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约女人(上)
个人日记
方洁身高167公分,短发,方脸,尖下颏,双眼黑白分明,干净深邃;她喜欢穿深色和宽松服装,不喜欢高跟鞋;在她身上你看不到任何装饰,甚至不涂口红或唇膏;她双腿修长,但裤角依然盖住鞋面,仅能看到鞋尖,这使她的下身比上身明显要长出许多。
她喜欢抱着膀,长久伫立在窗前看远方;她还喜欢歪着头看人,斜着眼想事;她说话很短,办事很简,从不婆婆妈妈,人们评价她是简约女人。
总体来说,她不是很晃眼的女人,但却是很耐看的女人。只可惜,她的睿智与淡漠却让人敬而远之。
但不是所有人对她都敬而远之。比如,她公司总经理安然,就对她情有独衷。
安然经理今年五十四岁,个子不高,头发稀少,但收拾的很干净。他那宽阔而油亮的前额似乎就是健康和智慧的象征。他妻子去年因肺癌去世,有一个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在妻子去世前,安然就对方洁有意思。但毕竟自己是有家室的人,所以,他对自己的言行举止还是有所顾忌的。妻子去世后,安然觉得自己具备了追求方洁的条件,认为自己从方洁老公手里把方洁抢过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自他打定主意后,就时不时请方洁来自己的办公室谈话。尽管安然想尽了办法,用尽了手段,但却无法让方洁就范,这让安然很是不爽。经过无数次的心理挣扎,安然接受了那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的老话,他决定对方洁来点狠的。而安然所谓狠的一手,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策划了,只是还没有实施罢了。
安然双手交叉的放在桌子上,低着头盘算了很久,最后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办公室主任的电话,让办公室主任来他这一趟。
此时,方洁抱膀站在窗前,歪头望着窗外,一边短发自然垂直。今天是周五,她把这一天称做黑色星期五。因为每到这一天,安然都会寻找很多借口邀她吃饭,搞得方洁真的好烦。但碍于上下级关系,方洁在推脱不了的情况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可是,方洁最近感觉安然有些得寸进尺,而距离那种危险的关系仅有一步之遥。
这时,办公室主任手里拿着文件,推开门,眼睛从眼镜上方看着方洁说:“方洁,安经理请你去他办公室,说有重要事情要谈。”
方洁没有回头,说:“知道了。”
办公室主任还想说点什么,但好像又没有什么好说的,“噢”了一声便关门走了。
方洁迈着缓慢的步子来到安然办公室门前,她稍作停顿,用手轻轻敲了几下门,等安然说“请进”后,方洁便推开门走进安然办公室,回身轻轻把门关好,然后来到安然办公桌前,歪着头问:“安经理,您找我有事吗?”
“噢,是这样的,”安然也许有点紧张,他一手翻着台历,一边清着嗓子说,“今天是周五,晚上我想请你吃饭。”
“不行,”方洁断然的说,“今晚我有事。”
安然知道她这是托辞,每次她都是这样。于是,他望着方洁说:“我有事要跟你谈,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
“在这不能说吗?”方洁问。
“这需要时间。”安然说完后,又抬头看着方洁,用生气的口气说,“方洁,难道我请你吃饭就这么难吗?”
方洁还是歪着头看着安然说:“对,很难。因为我有家,家里有孩子和老公。”
“好,”安然用手指点着桌面说,“今晚我就想跟你谈谈你老公,你有兴趣吗?”
