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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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岁月
        
 
 
  一
  

  入夏,一直抱恙。淡淡倦容,映着窗外珠绿翠旖,明昳光阴,犹如隔着碧沉沉的湖水升起一面雪帆,几多迢递。
       
  素不喜夏的绿褥繁盛、喧嚣无边。太过炙热的情,太过魅惑的感,都须抱有一颗凡常的心,方得恒久。抱病偷得浮生闲,不由放缓了生活的鼓点,晨昏错乱的日子少了,爱读的书蒙了尘,买菜、做饭、洗衣的事也懒下来。过去瞧不上趿拉鞋四处闲逛的邋遢男人,而今也常趿着人字拖,揣着一叠小钱,橐橐然下楼去,在熙熙攘攘的市场,或挑一盆扶桑,或拣一袋油桃,木然然往回走。阳光打在身上,更显天空窔辽,湛蓝。坠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长街,不知牵挂些甚么,又分明有所牵挂。
 
  转眼女贞花密密匝匝,又纷纷落下,粘满发髻、衣襟。女贞花夏开,夏落,又叫夏桂。尤喜其花语——永远不变的爱。

  不觉, 时序恍然半夏

      
       二

   
     夏长草木深,日子寡淡如汤。

       忆起冯骥才《苦夏》的一段文:“在快乐的童年里,根本不会感到蒸笼般夏天的难耐与难熬。惟有在此后艰难的人生里,才体会到苦夏的滋味。”关于童年的记忆,与冯先生一样,也大半与夏有关。只是,童年耗尽了自己一颗亲近自然的心,竟觉惶然。  昨夜,夜未央。披衣至午夜广场,下玄月白莹莹一片。又闻清风徐递,夏蛩长鸣。和衣仰卧赭红长椅上,待四肢和思绪与星辰、夜岚软塌塌融合一刹那,一颗亲近自然的心,安生下来。没有思维的活着,于四季无碍,却苍苔般百疮千孔,布满悲凉。

  街上多了长发散散、瘦骨伶仃的女子,擦肩瞬间香水冉冉,如漏过花丛的光线,幽绵渺渺。生得漂亮、身段玲珑的女子,是夏日恩宠的花,妆扮路人好眼光。路遇了,恁谁不愿多瞟两眼。妹妹也愈发清减了,散落的长发被风吹起,如蝶。只是,她好不好看,我已不能识辨,她的好,她的坏,早已花开相见,山月无色。
 
  总要打起精神,按部就班过活。我常煮着米饭,持一卷唐诗,望着远处发呆。远处有青花瓷广告牌,蓝底、红字,再有就是一幢小高层,一扇扇窗或闭合,或撩起窗纱。也有过风,有过雨,有过凛冽彻骨,而今在夏的荫被、燠热里,只剩拥蹇聒噪后的安宁。持一卷唐诗,也只做了样子,看不进去,仍旧持着,是习惯。习惯在柴米油盐里、在甚嚣尘上里,留半片空儿,给自己。

  洗手作羹汤,原是打发闲情的好去处。端午,低烧一阵阵袭扰,头也有些晕,依旧兴致勃勃早起,说早起,也已五点多光景,明晃晃的太阳已升过楼宇。买了粽叶、艾草、糯米、蜜枣和红砂糖。把艾草一簇簇插遍了门窗,辛涩味扑鼻,依旧是当年的味道。清明插柳、端午插艾,是根植于心的习俗,年年不曾错过。端午又为蒲节,人们切菖蒲置酒中,细斟慢饮避疾。小时见过菖蒲,黄绒绒的香肠一般,贯串着茎柄,两端各约莫留有寸许,并不晓功用。年年,我的端午也就少了挂菖蒲的章节。

  妹妹清洗净好粽叶,又拿开水淖了,挺背低着,端坐小凳上,殷殷的包着粽子。那拿捏得劲儿像心怀甜蜜又受了婆婆气的小媳妇。女儿望着她哂笑无语,我亦笑出来酸涩。这个胳肢窝里过日子,对金钱毫无概念的小女人,为迎合我和女儿景节,总认认真真演习她做小女儿时从未经手,也不擅长的事情。知生活艰辛,让人长大,也催人老。我拿开水烫了饺子粉,和成团,醒小半时辰,手蘸了色拉油,包了二十多个糖糕,美滋滋的炸起来。这些,去市面买,也不值钱,却买不来这份一家人过节的劲儿。

       五年前,岳母脑梗塞瘫痪在床,语言、行动皆障,思维却清晰如昨。端午,她指门楣上年年苍绿的艾草,一遍遍比划包粽子的要点,让她庇护了半生的女儿学。她想些什么,我和妹妹懂得。妹妹背过身去,泪水潸潸。她说,再也吃不到母亲亲手包的粽子、炸的糖糕、炕的油馍、焐的酱豆了。那些属于母亲的美味,都妆奁于记忆之角,每次触碰,都是蒙泪的幸福。

