真能干。”许温良挠挠脑袋,腼腆地点点头,“刘奶奶,我都上大学了呢。这两年您过得还好么,很久没有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许温良被好客的刘奶奶拉去家里吃了顿家常饭。在与老人的交谈中得知,司蓝她家已经搬家很久了。
 
    part。2
 
    离开时,许温良经过一片石桌,那是小区里的人午后乘凉的地方。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最后停在第三张桌子旁,蹲下,伸手摸向石墩的侧面,然后低头去看。只一眼,他的心脏就掀起滔天巨浪,眼眸里泛起晶莹的泪光。
 
    石墩上刻着一排歪歪扭扭青涩生嫩的字,因时光的冲刷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
 
    但许温良又怎会认不出来呢。那排字是:许温良和司蓝,要永远在一起。他的眼前忽然就忆起当年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在他面前一笔一划刻下这些字的模样;忆起他们十指相扣,司蓝目光虔诚地要他跟她一起念这句话然后拉钩的模样;忆起她抱着他开心地蹦跳,在他耳畔洒落一串银铃般笑声的模样。那是多么年轻而干净的誓言。
 
    而如今在时光潮水的冲刷下,那些过往,越发显得沉重和疼痛。这都是萦绕他永生的记忆,任岁月如何变迁也无法从心中磨去。
 
    在许温良想要起身时,忽然发现那排字下还刻了一排小字,不仔细看可能就会错过。那排小字是:“许温良,愿生世不再相见,愿岁月无尽长眠。”大抵是因为写字的主人情绪太过激动,在写最后一个眠字时,被拉出很细长的划痕,勾勒在凹凸的石墩上,像是刻过心脏带起连绵起伏的痛楚。许温良抬起手,颤微着抚过字痕。然后起身离开。
 
    part。3
 
    当年许温良跟司蓝早恋的事被其父母发现后,遭到了强烈的反对。许温良的父母都是国家高干,而司蓝不仅是出身单亲家庭,而且其母只是一个小公司的职员。出于一种别扭的优越感,许温良的父母反对自己的儿子跟这样家庭的女孩交往,并且担心儿子的学习成绩会因此下滑而影响未来的前途,所以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替许温良办了转学。在这对年轻的小恋人还来不及告别,便被强行拆散,从此天涯永别。
 
    许温良猛地扔掉已经烫手的烟头,这才从三年前回老家去寻找司蓝的记忆中清醒过来。离开司蓝的这些年,他上大学时偷偷跑回去找过她,却被告知司蓝已经搬家。然后再到大学毕业,他仍旧迟迟没有交女朋友。在父母的呵斥声中,他不情愿地接受过几次相亲,但到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不是那些女孩不够好,而是他的心早就不属于自己。他可以礼貌地与那些女孩相处,礼貌地请她们吃饭看电影,礼貌地接受她们对他的示好,唯独没法礼貌地让她们靠近自己的心。他的心在很多年前就被她上了锁。而钥匙,只有她有。
 
    part。4
 
    许温良打开车窗,试图吹凉风让自己透透气,这次出差到外地本来就是想让自己散散心换换情绪。这时,他不经意瞥到路旁有一家新开的水吧,水吧的名字很新奇:蓝鸢。水吧招牌上,在蓝鸢两字的两侧,盛放着大朵蓝色鸢尾,灿烂绝美地绽放。许温良鬼使神差地走进店里,然后他的脚下就像生了根,再也无法挪开半步。水吧里的装潢格调是以蓝白色为主,所有的座椅都是花朵一般的吊椅,分单人座和情侣双人座。人坐在里面就像坐在一朵大花里,显得别致又温馨。而墙面上涂着大朵大朵蓝色和白色的鸢尾,让整个水吧多了一份清浅和高贵。
 
    这都是司蓝曾经跟他提过的她长大后想开的水吧的构想啊,许温良不信世界上有那么巧合的事。
 
    “先生您好,请问您想喝点什么?”服务员礼貌的询问中断了许温良打量的目光,他拿起价目表,偏头思索了片刻,脑子里忽然涌起一个突兀的想法,“小姐,请问您们店长在没?我想见见您们的店长。”在服务员有些惊讶和探索的目光里,他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因为我觉得这个水吧的装修很新颖很别具一格,想跟你们老板商谈下是否可以加盟成连锁店。”
 
