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既能站得正,又能跳得出,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在一定意义上,跳得出是站得正的前提,唯有看轻沉浮荣枯,
才能不计利害得失,堂堂正正做人。
如果说站得正是做人的道德,那么,跳得出就是人生的智慧。
人为什么会堕落?往往是因为陷在尘世一个狭窄的角落里,
心不明,眼不亮,不能抵挡近在眼前的诱惑。
佛教说“无明”是罪恶的根源,基督教说堕落的人生活在黑暗中,说的都是这个道理。
相反,一个人倘若经常跳出来看一看人生的全景,
真正看清事物的大小和价值的主次,就不太会被那些渺小的事物和次要的价值绊倒了。
所谓智慧的人生,就是要在执著和超脱之间求得一个平衡。
有超脱的一面,看到人生的界限,和人生有距离,
反而更能看清楚人生中什么东西真正有价值。
日常生活是有惰性的。身边的什物,手上的事务,很容易获得一种支配我们的力量,
夺走我们的自由。我们应该经常跳出来想一想,审视它们是否真正必要。
因为世态险恶,人心叵测,于是远离名利场,这个境界仍比较低。
惦着他贤我愚,口说不争,到底还是意难平。
真正的超脱,来自彻悟人生的大智慧,或净化灵魂的大信仰。
进取也罢,退隐也罢,都逃不脱时光的变迁。
不过,立足于自然看历史,的确可以使人看淡世间的功名是非。
中国文人的怀抱,总是在出处之间彷徨。
通常的情况是,以功名为正道,仕途失意,才把归隐当做了不得已的退路。
人生的态度,宜在进取和超脱之间寻求一种平衡。
然而,功名太平庸,不是真进取,归隐太无奈,不是真超脱。
真正的进取和超脱,不会只在出处的低水平上折腾。
在中国文人身上,从来有励志和闲情两面。
励志,就是经世济用,追求功名,为儒家所推崇。
闲情,就是逍遥自在,超脱功名,为道家所提倡。
对闲情不可等闲视之,它是中国特色的人性的解放,性灵的表达,
在中国文化传统和中国文人生活中所占的分量很重很重。
只有励志,没有闲情,中国文人真不知会成为怎样的俗物。
我发现,我所欣赏的古典作家和作品,往往是闲情这一面特别突出的。
宋词和元曲讴歌男欢女爱,阮籍、陶渊明、袁宏道、李白、苏轼纵情山水,
我从中看到的是对生命本体的热爱和对精神自由的追求,
而人生最宝贵的价值岂不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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