  倘若时间允许,每个节日都给儿女做些应景的糕点吧,那是母爱的味道。

      
  三

  
  或许,缘于母亲是心灵手巧的绣娘的缘故。 我偏爱旗袍女子,那三色镶边、花钮装饰、刺绣图案,都传递着一位绣娘杳杳暗香的无边心事。一件手工旗袍就是一件女人故事,而女人故事大都围绕男子展开,或缠绵悱恻,或汤气回肠。

       妹妹拍下一款秀荷旗袍。弯月开领、雁形前摆,欧根纱面料,清浅绿的腰身上贴布绣着几朵莲。店家骨子里亦透着文艺范,在模特旁涂鸦了几段小文。有一段道:“夏雨初歇,荷香未深,桥上伊人,侧身,一缕青春,微掩黄昏,提笔,宣纸墨痕,只记下,你的眼神。”又一段道:“梦中的荷似开未开,待放的莲散放着朦胧的白,漂白的心也掠过一阵朦胧的悲哀。此刻,我仍在梦中徘徊,不知道该留下还是离开。”她着秀荷旗袍,曼妙回睇,如微风拂过荷塘,泛起了少妇低敛的娇羞。

       我合起南北朝徐陵编篡的《玉台新咏》,向她微笑:“南国有佳人,荣华若桃李。”她就恼了。

       
       四


  回小镇,吊唁了发小的父亲。

  从确诊肺癌到去世两个月。发小说,他将病情告诉弟弟时,弟弟在电话另断泣不成声。告诉姐姐时,姐姐张口就是:“他是自找的, 年年劝他体检,戒烟戒酒,他听过谁的!”接着感叹:“女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总比男人坚强,勇于担当。”我劝道:“人生有六根,就是要尝尽酸甜苦辣的,待各种人生滋味尝遍了,人,也就老了,也就看淡了。生生不息,谁都一样。”

  发小噙着泪水笑道:“也无憾,陪他去了西湖,去了张家界,去了拉萨。至死拒绝吊白蛋白,拒绝打杜冷丁,咬着牙关,不出一声,走的很有尊严,不丢严父范儿。”    
 
  忆起一箩筐往事来,接着不约而同说,——千年传承的东西,绝不是僵化的、教条的。不知从哪一天起,我们慢慢活回了父母的摸样,当初父母说给我们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我们的孩子,明知孩子嫌我们呆板,还是情不自禁说。皆因父母都有慈悲心。

  《圣经》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信然。

       
   五
        

  前日,在说说里说,——提笔前如何安放自己?落笔处物我相忘。是小纠结、小欢喜。又见紫薇在鎏金的夕阳里潋滟、灼灼。突然有了片刻的惆怅!这长长的被风吹过的夏天,仿佛与去年一般。只是,今夏尚未留下只言片语。

  此刻,刚好夕阳再次染红了我的城,一片片绯红,明亮的云飘过天空。我们脚踏大地的活着,我期待自己的文字有着植物的繁盛,也有着流云的 邈思。

    浮艳轻薄之人,笔下的爱,也必弥漫着浮艳轻薄的气息。
 

  —— 爱,从来不是纸上的描述,也不会雪莹莹的纯洁,它裹挟着泥沙和杂质,需温柔相持和果断取舍,人生原本就是一个取舍的过程。越来越讨厌矫情的人和事,想安静读书,安静生活,安静写字。那些渐行渐远的人,不想说再见,因为早已擦肩而过;那些携手走过的人,不用多言语,会一路相伴着走下去。

   这个半夏,仿佛与去年一般,又有不同。一切都须亲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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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落笔天涯

那一日,也说长夏草木深,却不及你这般入心入情。想来,天涯笔力果然逊色岁月几分。一直觉得,懂得善待家人的男子才是真男人,知道女人的苦,女人的弱,以及女人的旖旎心思,岁月是懂的,你的妹妹亦是幸福的。这个夜晚,读你的文字,看窗外月牙儿晈白,真的很安静,很快乐。

疏影

如在清晨的山中、黄昏的海边听心语,满含天籁人籁的文字!