    当看到服务员轻快地点点头时,许温良觉得自己平古无波的心忽然有些躁动起来。那么多年无结果的搜寻让他早已不抱什么希望,而此时仿佛又重新看到曙光,或许还马上就能有结果。想到此,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然,所有因期待而变得惶恐不安的情绪,在等待两分钟,见到蓝鸢店长后的那一刻,他的心,再次重重落下,然后寂灭。果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许温良收敛好自己失落的情绪,看着那个身着蓝色鸢尾图案旗袍似踏着万种柔情翩翩而来的女子,尽管失望她不是司蓝,可是他的眼里还是闪过一抹惊叹。许温良礼貌地对蓝鸢店长点头含笑,在与她说明自己的想法后,两人愉快地交谈起来。蓝鸢店长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骆清欢。而且她的眉眼,跟司蓝有着惊人的相似。一样清澈温润的眸子,一样小巧的红唇,一样别致典雅的鹅蛋脸。有那么一瞬间,许温良以为自己看到了长大成熟后的司蓝。可是,无论有多像,她终究不是她。
 
    这些年,许温良遇见过无数与司蓝相似的女孩,像她的眉,像她的眼,可是,她们都不是她。
 
    part。5
 
    许温良成了蓝鸢店的常客。每逢出差到这个城市或者是周末闲暇无事,他都会开车到这家水吧坐坐。而他跟蓝鸢店长骆清欢也因性格投缘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畅谈人生,点评时论,有聊不完的话题说不完的故事。他总是能从她的一颦一笑中看到司蓝的影子,然后不自觉痴迷走神。每每这时,骆清欢都会捂嘴轻笑,那笑声将许温良漂浮的心神拉回。许温良总会歉疚地抱以一笑,“不好意思,我想起了一个故人。”骆清欢手支着脸,偏头看他,鼻子娇俏地皱了皱,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应该是对温良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不待许温良答话,忽然从店内休息室里走出来一个粉嫩的小孩,约莫五六岁。跌跌撞撞地扑进骆清欢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着妈咪。看着骆清欢抱着孩子亲吻逗弄,许温良的心忽然像堵住了一块大石头。其实,他对骆清欢是开始心动了吧。那么温婉可人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像极了她。
 
    许温良不动声色地收敛了情绪,绕有兴致地欢逗弄这个可爱的小家伙,逗她叫自己叔叔。玩了一会,小家伙就打起了哈欠。清欢熟稔地拍打着孩子,哄她入睡后,将怀里熟睡的孩子交给服务员,让服务员把孩子抱到楼上卧室。骆清欢云淡风轻地避开了许温良询问的目光,道,“她在上幼儿园,我忙。平时一般都是她外婆在照看她,月末过来我这里,或者我平时抽时间去看她。”
 
    “很可爱的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沉月。”
    “她爸爸呢?”良久,许温良问道。
    “她没有爸爸。”这个奇怪的回答让许温良在好奇的同时,心莫名松了口气。然后惊诧,难道自己真的已经喜欢上骆清欢,并且甚至不在意她已经婚嫁过一次还带着孩子。
 
    part。6
 
    许温良和清欢的关系出现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平衡,彼此都绝口不提过去。两人明明都已经默契到了不需要言语就知对方心中大致所想的地步,却偏偏都不肯打破那层砂纸。
 
    这天,在许温良打算开口告别时,骆清欢忽然开口,道,“温良,我想跟你说件事。”“怎么了?”
 
    “我知道你没结婚,也知道你一直没有交女朋友。如果你不嫌弃我带着沉月,我可以嫁给你。”
 
    一句话,激起十迭浪。
 
    part。7
 
    “等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会告诉你一个故事。”骆清欢交扣着双手,认真地对许温良道。
 
    许温良看了看清欢怀里酣睡着的沉月,又抬头看着那张酷似司蓝的清丽容颜,心底些许动摇。但他这些年对司蓝的记挂,已经成为一种近乎执着的嗔念。一时半会,他还是无法真正接受一个女子再次走进自己心底。而这样,也势必是对骆清欢的不公。许温良摸摸沉月的额头,在她粉嫩的脸颊落下一个轻柔似蝶翼的吻。
 
    沉月恰巧在此时苏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咧开嘴角,给了许温良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扑上去,嚷着“叔叔抱抱”。在被许温良小心地接过抱在怀里时,沉月趴在许温良的身上,拉下他的脑袋,在他额头印下一个甜美的吻,“叔叔我喜欢你,你当我爸爸好不好。”
 