方洁斜眼想了一下,然后说:“没兴趣。”
安然眯起眼睛,显得有些意外。他叹了口气,然后无可奈何的说:“好吧,那咱就在这里说。如果你听完后,觉得晚上有必要再深入谈谈的话,你随时可以告诉我。”
“行。”方洁点点头说。
“嗯,”安然双手交叉在一起,歪着头边想边说,“我总共有三件事要跟你说,而这三件事对你来说,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咱先说第一件事,经公司领导班子研究决定,公司将对机关机构和人员进行精简。”
“这和我有关系吗?”方洁平静的问。
安然脸上浮现出好笑的表情,说:“这怎么能和你没有关系呢?你们办公室就是这次机关减员的重点。”
“噢,那又怎么样,会死人吗?”方洁歪着头问。
安然本来预想自己的这颗炸弹会让方洁慌神,但当他看到方洁如此无所谓的样子,很让他失望。
“这一页翻过,”方洁说,“请说第二件事。”
安然翻了方洁一眼,然后闪身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递向方洁说,“你看看这几张照片吧。”
方洁不解的问:“这和我有关系吗?”
“还有关系吗,”安然一副气哼哼的样子说,“关系大了去了。”
方洁接过安然手中的照片,逐张看了一遍,然后抬头问安然:“这些照片是哪来的?”
“你丈夫送给我的。”安然将头转向一边,依然气哼哼的样子。
“噢,”方洁把所有照片看过后说,“这不是我们在陪客人吃饭吗,这有什么问题?”
“对呀,”安然摊开双手说,“我没说有什么问题啊。”
方洁举着手中的照片问:“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意思,”安然抱着肚子说,“而是你丈夫有意思。”
方洁楞着眼睛问:“他能有什么意思?”
“你说呢?”安然抬起头看着方洁说。
方洁歪着头斜视着安然,然后说:“你是说他怀疑我们有那意思?”
“你所说的那意思,指得是什么意思?”安然反问道。
方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没有和他解释吗,我们这是在工作。”
“对,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可你丈夫不这么想啊。”
“他怎么说?”方洁问。
安然比划着说:“当时他把照片往我桌上一摔,就像疯子一样的说:‘铁证如山,看你们这对狗男女如何狡辨’。”
“然后呢?”方洁又问。
“他说要把这些照片留给你和我,让我们好好欣赏。另外,他还会冲洗更多照片分给其他人,让大家共同观赏这对狗男女的偷鸡摸狗之事。”
方洁顺手将一边垂下的头发塞到耳旁,斜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转头说:“好,这两件事我清楚了,请你说第三件事吧。”
“好。”安然说。他心里想,这女人是有点意思,竟一针扎不出血来。
安然回身拿来手包,打开后,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然后把信封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推向方洁。
方洁看着安然,安然朝她呶呶嘴,示意让她打开。
方洁拿起信封,打开封口,将手伸进信封里,她感觉又是照片。她只停顿瞬间,便把厚厚一打照片从信封里掏了出来。
方洁的目光落在首张照片上。那是一张五寸照片,色彩很自然,景物很清淅,其中有一对男女正牵手登上一家咖啡屋的台阶。她定神一看,认出那男人就是自己的老公。她又迅速翻了一下其它照片,发现照片里除了女性有变化外,男性唯有老公一人,而且分别是在咖啡厅、酒店、歌厅、洗浴、宾馆等不同地点拍摄的。
“你在跟踪我老公吗?”方洁边翻着照片边问。
“不不,”安然连连摆手说,“偶遇中顺手拍下来的,我想,这对你会有用。”
方洁将照片在手里归拢一下,然后放在桌子上说:“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妥,也没看出对我有什么用。”
安然心里骂道,妈的,这女人简直是傻透腔了,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呢?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搞不明白,就是这么一个傻女人,她身体里仿佛隐藏着一种类似暗物质的东西,时刻都在深深的吸引着自己,让自己欲罢不能,真是活见鬼了。
安然诱导性的说:“这孤男寡女在一起,难道就不会发生点什么事吗?”
“是呀,”方洁将手放在老公送给安然的照片上说,“我丈夫也是这么想的。”
安然瞪着眼睛看方洁,一副无从理解和无可奈何的表情。
沉静了一会儿,方洁说。“这些照片是你用相机拍的吗?”
“不是,”安然说,“手机。”
“你自己拍的?”