秋雨过后

我的小城,连续三个高热天气了。 空调开着,窗帘拉着,站在窗前,依然有灼热的气息顺着缝隙挤进来。 故而,这个周末,不曾下楼,一个劲往水里蹭,洗衣服,洗袜子,甚至,一遍遍把胳膊和脚丫放到水龙头下面,任清澈的水滑过,顿觉凉快不少,也烦躁的心绪也渐渐沉静。 黄昏时分,待厨房能站住人了,熬了绿豆汤,加了冰糖、百合、还有红枣,分开盛到三只玻璃碗里等凉了,顺着喉咙一路下去,两帅哥喝得滋溜溜的舒畅,我站在一旁看,看到心儿欢喜。 此时,已是万家灯火时,依然不见往常的丝丝凉风。 我坐在这里,安静坐着,安静听你,留在半夏里的声音。 想说,日子似水流年,岁月莫不静好。

原野清风

看岁月的文字,我总是找不到最适合的表达,那样安静从容的雅致,却有最本真的幸福与安然。哪怕是淡淡的惆怅,亦是动人的……

灵子

喜欢夏桂,也喜欢母爱的味道,喜欢[ft=#444444,,]秀荷旗袍的灵秀,也喜欢家常日子的陈俗。“[/ft][ft=#444444,,]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正因心中有爱,才甘愿恒久忍耐,若非心怀恩慈,这细细碎碎的夏天,细细碎碎的时光,岂能让人触摸到这么多静好?“[/ft][ft=#444444,,courier new]脚踏大地的活着,文字里有着植物的繁盛,也有着流云的 邈思。”正是。[em]e160[/em] [/ft]

浅颜若熙

世间的忧喜无定,千姿百态,内心使然。 在日复一日冗长的琐碎生活中,得以停下忙乱的脚步,得以仰望蓝天,在这座心灵的后花园里, 清扫整理稍作休憩,也是一种难得的修为。 想起哥哥手持诗卷,于平淡的烟火生活里,也不忘给自己的内心留下安静的一隅,这是多么的让人欢喜! 端午节和妹妹包粽子,挂艾蒿,炸糖糕。妹妹的绣荷旗袍,哥哥的眼底的欣喜,这一幕幕俗世里的烟火 亲情,就这样在哥哥的文字里,洒然的落于纸上。充满了俗世里的欢喜。 曲径必有通幽处,譬如缘分,亲情,爱情皆是。如若对每一种情感都心怀朴素的柔软,欢乐和悲哀便不会 那么苍凉和冷漠。如你路过的女贞树,相信它每年都会如约盛开,也终将盛开。那些个美丽的花瓣, 一起绽放,一起凋零,一起美丽,一起老去。 燠热的黄昏,读哥哥这些馨香如兰的文字,如沐清风,心湖微微。 哥哥,盛夏,持续锻炼,保重好自己。[em]e163[/em]

晨儿

读到“母亲”那一段,眼眶是湿的。“情”是一切的魂。

蝶舞天涯

在烟火处过着自己心愿的生活,相看两不厌,就这样,慢慢的把自己心上的女人温养的如此宁静,与你在每个特定的佳节下,一起享受着古来延袭的风情,得此知己,今生何憾? 念安![em]e160[/em]

夕颜

总觉得,对多数人而言,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波峰浪谷、爱恨情仇?不过是于这些平淡时日里的一些小琐碎、小纠结、小欢喜。时间长了,夫妻之间真的已经慢慢丧失了明辨的能力,只是知道彼此之间,已经无需言语来表白,对方也许不是最好的,可是因这磨合,已经慢慢彼此适应。试想,我们如何能再用十几年去接纳另一个人?看到妹妹包粽子的细节,仍然是暗暗心动了一下,现在,还有几人愿意这样去亲历?

东篱秋色

恬淡的烟火生活,在岁月的笔下也是这么细腻有致,可见怀揣一颗多么温良善感的心。每每读之,如沐清芬。

浅浅欢颜

反复听着这首 老家 心隐隐的痛 在文字里流连 寻找着记忆里一幅幅遥远模糊的画面 想想 每一刻 也不还都是在袅袅的烟火中 刚刚遇见 也便 在拥有的时光里 不复存在了

六月清荷

读完百感交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安!

枉凝眉

读你的文字,似不食人间烟火,又满是人间烟火。。。。[em]e100[/em] [em]e160[/em] 夏安

时光飞快的驰去,不觉又到了半夏时分。细细读着你的文章,一个温文儒雅的居家男子的样子就在眼前了。一个爱家,爱妻女的你,用你娴熟,充满了情思的文字给空间朋友们带来了多么明媚,清爽的夏天啊! 问好岁月,祝夏安! [em]e160[/em]

紫藤

欣赏默读完岁月的文字,每每此刻,紫藤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无法言表。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相通的感觉,那一日,紫藤闲逛于自己的信息中心,浏览着好友们的动态,突然发现很久不曾见到你的文字了,有着最初那样的想法,想必是倦怠了.....今又欣赏到岁月的美文,那些浅吟低唱,轻柔温婉,瞬间涟漪般轻轻荡漾开来..... 夏安[em]e156[/em]