    许温良错愕地看着怀里天使一般的孩子,心里某个封印的角落,似清脆地碎裂开来。每次他见到沉月,总会有种莫以言状的亲切感在胸膛激荡开来。最初他来蓝鸢吧是因为找清欢,而到后来,倒不如说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沉月。这个孩子,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甜美诱惑。
 
    part。8
 
    “温良,一直没有告诉你沉月的全名。你知道她姓什么吗?”
    “姓?她姓什么?我以为她跟你姓。”
    “她姓司。全名司沉月。”
    “司沉月?”许温良镇定的眼神涌起了波澜,司蓝、司沉月。不知为何,他感觉似乎有什么谜团马上就要解开了。
 
    “沉月是我姐姐的孩子。她出生不久就被姐姐托付给我,我不想孩子那么小就没有母亲,所以一直让她叫我妈咪。以前没有告诉你,是觉得时间不合适。”
 
    这一句话,更加在许温良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他一直奇怪清欢那么年轻孩子就五岁了。“你的姐姐是?”
 
    “姐姐司蓝。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爸爸跟她妈妈离婚后,跟我妈妈生了我。早些年跟她不合,后来慢慢长大了感情反而变好了。”
 
    “那司蓝现在人呢?”许温良猛地从吊篮上站起,抓住骆清欢的肩膀大声问道。这个消息让他太震撼了。司沉月,难道她是自己的孩子?
 
    “姐姐......已经死了。”骆清欢侧过头看着落地窗外过往的行人,有些不忍地道出这个事实。
 
    “什么?不可能!”许温良睁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骆清欢。“怎么可能,孩子都在,她怎么可能这样离开。你骗我!快点让她出来见我!快点!她一定是躲着我不敢出来。快点叫她出来啊。”
 
    “够了温良。当年你跟姐姐分开时,姐姐就被发现怀了你的孩子。她当时不过是个19岁的少女,她妈妈怎么可能让她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但是姐姐却拼死要把孩子留下来,跟家里尖锐地斗争,甚至是绝食。后来阿姨不得不同意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却因为她体质太弱,生产时胎儿胎位又不正,导致大出血,医生最后也没有把她抢救回来。在临死前,姐姐把孩子托付给我,求我照顾好她长大成人。然后阿姨就搬了家,孩子平时多是我跟阿姨在照管。后来我开了这家店,也算是替姐姐完成生前的一个梦想。”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清欢看到面前的男人,慢慢蹲坐了下去。他的眼神里透着死寂的灰。那种绝望,悲凉得让人疼惜,却不知该如何靠近。其实早在认识的最初,听他无意提起姐姐司蓝的名字,她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她庆幸姐姐在离世后还有男人这么痴恋着她,也不枉她为他拼死留下的孩子。可是她心中同时是纠结着的,因为她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也是她犹豫这么久要不要告诉他真相的缘由。
 
    五个小时过去了,骆清欢看了看慢慢亮起的天光,又忧愁地瞥了一眼面前这个从得知司蓝死去的消息就一直埋头僵坐在地上的男人。她懂得他的悲伤,所以乖巧地不打扰。就在她以为许温良要保持这个姿势到世界末日时,这个男人倔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摇晃着咧咧呛呛的身影站稳在骆清欢面前,声音有些嘶哑,透着一丝悲怆,“我要去她的墓地。”
 
    part。9
 
    骆清欢不可思议地看着许温良,这个自她认识起,就被她盖上“骄傲”的标签的男人。他缓缓屈了双腿,跪了下去。
    双腿碰在水泥板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许温良伸手抚过墓碑上的照片,心中似有千万蚂蚁密密麻麻咬过,噬心般的痛楚快要将他研碎。当日一别,如今天人永隔。甚至来不及对她说声再见,就再也无法相见。
    许温良想起了三年前去司蓝家以前的房子,她刻在石墩上的那句留给自己的话。“许温良,愿生世不再相见,愿岁月无尽长眠。”如今,她真的做到了她对自己所言。愿生世不再相见,愿岁月无尽长眠。生世不再相见,岁月无尽长眠。不再相见,无尽长眠。许温良一遍遍反复念着那句话,嘶吼着将头撞向地面,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磕罢。抬头。鲜血一片。
    愿生世不再相见,愿岁月无尽长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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