安然耸耸肩膀,十分肯定的说:“当然。”
“把你手机给我。”方洁向安然伸出手。
安然看着方洁那不可抗拒的目光,尽管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方洁。
方洁打开安然手机中的相册,翻到有关丈夫的照片后,将其一一删除,然后把手机还给了安然。
“为什么删除它?”安然接过手机问。
方洁说:“我相信我丈夫,但我不相信你。”
“可是,”安然望着方洁说,“我这可是在帮你啊。”
“不用。”方洁非常淡定的说。“如果你没有第四件事情要说,我回去了。”
“别,”安然赶紧说,“也许你还没有充分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样,我再简单的归纳一下,说完你就走,我绝不留你。”
方洁点点头说:“行,你说。”
安然摆弄着手指说:“首先咱说第一件事。你看啊,你们主任是个和事佬,虽说业迹平平,但人缘很好,而且文笔又不错,减他怕是有难度。再说小李子,这丫头冰雪聪明,善解人意,人又漂亮,公司领导层对她评价很是不错。至于其他人,你也知道,他们都是有背景的。最后,咱再说说你。当然,你会认为自己工作尽职尽责,谁也不能把你咋地。可我告诉你,若想减你,还需要理由吗?”
“我知道,”方洁接过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很好。”安然开始说第二件事,“虽说你丈夫拿来的这些照片不足以说明问题,但人心不古,人言可畏,不可掉以轻心。当然,我倒没什么,咱光脚还怕穿鞋的吗?我只是担心你,方洁,你可要挺住啊。”
方洁嘴角微微一挑说:“你看我像挺不住的人吗?”
安然抬头望着方洁的脸,看到她那泰然自若的样子,恨得他牙根直痒痒。但他马上想起第三件事,这让他又提起了精神。他说:“一个丈夫背着妻子在外面跟那么多女人偷情,这简直是令人发指。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怎么看?”
“你想听我说吗?”方洁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好,那我也归纳一下。第一件事,顺其自然;第二件事,我心里坦然;第三件事,我相信我丈夫没事,如同我相信我和你之间没事一样。”
“这么简单?”安然歪着头问。
“怎么,”方洁反问,“你希望复杂吗?”
“不是,”安然试图想表达什么,“问题是------。”
“那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方洁边说边将桌上的照片一并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好了,我回去工作了。”
安然起身想阻止她走,但方洁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安然坐下身来,先是生了一阵子闷气,然后又细细的把刚才所发生的事回味了一番,最后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方洁这是装出来的,他不相信方洁会对此无动于衷。他坚信,她一定会回来找自己,而且会声泪俱下求自己的。同时,她还会把家里闹翻了天,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离婚。他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因为在他几十年的官场生涯中,他还没见过哪个女人让自己失算过。想想吧,一个女人在面对失去工作、别人对自己清白的误解和老公对自己不忠的情况下,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折麿和煎熬啊。就拿我安然来说,如果我是女人,我丈夫对我不忠,我一定会杀了他。想到这,他深深吐了口气,心里有一种解恨的感觉。
可是,他随即又犯起愁来,这个周五之夜将怎样渡过呢?他靠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心里翻找着能够陪他渡过愉快周五之夜的女人。突然,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起了办公室的小李子。这丫头呢,即年轻又阳光,而且活力十足。虽说漂亮如青杏,感觉很青涩,缺少方洁那种成熟美和冷艳美,但她言行大胆开放,极具青春魅力。尽管这丫头没有结婚,但一个从大学校园走出来的女大学生,她会是处女吗?既然不是,那么她与已婚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另外,这丫头肯定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她所想要的,也正是自己所能给予的,这就足够了。不过,这么做好像有点对不住方洁,可谁又让她不识抬举了呢?当然,如果方洁能回心转意的话,我会让她坐到办公室主任位置上来的。至于小李子嘛,如果本次不把她减掉,她就够幸运的了,否则,她还想怎样?
安然坐起身来,开始拨打小李子的手机。
方洁回到办公室,她先将口袋里的照片放进自己的挎包里,然后来到窗前,依旧抱着双臂,歪头看着窗外。此时,她听到了敲门声。
“请进。”方洁说。她没有回头看。
“方洁,”一个男人从门缝露出了脑袋说,“是我。”
方洁回头一看,她认出了这个男人。她高兴的说:“谢大哥,快请进。”
方洁口中的谢大哥叫谢善富,是一家私有小型机械厂厂主。他个头不高,但很健壮,就像一个举重动动员;他身穿一套老旧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副露了洞的手套;他头发长而稀少,可能由于出汗的缘故吧,显得有些油腻。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上能够看出,他是一个善良而朴实的人。这些年,谢善富一直是方洁公司的合作伙伴,为他们公司制造一些小型模具。
按理说,办公室接触不到外协生产这一块,所以方洁根本没有与谢善富相识的机会。但安然在收到谢善富的宴请时,总是撇开生产经营部门,单独携带方洁参加。尽管方洁觉得安然如此做法简直是蠢透了,但她又无话可说。因为办公室工作本身就没有清晰的职责界线,它可以什么都管,又可以什么都不管,所以安然这才会理直气壮的让方洁陪自己出席宴会。至于谢善富对方洁心存好感,那还是在一次宴会上,安然逼着谢善富喝酒,而谢善富已经不胜酒力,再喝保不准会送命的。在这种情况下,方洁挺身而出,为谢善富挡酒。当大家高喊“他不喝你喝”时,方洁毫不犹豫地连喝几杯,这让谢善富铭记在心,念念不忘。
其实,方洁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时她也只是觉得安然他们在欺负老实人,而自己也只是见义勇为罢了。但从那时起,谢善富每次来方洁公司,他都会来方洁办公室坐一坐,聊一聊。在聊天的过程中,谢善富了解到方洁父亲最喜欢吃农村的笨猪肉,于是,他每到春节前,都不知从哪弄来的笨猪肉,趁晚上方洁下班时,在公司门前将猪肉交给方洁,而每次都让方洁很过意不去。当然,按方洁的脾气秉性,如果她对谢善富没有好感,她绝对不会接受谢善富礼物的,而谢善富也不会看到方洁刚才在见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所自然流露出来的惊喜和纯真笑容的。
谢善富坐下后,用手捋着油腻的头发说::“我刚从安总办公室出来,顺便看看你。”
方洁边给谢善富倒水边说:“谢大哥,你可好久没来了,忙什么呢?”
“唉,”谢善富双手接过方洁递过来的水杯,叹了口气说,“还不是在忙你嫂子的事吗。”
“对了,”方洁直起腰问谢善富,“听说嫂子出了交通事故,一直在医院治疗,现在怎么样了?”
谢善富长叹口气说:“你嫂子年前就走了。”
“什么,”方洁睁大了眼睛问,“不是说没有生命危险吗?”
“当时医生建议截肢,可你嫂子不干,结果伤口感染,导致败血症,她就这么走了。”说完,谢善富低下头,双手使劲揉搓着脸颊。
方洁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谢善富的背部说:“谢大哥,请您节哀。”
“哥没事。”谢善富抬起头,擦了一把眼泪,抽泣的说。
方洁望着谢善富那干裂的十指,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浓浓的怜意。
“对了,”谢善富抬起头问方洁,“听安经理说,你们公司机关要减员?”
方洁平静的说:“我也听说了。”
“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谢善富关切的问。
方洁微微一笑,说:“难说。”
“方洁,”谢善富涨红了脸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来我厂吧。”
“嗯?”方洁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谢善富搓着双手说,“我知道,这会让你屈就的。”
“不不,我没有那意思。”方洁摆着手说。“您是说,如果我被减掉了,我可以去您那工作,是这样吗?”
“是的。”谢善富肯定的点头说。
方洁很认真的问:“我能做些什么呢?”
“财务。”谢善富说得很干脆。“你知道,我这人粗,干活行,但管钱不行。你去看看我那帐本,连我自己都看不明白。你要是能替我管钱,我就可以专心管生产了。”
方洁看着谢善富,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没有说话。
“你放心,”谢善富伸手示意方洁说,“你现在工资多少,我一分不少给你。另外,我还有些文案工作要给你做,这一块咱们单算。”
方洁忍住笑说:“谢大哥,本来我考虑要去,可你把帐算得这么细,我都不好意思了。”
谢善富是个实在人,他听方洁这么一说,便慌忙说:“呸呸,算哥嘴臭。哥没别的意思,就想帮妹子,也想让妹子帮哥。”
“行,”方洁点着头说,“我会考虑的。”
谢善富一拍大腿说:“好,咱们一言为定。不管你去或不去,我都要为你准备一间单独办公室,装修好后,就放在那,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对了,”方洁问,“你来我们分司是谈业务的吗?”
谢善富摇摇头说:“不,我是来清一下帐,以后就不再和你们公司合作了。”
“为什么?”方洁不解的问。
谢善富叹着气说,“本来你们公司已经把我们的产品价格压得很低,但还要求我们给很高的回扣。你说,多给吧,我们几乎没有利润,甚至赔本;少给吧,你们领导又不高兴,而且还扬言中断合作。你也知道,哥是个实诚人,就想踏踏实实的做生意,看不惯钱权交易那一套。若不是为了借合作之机,顺便来看看妹妹,跟妹妹聊聊天,我早就撤腿走人了,还能受这份窝囊气?”
方洁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谢善富,不停的眨着眼睛。谢善富立刻明白是自己说走了嘴,顿时脸变成了猪肝色。
方洁也知道是自己诧异的表情让谢大哥陷入尴尬境地。于是,她赶忙说:“这样的合作咱不要也罢。”
但谢善富仍然没有摆脱窘态。于是,方洁问:“那安经理怎么说?”
“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谢善富说。“最可气的是,当我说要去你的办公室坐坐时,他竟然阴阳怪气的说,‘你不会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方洁听后很生气。她说:“你没跟他说,天鹅愿意让赖蛤蟆吃,你管得着吗!”
谢善富半张着嘴看着方洁,满脸疑惑的表情。
方洁自知失言,脸腾地红了起来。
“那什么,”谢善富慌乱的比划着说,“天不早了,我得走了,家里一大滩子事呢。”
方洁笑得也不自然,说:“那行,有时间咱们再聊吧。”
谢善富出了门,随即把门关上说:“你别送了,咱也不是外人。”
方洁在屋里手把着门把说:“那我就不送了,你慢走啊。”
方洁听到谢善富脚步声消失后,转身靠在门上,心想,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四月初,春色渐浓,但傍晚风依旧很凉。天还没黑下来,街道两旁的霓红灯已经尽数点燃,一派美伦美焕的样子。
方洁身穿样式非常简约的风衣,系着腰带,脖子上系着素花纱巾,肩背着挎包,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沿着人行道边接着手机边低头行走着。电话是儿子打来的,他告诉她今天是周五,自己要去爷奶家玩,晚上不回家了。
这时,安然开车驶了过来。他边开车边摇下车窗探头问方洁:“我送你一段路吧。”
“谢谢,”方洁没有看他,她边走边说,“老公来接我,马上就到。”
安然伸着脖子朝前方看了一眼,有点似信非信样子。他对方洁说:“你若不坐,那我可真走了?”
方洁没有回答,一直低头往前走。
若是平时,安然会一直跟着方洁的。但今天他还有另外选择,那就是小李子还在前边等着他呢。所以,他对方洁仅仅是一种试探性的尝试而已。如果方洁有意思的话,他会取消与小李子的约会,而转向方洁。但既然方洁已经拒绝了自己,那他就要抓紧时间赶路了,因为他能想象得到,小李子这丫头稍微冷一点儿,就会双手捂着耳朵不停的在地上跺着脚,而且还在原地打转转,真是个小可怜儿。
方洁打开家门,见屋里灯没亮,以为丈夫还没回来。于是,她在门口扶墙脱掉脚上的鞋,并换上拖鞋,随手将包放在门旁的鞋架上,然后打开厅里的灯。当她在解脖子上的纱巾时,她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和酒精参杂的味道,这种味道令她恶心。
她歪着头打开卧室门,看到丈夫背靠着沙发,一条腿伸着,一条腿犬着,而搭在腿上的那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握着酒瓶子,正在一边吸着烟,一边喝着酒,一副谁也不屌的样子;而地上除了丈夫的两只臭袜子外,满是鸡爪碎骨、花生皮或鸡蛋壳之类的垃圾。
方洁丈夫单晓军和方洁同岁,他在一家私营建筑企业做监管。他一米七五个头,身材看上去只有骨头和肌肉,而没有脂肪,其长像酷似长春演员刘晔。他上穿花格子衬衫,外面套着紧身马甲,下穿很旧很脏了的牛伃裤。虽说整体看还算利落,但感觉上并不干净。
方洁皱着眉头说:“你为什么不在厅里?”
“这是我家,”单晓军也没看方洁,仰着脸没好气的说,“我愿意在哪就在哪。”
“好吧,”方洁转身边走边说,“那就随你的便。”
“等等。”单晓军喊住了方洁。他从屁股底下扯出一只军帽,举过头顶冲着方洁问,“你知道这帽子是什么颜色的吗?”
方洁转身斜视了一眼说:“什么颜色你还不知道吗?”
“废话,”单晓军红着眼睛说,“我知道还问你吗?”
方洁盯着单晓军说:“你说什么颜色就什么颜色吧。”
单晓军将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然后问方洁:“我戴它好看吗?”
“好看,”方洁说,“你可以自己去照照镜子。”
单晓军将手中的酒瓶子举起,猛地向地上摔去,随着一声巨响,酒瓶玻璃撒满一地。他高声喊道:“妈的,你觉得很好看吗?”
方洁没有理他,转身径直进了厨房。但单晓军仍不依不饶的光着脚跟进了厨房,将满是烟酒味道的嘴贴近方洁的耳边说:“你送给我的绿帽子可真是不错。”
方洁没有动,她望着窗外平静的说:“有事咱们慢慢说,不要惊动左邻右舍。”
“怎么,”单晓军似笑非笑的压低声音说,“你怕了吗?”
方洁仍然望着窗外说:“是,我怕了。”
“怕什么呢?”单晓军得寸进尺的问。
方洁回过身看着丈夫说:“我怕脏了名声。”
“哈,”单晓军扬了一下手说,“你的名声还很干净吗?”
“你说呢?”
“你问我?”单晓军用手指着方洁说,“你应该问你自己。”
“我问了,”方洁滩开双手说,“我问心无愧。”
“好,你等着。”单晓军说完,转身从屋里拿来那些照片递给方洁说,“看完照片后,你再问心里到底有没有愧。”
方洁接过照片,歪头看了起来。她翻得很快,因为这些照片她在安业那里都是看过的,所以没有细看的必要。方洁看完后,将照片还给了单晓军,说:“我看过了。”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单晓军歪着脑袋问。
“我没什么可说的;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单晓军不停的点着头说:“行啊,方洁,这小脸不红不白的,高手啊。”
“是吗,”方洁边开始做饭边说,“谢谢夸奖。”
单晓军站在方洁的身后,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突然拿起照片朝着方洁后背摔去,并大声喊道:“你他妈的倒是真能沉得住气啊,人家妓女还要立牌仿呢,而你却连牌仿都不要了,真是无耻之极。”
方洁猛地转身,用手指着单晓军的脸,厉声说道:“我警告你,不要太过份,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方洁的厉喝,让单晓军清醒了不少。因为,从单晓军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有些胆怯了。就经验而言,单晓军知道方洁一旦把话说到这份上,她绝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意味着如果自己再不有所收敛的话,她就要开始反击了。
单晓军怔在那儿,有些进退两难。
方洁俯身拣起地上的照片,然后塞进单晓军的手里,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先进屋待一会儿,等吃完饭后,我们再谈。”
单晓军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知道就目前而言,他最好是什么都不说,否则只会自取其辱。于是,他转身回到了屋里。
饭做好后,方洁喊单晓军吃饭,单晓军说不吃,于是,方洁便自己吃了起来。 吃过后,方洁收拾完碗筷,又把卧室收拾干净,并把窗户打开,放放屋内的烟酒气,又将丈夫剩下的酒和食物移到厅里的茶几上,最后方洁用手碰了一下躺在沙发上的单晓军,说:“我没事了,现在我们去厅里谈。”
单晓军没有马上起来,方洁便自己向厅里走去。单晓军仅磨蹭了一会儿,也慢慢腾腾的起身来到了客厅。他们都坐在挨着茶几的沙发上,但他们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方洁将一只腿放在另一只腿上说。“但你要理智。”
单晓军用手指着茶几上的照片说:“我想听你的解释。”
“好,”方洁平静的说,“我承认这是事实。”
单晓军追着问:“你承认什么事实?”
“照片啊,”方洁说,“我承认跟安然去酒店吃过饭。”
“然后呢?”
方洁摇头说:“只是吃饭,没有然后。”
单晓军歪着头又问:“你确定没有其它什么吗?”
“是,”方洁说,“如果有,你同样可以拿出证据。”
“难道这些照片还不够吗?”单晓军觉得方洁真够赖皮的了。
“不够,”方洁摇着头说,“如果这也能说明问题的话,那么,大家都会有问题的。”
单晓军双手握在一起,低下头,显得很无奈。因为,他的确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方洁还有其它不轨的行为。
“我问你,”方洁侧头看着单晓军说,“你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
“这很重要吗?”
“对。”方洁说。“你也可以不说。”
单晓军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是通过一份邮件收到的。”
“从哪邮的,谁邮的,你知道吗?”方洁问。
单晓军说:“邮出地址是长春,寄件人不认识。”
方洁歪着头想了一下,脑中浮现出安然的影子,她确定这是安然一手导演的两出闹剧,目的是挑起自己和丈夫之间的矛盾,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可这些照片显然不是安然自己从长春寄出的,那么又会是谁呢?她又想起公司司机小刘,方洁确定一定是他。因为小刘这个人在公司只认安然,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他为了安然可以做任何事情,因为他在修车费、出车费和燃油费上得到了不少好处。
就在方洁沉思之时,单晓军用嘲讽的口吻说:“这家伙,都整到长春去了。”
方洁望着单晓军,好像她还没有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她仿佛在问,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单晓军拉长声音说,“你厉害呀,都整到省城去了。”
“哦。”方洁听明白了。“难道你对这事就这么深信不移吗?”
单晓军冷笑了一声说:“我说方洁,咱们都是社会人,谁也别打马虎眼,行不?别说咱有照片,就是没有照片,那怕是道听途说,那也是一听一个准,你信不?”
“我信。”方洁点着头说。“但我是例外。”
单晓军也点头说:“理解,任何人都会这么说。”
“既然如此,”方洁说:“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吧。”
“你觉得我们继续过下去还有意思吗?”
“你说呢?”方洁盯着单晓军的眼睛问。
单晓军摇着头说:“我看没意思。”
方洁“哦”了一声,但没有说什么。
“‘哦’是啥意思?”单晓军问。
方洁解释说:“就是我明白了的意思。”
“然后呢?”单晓军又问。
方洁说:“我需要想一想。”
单晓军心里想,她肯定是怕了,于是,他心里有了一种痛快的感觉,就像夏季吹来的一阵凉风,很是凉爽。但舒服过后,单晓军的思绪又回到了方洁跟安然的事情上来,这让单晓军心里又感觉一阵堵得慌,血又开始冲向他的脑门。
“这还用想吗?”单晓军提高了调门问。
方洁抬起头说:“难道我们不可以好好谈谈吗?”
单晓军暗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的确是怕了。但事情往往是这样,人总爱登鼻上脸,你越退,他越进,甚至还会变本加厉。当方洁展现出温和的一面时,单晓军越发觉得方洁有问题,他认为这是方洁做贼心虚的表现,所以她才会这样。而他越是这样想,越是怒火中烧,甚至有一种想杀了她的冲动。
单晓军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你认为这事我们还有再谈的必要吗?”
方洁抱着膀,歪头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今晚咱先睡觉,你我都好好想想,明早再说行吗?”
单晓军晃了几下脑袋,一副不想善罢甘休的样子。方洁没理会他,而是转身走向卧室。
单晓军一副恨恨的样子望着方洁走进卧室,然后仰身躺在沙发上,瞪着眼睛想着心事。这一夜,他是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一直折腾到天亮时才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方洁做好早饭,也没叫单晓军,自己先吃完饭,然后又把厨房和屋里整个收拾了一遍,最后又给花儿浇了水。
单晓军睡眼矇昽的起来去了一趟卫生间,然后便坐在餐桌前吸着烟,他想延续昨晚与方洁的“战争”状态,对其保持高压态势,这样会使他心里好受些。他边吸着烟边看着方洁在屋内走来走去,想找机会点燃“战争”导火索。他心想,从方洁一如既往做家务来看,她还没有想离婚的打算,而这种判断更加激起单晓军的愤怒,因为他不能容忍方洁在干完坏事后,还这么泰然自若的样子,她必须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于是,他又想象起方洁与安然在一起可能干得那些令人作呕的事;那些床上的情景,那些动作,那些表情,这让单晓军的情绪又恢复到昨晚的状态。于是,他又打开昨晚剩下的啤酒,对着嘴一口气的喝干。
方洁把一切收拾停当,然后来到衣架前,先穿上风衣,再将纱巾搭在脖子上,边系边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明白你想说的意思。但我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一会儿去同学黄小秋家,有点事儿要办,完后再回我爸妈家坐一坐,中午饭你自己解决吧。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或等晚上我回来再说。”
哼,单晓军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倒有心思扯这个,真是没心没肺,看来她是铁了心不想离婚了。想到这,单晓军的火又顶上了脑门。
方洁就那么不紧不慢的系好纱巾,扣上衣扣,背上挎包,穿上鞋,打开门,走出去,再把门关上,然后便走掉了。
“他妈的,”单晓军一脚将另一个椅子踢出老远,他像疯子一样喊道,“我绝不能让你逍遥法外,你一定要受到惩罚的。”
他掐着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最后,他坐到沙发上,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抱着一只膀,边吸烟边望着屋顶,计算着该怎样惩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他在想,仅仅离婚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可是,怎么才能让她付出最惨重的代价呢?杀了她?不,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己还没活够。那么,除此之外,也只有让她身败名裂了。但是,怎样做才能让她身败名裂呢?他想了想后,终于做出了如下决定:首先,他要去方洁父母家,把方洁所做丑事予以揭露,并表明自己对解决此问题的坚定态度。然后,他还要去自己的父母家,除了揭露方洁的丑行外,重点要讨论离婚事宜。最后,周一他要去方洁单位大闹一场,让方洁和安然这对狗男女臭名远扬。
“对,”单晓军紧握着拳头,用非常解恨的口气和表情自言自语的说,“非常好,就这么做,这三斧子非把他们砍趴下不可。”
文章评论
云儿
我识方洁为心清之人,有一股清明之气,从简约独处处生出来,心光一片,照见了自己,也照彻了事物的所以然。读她有养气养神养德之感,期待后叙。等老妹闲下来,定要细细的去品读老哥的每一篇文章,每一段文字,就如自己走进了故事中。[em]e160[/em]
静若幽兰
相当有文采,希望继续写下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